瞧着夏婉開始較真,夏奶奶眼珠一轉,假裝身體不舒服,“哎呀,腦袋有些暈乎乎的,看來這次病的不輕!小婉,你就算非要走,也要等奶奶徹底痊癒吧,不行了不行了,暈得厲害,我得眯一會兒!”
“咳咳,那個,我去叫醫生!”和夏奶奶配合默契的唐少楓,不等夏婉朝他投去質疑的眼神,便迅速溜出病房。
目送唐少楓忙不迭逃離現場,夏婉嘴角抽搐,只感覺自己被對方擺了一道,且是在她雲裡霧裡的情況下。
有火沒處撒,她又不能和正在生病的夏奶奶置氣,便鬱悶的直嘆氣……
礙於夏奶奶的身體,夏婉暫時不想跟唐少楓計較,知道一老一少肯定達成了某種共識,她心照不宣的沒有拆穿。誰讓對方是她的奶奶,且大病初癒呢。
但看着夏奶奶對唐少楓越來越親切,兩人有種狼狽爲奸的既視感,夏婉便忍不住給唐少楓臉色看,整個人哀怨的不像話。
唐少楓對此倒是滿不在乎,甚至欣然接受,一副奸計得逞的樣子。
正當唐少楓面色殷勤的爲夏奶奶削蘋果時,病房外面突然有人敲門。
“進來吧,門沒鎖。”
聞聲踏入,身穿白大褂的醫生,一臉嚴峻的走到唐少楓面前。
見對方是肖慧的主治醫生,唐少楓的臉色頓時些難看,“金醫生,您怎麼來了?難道是我媽那裡情況不好?”
皺皺眉,金醫生表情嚴肅,言簡意賅,“唐先生,您母親突然進入休克狀態,情況危急,我想你必須提前做好心理準備,以免到時候接受不了。畢竟,生死有命……”
聞言,唐少楓臉色慘白,目光一滯,接着便突然抓住了金醫生的衣領,似乎在確認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你說什麼?”
被唐少楓的舉動嚇了一跳,金醫生面露同情,重新組織話語,“您的母親…”
不等金醫生把話說完,唐少楓便發瘋似的衝了出去。很明顯,適才他已經聽清晰了,只是難以置信又或者無法接受,纔會顯得反應遲鈍。
肖慧出車禍以來,人雖然一直昏迷着,卻從不曾被下達病危通知。
於是,唐少楓便認爲肖慧最壞的情況,也不過是醒不過來,但他根本沒有設想過肖慧會真的被死神帶走。
是故,剛剛只差聽到金醫生勸他節哀的唐少楓,當即就感覺腦袋嗡嗡作響,甚至連頭皮都在發麻。
“媽!”來到肖慧的病房門口,他用力拍打着門板,嗓音沙啞而壓抑。
極少會表現出慌亂的唐少楓,此時就像個失去主心骨的孩子,那癡癡傻傻的模樣,讓人看不出有任何信念的支撐。
是,很多事情唐少楓都能從容應對,可唯獨面對死亡,他的鎮定和自信不僅起不了作用,且那麼蒼白無力,不堪一擊。
緊鎖的病房內,爲肖慧施救的醫生與護士,被唐少楓的抓狂打擾到,於是就示意對方噤聲。
見狀,唐少楓立馬薄脣緊抿,目光沉痛又緊張。
不再發出任何音節的他,只透過玻璃窗,全神貫注的緊盯着裡面的情況。
慘烈的車禍讓肖慧的身軀多處受損,被包紮得像糉子一般,只露出眼耳口鼻。可單是如此並不讓唐少楓感到害怕,因爲醫生說過這些外傷可以輕鬆癒合。
真正讓人觸目心驚的,是肖慧病牀邊的心電圖,那本該起伏波動的曲線,卻漸漸趨於直線。
不發一語的唐少楓,指尖發白的扒着病房的門,臉上的恐怖已經詮釋了他所有的心情。
沒多久,擔心肖慧的夏婉安頓好夏奶奶後,也來到了唐少楓身邊。
看到眼神空洞臉如白紙的唐少楓呆呆的立在眼前,她驀地一怔,心狠狠一揪。
何曾見過唐少楓也有害怕的時候,夏婉的心中五味雜陳。
以前的唐少楓是她的依靠,是她認爲最強大,最堅不可摧的男人,此刻看起來卻那麼惹人心疼。
夏婉幾次想拉起對方的手,可惡的葉芙卻不斷的浮現在她眼前,迫使她想起自己和唐少楓之間還夾着另一個人。
是以,她內心掙扎,心情複雜,腦袋裡做着激烈的思想鬥爭——
夏婉,能親眼目睹唐少楓這個負心漢難過,將要面臨失去母親的痛苦,你不是應該高興嗎?爲什麼要心軟?
他對你那麼殘忍,難道你還要犯賤嗎?
可夏婉從來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她如果能做到無情無義,面對任何情況都冷若冰霜,也就不是她了。
所以,哪怕她有一萬個理由假裝冷漠,也抵不過內心深處的善良。
終於,她上前一步拉住了唐少楓的手,感觸到那寒冰一般的溫度,她像被電擊似的心中一震。
“唐少楓,振作一點!”目光澄澈的望着對方,夏婉的眼底還殘留着她自己的那份傷痛,此時卻因爲肖慧,願意暫且擱置兩人的恩怨。
聽到夏婉的鼓舞,唐少楓原本僵冷的眼神重拾光彩。
感受着對方從手掌傳遞過來的熱度,他面上的恐懼,被一層層驅散。
一把將夏婉拽進懷裡,他還需要汲取更多溫暖,以便當他聽到什麼不好的消息時,還有足夠的勇氣撐下去。
夏婉一愣,本能的想要推開對方,可是手擡了擡卻又放了下去。
就當是爲了回報唐少楓當初對她的好吧,抱一下也不會少塊肉,何況肖慧生死不定,幹嘛要計較這麼多呢。
給自己找了很多理由與藉口,夏婉這才能坦然接受對方的擁抱。
發覺夏婉竟然不再推開他,唐少楓將對方摟得更緊,緊到兩人的身軀穩穩貼合,中間沒有一絲間隙。
把整張臉埋進夏婉的頸窩,這段時間精神壓力太大的他,被肖慧的病情一打擊,便有些崩潰,有些支撐不住了。
他明白自己是鐵錚錚的男人,肩上扛着責任,不能輕易倒下。
可他也有害怕無助的時候,也有恐慌失措的時候。
隱隱聽到唐少楓低聲抽噎,夏婉訝異的睜大眼睛。
想象不到唐少楓哭泣的樣子,她只感覺脖頸處溼漉漉的,心裡也悶悶地。企圖用肢體語言代替一切,夏婉輕輕攬住唐少楓的腰,想讓對方好受一些。
情緒漸漸平緩下來,唐少楓的眼圈仍然紅紅的,但看上去已經沒事了,“我好多了了,老婆,幸好有你在我身邊!”
迎視着唐少楓含情脈脈又充滿感激的眼眸,夏婉有一霎那的晃神。彷彿他們的感情從未產生裂痕,還似以往那樣堅不可摧。
回過神後,她牽強一笑,暗道自己異想天開,白日做夢。
沒有迴應唐少楓的話,她用眼神繼續鼓勵着對方,兩人拉在一起的手,也沒有鬆開。
就讓她再最後任性一次吧,忘記糾葛,忘記嫌隙,只爲了彼此相愛過,此時此刻共同攜手面對來自於死亡的恐慌。
“嘟、嘟、嘟…”
“不好,病人失去生命跡象,需要馬上轉移到急救病房!”
隨着病房的大門被打開,醫護人員們臉色凝重的擡着擔架上的肖慧,急匆匆的往急救室趕去時,夏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而唐少楓瞳色驚愕,險些站不穩,若非被夏婉扶着,當即就會癱倒。
“媽,不要啊,不要離開我……”傻愣愣的唐少楓,魔怔一般的在嘴裡不停重複着祈求,看得夏婉鼻頭髮酸。
拉着唐少楓等候在走廊的長椅上,夏婉雖有心結,卻依然忍不住安慰道:“我會一直陪着你,別怕,伯母吉人天相,一定會好過來的!”
唐少楓不吭一聲,像個失去靈魂的木偶般,將腦袋靠在夏婉的肩頭。
兩個人就這樣安靜的依偎在一起,任時間流逝,行人走走停停,周圍聲音噪雜,都打擾不到他們。
“肖慧的家屬!”緊鑼密鼓的急救工作完成後,一位滿頭大汗的大夫走向夏婉兩人。
“唐先生,恭喜你!你的母親已經脫離危險了!並且有意識復甦的跡象!”
唐少楓一臉錯愕,以爲自己聽錯了,明明剛纔,肖慧連心跳都沒有了。
奇蹟發生,夏婉緊繃的神經終於釋放,她見唐少楓還處於呆滯狀態,便目光感激的代替對方向醫生道謝:“辛苦你們了,幫我們把病人從死亡線上拉回來!”
“救人是醫生的天職,唐太太您言重了。”
熱淚盈眶,夏婉側過頭,眼中星光熠熠,“伯母沒事了!唐少楓,別愣着了,快謝謝人家醫生啊!”
在夏婉語氣激動的提醒下,唐少楓沉沉呼出一口氣,目光慶幸,這才從跌宕起伏的心情中反應過來。
“嗯!媽沒事了,太好了!”眼底是難以平復的欣喜,他望着夏婉重重點頭,慶祝似的抱起對方。
不好意思打擾小兩口的甜蜜,醫生笑容欣慰的走開,肖慧也在這時被推出急救室。
腳跟遠離地面,夏婉紅着臉揪了揪唐少楓的衣領,頗爲尷尬的指向對方身後。
陪着肖慧經歷了劫後餘生的體驗,唐少楓彷彿智力倒退,他困惑的轉頭去看,適才注意到自己的母親已經出來了。
挑脣一笑,不再被陰霾籠罩的他,自然而然的拉起夏婉的手,兩人一起護送肖慧回到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