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裳將包袱捲成一個細長型的布囊,斜掛在了揹着光的肩膀一側,又因爲客棧裡微風拂過,幾隻蠟燭搖搖擺擺,將她的身影照得模糊,看不太清楚。
雲裳故作輕鬆地伸了伸懶腰,又不敢動作太大,隨即裝作賞月似的向客棧外踏了兩步,見那小廝沒注意,又踏了幾步。
雲裳不敢跑出去,生怕氣息不穩驚醒了那男人,就這樣三步兩步地走得遠了些,算到雪球去後廚的時間應該也差不多了,才拔腿狂奔起來。
頭頂上的月光清凌凌地灑下光輝,卻照不亮雲裳狂奔着的前方的一片濃郁黑暗。
茫茫黑夜中,雲裳顧不上閉氣,只知道一位地跑,跑得雙腳都快麻痹了,又突地絆上腳下石子,前方就是下坡,雲裳驚呼一聲,跌跌撞撞地滾落下坡。
雲裳細細地喘着氣,捂着流着鮮血的腳腕窩在地上坐了一會兒,又怕雪球已經發現了她不在房間裡追上來,立即忍着痛站了起來,撕下一條裙邊把傷草草包了一下,看着它不再滴血,才一瘸一拐地繼續往前走。
客棧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雪球聽見好幾日都沒有吃下飯的雲裳主動說吃飯,自然高興得不行,端着客棧裡新做好的小菜歡快地下樓,推開門時才發現裡面空無一人。
“小姐?”雪球放下菜盤,問了一聲,聽不見迴應又向外找去,找了好幾圈都沒見人才慌張起來,小跑着去敲那黑衣人的門。
黑衣人聽說了雲裳不見,也着急起來,雲裳可是玄冰親口囑咐一定要帶回去的人。
櫃檯前打瞌睡的小廝看見他們找人,倚着靠背坐在那裡打了個呵欠:“你們是不是要找那個身穿紫色裙子的女子?”
“是是是,你看見了嗎?”
“她好像出去了。”
黑衣人一凝眉,向外衝去,直行幾十裡也沒有找到雲裳。
實際上,他去追的方向恰好是雲裳的方向,可他追得太急,雲裳恰好不好正滾下了草叢,在草叢裡躺了一會兒才爬起來。
正是雲裳躺了一會兒這時間,黑衣人從她身邊掠過,又匆匆返回,行走匆急,探不出她的氣息。
既然這方向找過了,自然不可能再往這邊早,這也是雲裳從草叢裡爬出來後瘸拐着前行,卻沒有被找到的原因。
兩人無功而返,只得帶着唯一與雲裳有干係的雪球回到赤炎國覆命。
誰知道回了赤炎國才得知玄冰有急事出國了,要等到三天後才能回來。
三天後,雲裳坐在烏蘭國的一個小茶樓裡,一身淡紫男裝,頭髮也學着男子一樣束了起來,寬大的男裝把她瘦小的身體遮蓋得不顯眼,玲瓏身材全部不見。
“話說這一戰可是相當兇險,正當軒曄國的內亂爆發了一刻鐘後,玄冰太子已經帶齊了人馬趕了過去,聯合丞相上官清,替軒曄國的君主平了這場內亂,若沒有玄冰太子的及時趕到,軒曄國現在的君主是誰還不知道呢!”
說書
的人站在三尺高臺上講的繪聲繪色,底下的看官聽的也是津津有味——除了靠窗而坐的雲裳。
雲裳昨日僱了馬車,出了烏蘭國。一路行到軒曄國卻被攔下,管城門的侍衛道:“城中剛歷經內亂一場,正在整頓中,別國來的人馬暫時不許進軒曄國,除非有特令。”
雲裳就這樣被攔了下來,她想伺機混進去卻發現軒曄國的看守極嚴,想盡了辦法也不行,又怕貿然闖進被揪出來,大仇還沒報就沒咔嚓斬掉腦袋。
如此一來,雲裳只好先退回與軒曄國緊挨着的烏蘭國呆着。
仔細想了想,反正自己什麼也不會,不如先找個地方學着,順道修理一下靈石,等有所成了再去軒曄國找那個什麼上官清報仇。
可一路打聽過來,問到的不是騙錢的“私立學校”就是個人爲謀生計哄小孩子的武館。
想想也是,真正的世外高人都是名不見經傳,真正的好學校也必定是低調的。
而根據她前生的八卦經驗,民間流傳着的小道消息必定是可靠的。
“可玄冰太子也沒有全身而退,傳言他手臂被刺了一刀,帶去的下屬也損傷了一小半,昨日才返回國內……”
“啪!”
一聲金屬撞到木桌的悶響傳來,雲裳察覺到腿上的溼意,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不小心碰到了杯子。
一大片溫熱的茶水灑在她的淡紫色裙子上,慢慢氤氳開來,又緩緩浸溼了裡面的褻衣,傳到皮膚上時已經是一片溼涼。
她碰倒杯子時正趕上臺上那說書之人故意吊人胃口似的頓了一頓,因此這聲音也格外的響,引得衆人紛紛看來。
雲裳陪了個笑臉,也無心再聽下去,貓了腰準備離開座位走出去,誰知下一瞬就聽見說書的人續了前文,不知何時又說到了當朝的草根型風雲人物的成長史,道:“他自小長在荒野,無父無母,被我國同樣隱於荒野的世外高人救了回去,那世外高人姓李名楨,把他一個不學無術以拾破爛爲生的小孩子硬是調教成了烏蘭第一高手,隨即高人李楨也出了名,在烏蘭最東邊無人敢踏足的險峰青雲峰創立了門派,收了一批弟子,聽說一大半都成了御前侍衛,紅得很啊!”
衆人一片譁然,更有些聽衆熱血沸騰地站起來嚷嚷,想去給那高人當弟子,請先生指條明路給他。
雲裳動作又是一停,又坐回座位上,眉間一皺,大了膽子,對說書之人高聲不屑道:“既然是高人收弟子,那我國男子恐怕早把那人的門檻踩塌了吧!真是說書之人,胡編亂造的吧!”
說書之人果真氣得臉色漲紅,像一隻剛被蒸鍋裡盛出來的大龍蝦,一張老臉紅得發紫,拿着扇子狠狠敲着檯面,斥道:“你這毛頭小兒!屁大點兒的市面都沒見過,還敢懷疑老夫的故事?!不瞞諸位聽客,老夫與李楨是舊相識,年少時曾在一起年過私塾。那李楨老頭兒脾氣古怪得緊,要想當他的弟子,非要過了三大關才成,這過關前還有一大關,那便
是到烏蘭國與軒曄國接壤的邊界,爬上青雲峰!”
雲裳知道這老先生會生氣,畢竟自己當衆拆了他的臺子,可還是被他的臉色嚇了一跳,嚥了口口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繼續不屑:“青雲峰的名頭我可是從小聽到大的,可它在哪兒誰也不知道!周圍的聽衆,您們身邊有什麼人去過嗎?見過嗎?”
聽衆被她問得也是一怔,完全忘記了自己是來聽書的,是來聽個故事打發時間的,竟然也認真地跟着雲裳攪和起來,接頭接耳,直說沒見過,不知道。
雲裳高聲笑道:“看看,大家都說不知道,而且青雲峰在交界處,那裡把守森嚴,誰敢冒死跑到那裡!鐵定是你這老頭兒在胡扯,胡扯也就罷了,還敢扯上我們國……將軍,實在可惡!”
方纔說書先生說什麼第一將軍時她也沒聽清楚名號,只好含糊着搬了出來,將他一將。
“我胡扯?”
說書老頭氣得乾瞪眼,上下嘴脣顫抖地翕合着,怒道:“青雲峰是交界處,所以大家都不敢往那裡去,因此也不知道其實還有一條密道通向青雲峰……”
老頭兒說到一半,看見雲裳以及衆人詫異的神色,知道自己說多了,連忙住了嘴,一撂扇子,拂袖離去。
雲裳怔然,這老頭怎麼不說了!連忙也撂下茶壺,奔了上去。
“誒,先生!先生!”雲裳跟在他身後大喊。
那老頭兒一看是她,冷哼了一聲,繼續往前走。
雲裳急了,張開雙臂就跑過去攔在他身前,低頭道:“先生,方纔小生不是故意冒犯你,只是想知道李楨高人的事情……”
“就你也想找他拜師學功夫?”老頭兒上下打量她了一遍,烏髮盤在腦後,寬大的衣袍更襯出身材的瘦小,倒是白膚紅脣挺好看的,可太過弱小了。
“是,先生請指條明路,在下感激不盡!”
雲裳說罷就要跪在地上,被那老頭兒一把攙住。老頭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捋了捋鬍鬚,道:“明路嘛,我只有一條,不過這條路不算是明路,雖然免去了爬山和被軒曄國抓起的危險,但這條路纔是充滿了風險,一不小心就會隨時喪命。而且,就算你找到李楨,他也不一定會收你,更不會留你住宿,大晚上的,說不定你還要睡在山莊滿是野獸毒蛇的外頭,說不定還有什麼修煉成精的妖怪,這樣,你還要去嗎?”老頭捏着鬍鬚問。
雲裳擡了擡頭,黑亮的眼睛像是灑進了頭頂上盛烈的太陽光,熠熠生輝,帶着不會後悔的決絕,還有此仇必報的堅定、孤注一擲。
雲裳一字一頓道:“絕不後悔。”
“好,很好。”老頭兒哈哈大笑,意味深長道:“看不出你一個小女子還有這般的勇氣!”
“你……”雲裳驚訝竟被他看出了真身。
老頭兒又是大笑:“都說了你是黃毛小兒,老夫閱人無數,一眼就看出你的女身了。所以你要去找李楨,還是先恢復了女兒身再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