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8

牆壁上一左一右兩扇窗戶,都只微微掀開了一個小縫隙,好讓室內的空氣得以流通,每扇窗戶的下面,都放有一把梨木靠椅,和右手邊靠椅緊鄰的,是梨木色的牀頭櫃,上面放青花瓷的花瓶,花瓶裡插着象徵生命力的綠色植物,雪白的天、雪白的牆、雪白的窗、以及雪白的被單連成一片,白的耀眼、晃目,甚至能夠讓人有心靈靜止的錯覺。

單人牀上方的牆上,是具備照明、呼叫、升降牀架等功能的電腦操作面板,而在雪白牀單上的不是白雪公主,亦不是睡美人,而是幾個小時前被救護車送到醫院的舒醒。

這是醫院的輕度監護病房,能被從急診室裡送到這兒,就說明傷得並不重,可舒醒從被車撞到後,就沒有再度醒過來,雖然醫生進行過仔細的檢查後,可以基本確定他沒有出現任何內出血症狀,只是左臂臂骨骨裂,已經進行了石膏固定治療,可舒醒到底什麼時候能夠醒過來,卻還是個未知數。

爲了萬無一失,謝逸也來看過舒醒,綜合各個方面的診療結論,舒醒的昏迷原因,應該是撞擊過程中造成了頭部供血不足,以至於引起了腦部暫時缺氧性休克,人的身體非常神奇,各種情況都可能發生,有的病人會當天就醒過來,有的病人要花費幾天或是幾個禮拜,更有甚者,連幾個月或是幾年也不足爲奇,至於沒有醒過來的情況……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生理監視器上,包括心輸出量等各項數據都很正常,但舒醒卻尚未有醒過來的跡象,收到沈修電話後第一時間趕來的容成賢,在知道舒醒目前沒有生命危險後,青白的臉色總算有了些血色,若不是謝逸說是有話要對他說,容成賢肯定不會願意離開舒醒身邊,不過他也並不想走遠,只是和謝逸坐到了病房外靠着牆壁的休息椅上,這樣一旦舒醒出現狀況,他也可以很快就知道。

“你不用太擔心,”謝逸看着容成賢蒼白成紙張的臉龐,遞過去剛纔讓護士買來的奶茶:“這個時候你要是垮了,舒醒可怎麼辦?”

機械的接過奶茶,容成賢的手指還在顫抖,現實感告訴他,此刻謝逸正在和他說話,他也順着聲音側過頭去看謝逸,但嗓子裡卻發不出來一個聲音,如果面前有一面鏡子,他就能夠看得到,此刻他的眼中,究竟有多麼的驚恐和無助。

看到容成賢那麼失神,謝逸揉了揉眉心,含在嘴邊的話,是他作爲醫生必須傳達的,可即將要說出來的這一瞬間,卻是覺得非常爲難:“小賢,你能聯繫到舒醒的家人麼?雖然目前沒有發現任何問題,但也不能保證一定不會出現隱藏的出血點,一旦發生突然狀況,我們需要他家人的簽字才能夠手術。”

“手術?”聽到這兩個字,容成賢的身體大幅度的抖了一下,手指也跟着鬆開,手裡的奶茶沒有握住,‘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下,好在奶茶的蓋子並沒有打開,裡面的**沒能濺出去,可圓柱狀的奶茶杯,卻骨碌骨碌的滾到了對面牆壁椅子的下方,轉悠了幾下才停下來。

“我只是說可能的一種情況,並不是說舒醒真的會有事,你也知道,只是爲了有備無患而已。”

容成賢完全聽不見謝逸在說什麼,只知道他的嘴不停的在動,自己的頭嗡嗡地疼,胸中洶涌着無盡的恐懼,先是被另一個醫生告知,舒醒有永遠不會醒來的可能,接着又是謝逸和他說,還有什麼內出血的可能,接下來呢?會不會有更可怕的通告?用單手扶住額頭,容成賢垂下頭盯着大理石地面,地面上的花紋呈現扭曲的圖案,就像是他此刻的心情寫照一般。

自己的戀人會不會死?或是沒有期限的昏迷下去?如果真是那樣,他有立場一直一直的陪在舒醒的身邊麼?就像是謝逸說的,連爲舒醒的手術簽字,都需要找到他的家人,那陪着舒醒的身邊……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從沉鬱的思考中回過神,容成賢擡起頭,從外衣裡拿出手機,撥通了舒辰的電話。

“是舒醒的表弟吧,”看到容成賢掛斷電話,謝逸爲了分散他的注意力,打算和他閒聊些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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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如果沒有記錯,謝逸給小辰看過病的,但這個節骨眼上,他也不想再多說。

剛纔在電話裡,舒辰的反應很奇妙,他平時一副風風火火的樣子,可是聽到舒醒出了車禍,卻在得知舒醒還沒進太平間後,迅速且冷靜的問清了醫院的地址,這和以往舒辰給他的印象很不同,不過此刻,容成賢沒有一點心思去想多餘的事情,只是微微的側過頭,望向病房裡的舒醒。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心跳也是。

位於頂層的高級病房,走廊上偶爾纔會有護士、醫生和病人家屬通過,也都儘量的不發出聲音,以防會對病人的休息造成影響,而容成賢從剛纔打完電話開始,就紋絲不動的維持望着舒醒的姿勢,而在這種近乎於萬籟俱寂的情況下,謝逸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纔好。

今天不是謝逸當班,他是被沈修叫來的,沈修得知舒醒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也就離開了,說是要去查一下肇事的車輛,把謝逸找過來,給舒醒診治是一回事,另一回事,應該也是爲了讓他陪陪容成賢。

作爲醫生,而且是一個一年當中,有四分之一時間都待在急診室裡的醫生,謝逸見過了太多的生死離別,不要說像是舒醒這樣只是昏迷不醒還待觀察的狀況,血肉模糊四肢不全的死亡病例,也是要多少就有多少。

這個世界上,不知道是否真有死神那種生物,若是真的有,那麼醫生的任務,就是和死神打賭吧,各有百分之五十的勝算,如果輸了的話,就要讓所謂的死神帶走病人的生命,還真是諷刺呢。

連續卻略微荒誕的想法,被從走廊上傳來的腳步聲打斷,謝逸皺了皺眉頭,向有安全梯間和電梯間的右側走廊看過去,卻驚訝的發現,全速跑過來的人,竟然就是舒辰,而他臉上像是要滴出血來的紅色,顯然是激烈奔跑的緣故。

出於本能的習慣,謝逸站起來打算阻止舒辰帶來的噪音,可他只是剛弓起身體,跑得已經像要脫力的舒辰,卻已經衝到了他們的面前,唰的拉住容成賢的手臂,一連串的問題,像是年三十晚上的炮竹:“舒醒怎麼樣了?要動手術麼?傷得嚴不嚴重?我要給他輸血!”

“小辰……”剛纔像塊望夫石一樣的容成賢,連忙站起來,拉住舒辰顫抖的手,最初聽到消息,自己的心臟都像要停掉,就算是現在,也仍是感受不到心臟的有力跳動,可看到舒辰這般焦急,容成賢倒是稍稍冷靜了下來,正如謝逸所說,這種時候,他絕對不能消沉。

“你不用擔心,舒醒目前沒有事,不過他還沒有醒過來。”

“怎麼可能沒有事!”和舒醒調侃慣了,但在容成賢面前,舒辰卻是個很綿羊的性格,聽到舒辰這樣一吼,容成賢雖說沒有產生不愉快的感情,但也多少被嚇了一跳,拉住舒辰的手,不自覺的就放開了。

謝逸走到兩人中間,以醫生的平穩語調,向舒辰作出範圍內的解釋:“他目前的狀況良好,觀察一段時間後如果不出狀況,就完全沒有做手術的必要。”

“謝醫生?你是舒醒的醫生麼?”隨着語速極快的問題,舒辰將視線轉到謝逸臉上,表情相當的專注,通過他那每秒十個字的語速,就能察覺出他有多麼的着急:“也就是說,也有要做手術的可能是麼?”

凝視了一會兒舒辰的表情,謝逸覺得,如果自己說出‘有可能’,那不僅只是臉龐,連眼睛都像兔子一樣紅的舒辰,很有可能就會崩潰掉,上次他去給舒辰看診,他們表兄弟間的感情,似乎並未給人以深到這種程度的地步……

只是片刻的沉寂,舒辰卻敏銳的體察出了謝逸的無言而言,不等謝逸再說什麼,立刻仰起頭很堅定的望着謝逸:“如果需要輸血,那就由我給他輸血好了,就算是全都給他也無所謂!”

“…………”聽到這種話,謝逸微微歪了歪頭,有一點困惑,也就是說,即使是失血過多死了也無所謂麼?想到這裡,謝逸將手放在舒辰的肩膀上,試圖讓他穩定住情緒:“就算是要手術的話,血庫裡……”

“不行的不行的,”完全聽不進去謝逸的話,舒辰連忙搖了搖頭,表情認真的仰望謝逸解釋:“舒醒是RH陰性型血,如果找不到足夠的血液怎麼辦?不行的,我要給他輸血才行,他不能死……”

面對眼前的狀況,謝逸有點頭疼,舒辰的精神狀況,顯然有點不在正常的範圍內,看起來舒醒出了一場車禍,打擊的可不僅是舒醒一個人,左邊的這個,還要眼前的這個,都已經進入了失魂落魄的階段。

“呼……舒辰……你什麼時候跑得比雲豹都快了?”剛纔一頓混亂,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和舒辰說話的這個人,他好像就是憑空出現一樣,當他們發現他的時候,他已經把舒辰拽到了身邊,用很黑線的表情伸手拍向舒辰的肩膀:“你要不要考慮去參加國際田徑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