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不是正午的十一點四十五分,在各類老師提前下課的情況下,食堂裡擠滿了端着餐盤的學生,一派熙熙攘攘的景象,在衆多學生端着餐盤找座位的時候,舒辰卻拖着沉重的腳步,走向把手揮得像是風車的學弟。

今天是教研室每季一度的‘情感交流會’,列會的都是舒醒的學生,舒醒的慣例就是隻出錢不現身,聚餐的經費不少,就算是去高級飯店吃一頓也是足夠了,但是在大家的商議下,將聚餐的地點選在了食堂,剩餘的錢就均攤分給每個人,雖然舒辰覺得沒有那個必要,但是在舒醒完全不加理會,許閒又不吱聲,而其他的學生巴不得的狀況下,舒辰也只好算是默認了。

因爲博士生和碩士生的時間規律不同,所以‘情感交流會’又有‘碩士情感交流會’和‘博士情感交流會’的區別,每半年竟然還有一個‘綜合情感交流會’,等到年尾的時候,纔是舒醒會沒有辦法而必須出席的‘年度情感交流會’,沒誰知道這種煩死人的‘情感交流會’起源於學校開辦之後的哪朝哪代,舒辰作爲舒醒的表弟竟然被迫每次都要參加,吃着食堂裡千篇一律的飯菜,舒辰的心都在滴淚。

“學長,你有沒有什麼還想吃的飯菜?”一個眼睛大的不輸舒辰的男生,態度認真的看着舒辰問。

每期的‘情感交流會’,照例會有一個負責人,也就是購買飯菜和負責管錢而已,因爲避嫌的原因,去年整個一年,舒辰都將負責的事情交給了許閒,既然如今後浪已然登陸,許閒就本着無事一身輕的想法,將所有的事情都甩給了新來報到的學弟,一個看上去就很幼稚的小男生。

據舒辰目測,小男生的身高也不過剛剛超過一米七零的標線而已,這也正是舒辰私下裡那麼稱呼人家的原因,再加上小男生那雙每當說話的時候,就伴隨着語速撲閃撲閃的大眼睛,怎麼都讓人覺得可愛得過頭了。

大概是因爲是跨校考研的緣故,比起那些從本校升上來,見到舒辰就叫‘辰哥’的學弟,小男生要拘束得多了,每次見到大於等於舒辰這樣年級的同門師兄,總是使用‘學長’的稱呼。

這已經是舒辰在學校存活的第六個年頭了,就算閉着眼睛,他都能在頭腦中描摹出每個食堂每個區域每一道菜的模樣,甚至連每道菜的價格都能準確無誤的報出來,也正是因爲這種情況,舒辰對於學弟的問題,沒有一點想要回答‘有’的想法。

“不用了,大家都等急了吧,我有點事來晚了,真是不好意思,”招呼着大家吃飯的舒辰,卻在象徵性的夾了幾口菜之後,神情晏晏的放下了筷子,捧着杯子裡的可樂,有一口沒一口的啜着。

“出什麼事情了?”看着今早的那種情形,和舒醒那種渾身充滿戾氣的修羅氣場,以及舒辰此刻這種有氣無力的感覺,許閒怎麼都覺得,發生在他們之間的事情,不僅難爲了舒醒,也憂愁了舒辰,這種事情倒是不常見,在一般的情況下,總是舒辰單方面痛苦而已,見到這種出奇的場面,許閒竟也難得的八卦了一把。

“仙仙……”向旁邊的位置靠了靠,舒辰挪到許閒的身邊:“我好可憐啊。”

被叫得雞皮疙瘩落了一地的許閒,強忍那種想要暴力踢人的不良想法,扯出一個僵硬的笑:“怎麼了?”

“舒醒讓我給奶奶打越洋電話……”

今天早上在學校一碰面,舒辰就迅速的將自己的所作所爲上報給許閒,原本是盼望許閒能夠幫他想想主意,怎麼能夠過得了舒醒那關,可沒當許閒開始想的時候,容成禮卻來找他改論文,改論文不比批卷子,要麻煩得多,舒辰和許閒當然是想不要猶豫的拒絕,但是他們兩個可都欠着容成禮的人情,直接說‘不’自然不好,於是商量過後,兩人決定和容成禮玩一玩稚齡兒童‘石頭、剪刀、布’的遊戲,輸一把批一份,總計一百次,可是還沒等玩完,舒醒就來了。

想起舒辰和他說過的話,許閒原先覺得,舒辰是真的已經沒有別的機會了,沒想舒醒竟然還能給他一條退路,簡直就是顧及親情,額外慈悲了。

“所以,你想什麼時候打電話?”

“不是……”託着長長的聲調,舒辰及時的把即將脫口的那個‘吧’字嚥了下去:“奶奶肯定會嘮叨死我的,而且說不定要嘮叨我多久呢,那種日子,哪兒是人過的呀。”

“那你覺得,比起舒醒讓你過的日子,究竟哪種要更好一些?”

可樂中的冰塊相互碰撞了一下,傳來輕微的脆裂聲,過小的冰塊在慢慢融化,消失在大塊冰旁邊,和杯中的可樂融爲一體,杯壁滲出冰冷的水珠,順着握着杯子的手滑到桌子上面。

“學長,你們在談什麼有意思的事情?”小男生已經吃了個差不多,突然關注起沒有吃多少,卻一直在說話的舒辰和許閒。

“在說學校飯菜內遇到的各種不明物體,”對於這個相當崇拜和敬仰舒醒的學弟,許閒覺得沒有必要將他拉到自己的戰壕。

“啊?我們學校也有很多麼?”小男生瞪大眼睛,像是聽到UFO造訪地球一樣。

“當然了,何止很多呢,各種類型的都有,而且還有很多疑似高蛋白高營養高糖分的昆蟲類,相當豐富多彩,”鬱悶正沒處發泄的舒辰,完全不顧小男生的心情,指了指小男生正叼在口中的花捲:“以前花捲上還總有老鼠的牙印呢,不過我看這個還不錯,光潔白淨,算是及格了。”

哭喪着臉的小男生趕緊將花捲放回到碗裡,看着那個所謂‘光潔白淨’的花捲,覺得特別可怕,堅決不再去碰。

“看你把他嚇的,”說過舒辰後,許閒夾了一筷紅燒雞肉,放到小男生的碗裡:“花捲的事情已經一年沒有發生了,自從食堂的師傅們在他們吃飯的鍋裡發現了一隻死老鼠後,就將食堂的衛生搞得不錯了,多吃點肉,這個纔是高蛋白的東西,昆蟲怎麼比。”

通過許閒的補充,小男生的手指都開始顫抖了,用相當緊張的聲音和許閒商量:“學長,我吃得很飽了,可不可以不吃了?”

“當然可以啊,”許閒笑着安慰小男生:“不用介意的。”

一直在聽他們對話的一個學弟湊過來:“學長,師傅們鍋裡的老鼠是怎麼回事啊?”

“這誰能知道,弄不好是老鼠殉情自殺,藥沒喝夠,最後死在鍋裡了吧,”舒辰一邊說着一邊想,當時沒有找個醫學院的學生來解剖一下可是可惜了,說不定還能證明,老鼠在死之前吞下了大量的米飯,試圖做個飽死鬼。

聽到這裡,小男生越發覺得噁心反胃,嘰哩咕嘟喝了一大口免費湯,打算漱漱口,哪裡知道,剛喝進去還沒來得及下嚥就聽許閒在一旁說:“再說說這免費湯……”

說時遲那時快,小男生撲的一下子,滿滿的噴了剛纔湊過來的那個學弟一臉黃瓜紫菜湯。

一桌人頓時笑得直不起來腰,只有兩個人除外,一個在不停的點頭道歉,一個正忙着擦臉。

舒醒新帶的研一學生共有三人,兩男和一女,一米六零的女生,有着將進一百三十的體重,因爲不是公斤,所以還稱不上超重,但也是有些過於前凸後翹了,可即使是這樣,也總是喜歡自稱屬於微胖界,顧做可憐楚楚狀,而且竟然真的名爲楚楚,讓初見此女的舒辰牙酸倒半天。

經過剛纔的一系列事件,研三的學生仍在充滿免疫的進食,研二的學生瞥了舒辰和許閒一眼,露出了一個會心的笑容,就是難爲了研一的學生,不明真相外加接連承受打擊,一個個臉上的顏色,豐富的都能開染坊。

‘情感交流會’結束後,刮分過餘下的餐費,大家便就三三兩兩的離開了,舒辰和許閒因爲早上輸了好多把,還要去文學院院部幫着改論文,也就告別了學長和學弟,在烈日中一路往院部而去。

因爲只是剛剛開學的九月天,惱人的蟬鳴仍舊聒噪不已,雖然傳統的立秋時令已經過去,但氣溫仍舊留有盛夏的痕跡,校園中遍佈千枝萬條的大樹,綠意盎然的泛着生機。

正是開學之際,各種社團正在招新,廣播喇叭裡都是對自己協會和社團那些神乎其神的溢美之詞,這麼連續聽了幾年,舒辰的耳朵都聽出了免疫力,直接就能兩耳分別分工的過濾掉。

路的兩旁立着挺高的宣傳海報,大多都是宣傳各種專家名人來校講演的,一張藍色的大海報上寫着六小齡童的簡介和來校演講的時間地點,最末還附着何時何地領取入場票的信息。

穿過一排排的宣傳海報和高音喇叭,他們總算穿過食堂的覆蓋地,轉到了教學樓的地帶。

文學院部的大樓近在咫尺,舒辰彷彿能夠感受到從文學院部裡面吹出來的涼風,本想加快腳步前進的舒辰,卻在看清從院部門口出來的人時,愣在了原地。

“想好如何說了?”剛剛還匆忙着腳步要走的舒醒,此刻卻老神在在的看着僵硬在自己前面的表弟。

此刻的舒辰,多麼希望自己能夠舌綻蓮花,能把死人說活,活人說的能昇仙,但是根本就是完全沒有想過的舒辰,實在是不知該從何處開口,只能睜着眼睛看舒醒。

遞過來兩張上面印滿密密麻麻黑字的紙,舒醒用和善的口吻逼近舒辰:“這是專門爲你準備的Q&A,我自認爲已經沒有遺漏了,舒辰,你要好好的溫習,今晚,十點,家裡,我們不見不散。”

看着舒醒已經走遠,許閒才湊到舒辰的身邊,從石化的舒辰手中抽走那兩頁紙,快速的瀏覽了一遍:“寫得還真非常的詳細,舒醒還真是思慮周詳啊。”

顫顫悠悠的接過兩頁比千金還要重的紙,舒辰幽幽的嘆了口氣:“我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