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阮擡手抵了抵額，端過過來放在邊上的水杯，飲口水，緩解心頭略有些沉重的情緒。
內心卻隱約有個聲音在喊着，那時候你就看出不太對勁了，但是你沒問，你不想管閒事。
沈阮忍不住想，那天晚上離開之前，溫棋除了那句話，是否還有別的要跟自己說？
頭一次，她想去主動聯繫傅靳南，想了解那天去過的訂婚宴，到底有什麼糾葛在裡面。
知道溫棋跳樓死亡的事情，衆人皆是十分震驚，大約都沒想過這個女孩子，最後竟然會走上這樣決絕的一條路。
彼時溫天榮還在紀檢處接受調查，溫筠在爲了家裡的事情到處奔走，而溫母則在聽到了這條消息之後，愣愣地站了會兒，而後忽地崩潰大哭起來。
溫棋並不是她親生女兒，只是兩人從外面抱養回來的孩子，論感情溫母對她說不上有多疼愛，乍聞她的死訊，溫夫人當場便失態了。
衆人還不知這是怎麼回事，便見她邊哭邊往奔去，險險地差點與剛進來的幾人撞上。
傅靳南下意識地擡手扶住了這突然衝過來的人，面前這婦人忽地扶着他的胳膊整個人癱軟下去，身邊人一陣驚呼，他反射性地將人給抱住了。
“暈過去了。”邊上有人說。
他這麼定晴一看，才發現真是湊巧，暈倒在他面前的不是別人，是溫家夫人。
溫棋的屍體還停留在醫院裡面，醫生開出來的死亡證明，被那男人緊緊地攥在手中捏成一團，看了看這情況，衆人互視了眼，成律的助手秘書過去安慰他，其他人則是靜靜地退了出去。
在醫院這樣一個經常是充滿生離死別的地方，各種離別時，各人的反應他們也見過不少了。
現下只覺得唏噓之外，更多的便是同情了，還有帶着感慨世事無常的心情。
一天未結束，沈阮的工作還沒停，中午休息的時候她過去看了下，那男人守着溫棋的屍體面如死灰般。
她在門邊定定地站了會兒，憫視着他的憔悴與絕望，成律也沒往門這邊看過來，他就那麼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地頭，半垂着頭，神情恍惚。
沈阮看了一會兒，終於是忍不住開口問了，她清泠的聲音響起，那男人終於回頭看過來。
“她爲什麼自殺？”
成律慢慢擡起頭來，目光毫無焦點地落在門邊上，他還沒能接受那女人的忽然死的事實，聽到她的問話，怔怔地道，“爲什麼……自殺……”
似乎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茫然地想了會兒，忽地笑得極爲苦澀，“因爲我……因爲我對她不好，我對她不好……”
沈阮動了動脣，終究是咽回了原先想說的話，轉身離開了。
又是一個遇到渣男的女人？
但再怎麼不該，也別選擇結束生命啊，你死了有誰會爲你心疼，能得到了，只是成爲別人永遠的記憶。
沒想到溫棋走之後還有事情發生。
沈阮第二天過來上班時，聽到護士間在討論昨晚醫院裡面發生的事情，她側耳片
刻，聽到她們提到昨天跳樓的，神經敏銳地一揪，轉過頭去默默地插話道，“昨天發生什麼事了？”
正談得熱烈的護士們彷彿被按下暫停鍵，刷刷地齊轉頭向她看來。
沈阮一樣不是喜歡聊八卦的人，她這麼突然一問倒是引起了別人的不適應，見她們你看我，我看你，猶豫着要不要說的樣子，沈阮又加了句道，“聽你們在說昨天那做位，是怎麼了？”
其中一個小護士小心翼翼地道，“我們在說的是跳樓的那位……”
“嗯？”
見她真想問的樣子，這幾個小護士才大膽放心地說開，低聲道，“就是昨晚死者的家屬過來鬧事了……”
沈阮眉梢微微一跳，“鬧事？”
“額……不是醫患糾紛，昨晚過來的那男的，自稱死者丈夫的那個……其實不是丈夫，好像是男朋友吧，又不像是男朋友，因爲死者的家人不承認，還把他給打了！”
“家屬……是哪一位？”
“嗯……”幾個小護士對視了眼，皆是一臉遲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一個是媽媽，一個是……哥哥？”
旁邊有人反駁道，“應該不是哥哥，你看他反應像是哥哥嗎？”
衆人一言一語，沈阮聽得頭疼，但大約知道昨晚是誰來過了，應該是溫筠……與他母親？
她打斷這些護士們的八卦，低聲問道，“那……那位姑娘還在醫院裡嗎？”
護士A詫異地看她，“我們講的重點就是這個啊，沈醫生你沒聽出來嗎？”
“什麼？”
“他們雙方在搶人，最後女方的家人把男的給打了一頓。”
護士b壓低了聲音說，“而且我聽說女方家世好像也不簡單……”
沈阮聽不下去了，匆促道，“我先回去工作了，你們也注意點，別聊太久。”
幾人頓時紛紛地散開擺手道，“好了好了，我們先到這吧，下班之後再聊。”
衆人四下散去，沈阮回到了自己辦公室，想的卻是剛纔護士們在說的事情，恰逢葉傾電話過來，沈阮便將這時事隨口跟她提了下，葉傾聽完之後大大咧咧地迴應道，“多大的事呢，既然這樣你想知道，要麼就去問當事人家屬，要麼去問傅靳南，不過我覺得，你要是現在去問人家家屬肯定是不合適的，要不你去問傅靳南看看？
沈阮，“你這不是廢話麼…”
人剛走，這當頭去給別人家屬傷口上撒鹽，沒被當場打死還是好的，還打聽什麼八卦。
沈阮想了想，“算了，等以後有機會自然會知道的，我只是可惜那女孩子還那麼年輕。”
葉清嗤聲道，“就算男人再怎麼渣也不能自殺了事啊。”她下定論，“這個女人太傻了。”
沈阮下意識地皺眉道，“不一定是因爲男人，還沒下定論之前別把話說得這麼……”她頓了下，組織合適的措辭。
然而不用她解釋葉傾也知道她想表達什麼，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好了我不多說，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們一起和周予沉
吃飯吧。”
"後天可以。”
葉傾轉移了話題調侃道，“最近和周師兄怎麼樣了？”
她輕輕地皺眉，“別亂說了，我和周……我和他能怎麼樣。”
葉傾笑了兩聲，“好了好了，不說了，約好時間和地方，跟周師兄說一下，我們到時聚一聚吧，難得我放長假。”
“行，我回頭跟他說，對了，”沈阮部分放心地補充道，“我和周師兄現在真沒什麼，到時候你可別對着他亂開玩笑啊。”
“哈哈哈，現在沒情況不代表以後不會有情況啊，我給你們助力一下不更好？”
“別！”沈阮無奈道，“鬧出來笑話到時候多尷尬。”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不逗你了，回頭你跟周師兄說一下，要是他有事情的話我們就另改時間。”
“行。”
……
倒香臺中，層層疊疊如雲霧般的流香緩緩傾泄而下，書房裡蘊着雅意的香味。
傅歷城坐了許久，方纔一點點地反應過來，長嘆了聲，“自殺……”
誰也沒想到，性子一向溫吞而柔軟的溫棋，最後會選擇這樣一條慘烈的路。
傅靳南靜坐在他面前，垂眸望着面前桌子上的紋理。
若不是剛巧碰上溫夫人衝出來撞到他身上，他也不會這麼快得知道溫棋自殺的消息。
原以爲他們二人最多隻會走到分離，或者以後至老死都不相往來的地步，卻沒想溫棋直接選擇了死。
傅歷城嘆道，“可惜了那孩子……成律那小子現在估計要悔斷肝腸了。”
悔斷肝腸？應該沒這麼嚴重，成律看着不似真對溫棋上心的樣子。
但看到面前形容枯槁，面色蒼白眼窩下聚了一團青黑的人，傅靳南不得不想到老頭子的那些話。
那天他離開前，老頭意味深長地道，“成律行事太過偏激，他一心只抱着想報復溫家的目的而來，不掩飾自己的目的，也不屑於掩飾，但偏偏他又生了顆多情的心，若是他真對溫家女孩沒上心，又何必費老大的勁，頂着成家上下衆人的反對，執意弄出這麼場訂婚？”
“但是人啊！總要給自己造下的孽償還後果，若是他只一味報復，害他父親的溫天榮，不去牽連溫家其他人那倒還好，只是他先前已走錯了路子和方式，已將自己的退路全部堵死，如今鬧成這樣……”
“也怪不得誰，只可憐那小姑娘……”傅歷城搖了搖頭，“你自己也想想，不要在現在什麼都沒發生前，也做出讓自己將來會後悔的事情。”
成律幹得起皮的脣動了動，露出了個不算笑容的笑容來，“來了……”
傅靳南擡手在他肩頭按了按，心中百感交集，先前他還篤定地覺得成律並不會有多傷心。
不，或者說篤定成律並未對溫棋動心，可現在看他這模樣，他沒法再那麼肯定先前的話。
想來想去，他只能道，“節哀。”
成律擡眸，哀慟地望過來，動了動最後到底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