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平安……平安!
冬暖故驀地從夢中驚醒,手心裡全是冷汗,臉色蒼白得可怕,呼吸很是急促,竟好像是一條就要渴死的魚,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可她畢竟不是一條快渴死的魚,就算是一條快渴死的魚,此時也有水,因爲在下雨,只不過雨下在屋外而已。
而使得她這般害怕的,也只是一個夢而已,因爲她還好端端地躺在牀榻上,屋子裡很安靜,安靜得只聞屋外雨水滴落的聲音。
下雨了……?
冬暖故從牀榻上慢慢坐起身,邊坐起身的同時邊用手輕撫着自己已經頗爲凸顯的小腹,待她站起身時這才擡手擦掉額上的冷汗。
這是一間樸素到近乎簡陋的小屋,屋子裡的每一樣物事都是新的,但款式都是老舊的,牆面也是老舊的木色,窗紙雖然是新糊上的,但是窗櫺是老舊的,舊得早已看不出了木頭本身的顏色,牀帳是棉質的,青灰色,是新的,洗得也很乾淨,但是材質一看就是極爲普通的,是普通人家纔會用到料子,女子梳妝用的銅鏡也是昏昏黃黃的,銅鏡的邊框做得很是粗陋,這整間屋子,不難看出是尋常清貧的百姓家的屋房。
窗臺上擺放這一盆月季花,花開兩朵,雖開得不算很好,但是很精神。
怕雨水會從窗戶飄進屋裡來,是以冬暖故將窗戶掩上了,離開前不忘拿起放在月季花旁邊的一隻小銅壺往花盆裡澆些水,看到花開得很好,她蒼白的臉上才露出淺淺一記笑顏。
屋門也是陳舊的,不管是打開還是闔上時,門軸都會發出吱呀的聲音,可這樣的門偏偏沒有換,就像是主人家不願意換一扇新門似的。
屋門外是一間兩丈見方的堂屋,堂屋裡的擺設也同方才那間屋子一般簡單,雖然簡單,但每一處都很乾淨,沒有蛛網,更沒有灰塵。
堂屋裡的傢什少,都擺放得整整齊齊的。
堂屋正中央擺放着一張方桌,方桌是舊的,桌子四面擺放這四張長凳有兩張是舊的,有兩張是新的,桌上擺放着簡陋人家採用的陶壺陶杯,堂屋東面的角落裡擺着一個藤編的三層小櫃,小櫃舊得已經顯出了黴斑,可主人家還是將它擺在堂屋,可見這對主人家來說應是重要之物。
藤編小櫃旁、面對着堂屋大門而置的是一張長方的木臺,與其說是木臺不若說是一塊木板更爲準確,木板很厚卻很舊,是穩穩地釘在牆上的,是以可以當做臺子來用。
臺子也擺着一盆月季花,大紅色的月季花,開了三朵,煞是漂亮,月季花旁邊,是一塊用小竹架子撐起的打磨得扁平的木板,木板上寫着歪歪扭扭的兩個字——平安。
這塊木板上的塵灰很多,很厚,可卻沒有人擦,像是不捨得擦似的。
只因爲上邊的字,是用燒焦的柴禾寫的,只要一擦,便沒有了。
冬暖故自然不捨得擦。
冬暖故方纔所在的那間屋子在堂屋東面,堂屋西面還有一扇門,證明堂屋西面還有一間屋子。
兩間屋子的門都開向堂屋裡,面對面的方向。
冬暖故出了方纔的屋子,朝對面的屋子走去。
對面屋子的門微掩着,同樣是老舊得吱吱呀呀的門扉,但是屋子裡卻有淡淡的湯藥味,雖淡,卻怎麼也化不開。
這間屋子的擺設與東邊那一間屋子的擺設相差無幾,只不過這邊屋子裡沒有銅鏡,且還多了一張長案,長案上擺放着筆墨紙硯,長案上還有攤開的米色宣紙,鎮紙壓着紙張四角,一本藍色封皮的書倒扣在案上,紙上有摘抄到一半的詞。
牀榻就擺在長案的對面,牀上掛着的是淺灰色的帳子,帳子掛在銅鉤上,牀榻上躺着一個人,身上蓋着微厚的褥子。
冬暖故從方纔下牀後跨出第一步腳步開始,她的腳步就顯得有些急切,眸中神色也頗爲慌亂,直到她在這邊牀榻邊上坐下身看到躺在牀上的人時,她眸中的慌亂才平復下來。
牀榻上的人似乎睡得很熟很熟,以致他一動也不動,像是根本就沒有察覺到有人已經來到他身旁一樣。
他的確,沒有察覺。
因爲,他的確睡得很熟很熟,熟到若非他還有輕輕的鼻息在,熟到他若非還有微弱的心跳在,說他是死人一具,怕是也無人不信。
只見他鬢若刀裁,鼻挺如崖,眉如利劍,發如烏墨,若是再能見着他的眼睛,必是美得如畫一般的佳公子,可偏偏,此刻的他雙目緊閉,便是面色都是慘白如霜,兩頰瘦削得厲害,卻也不難看出他清醒時的中秋月之色與神清骨秀。
躺在這牀榻上的,正是司季夏。
這兒也不是別處,正是他與冬暖故早就說好了的,水月縣小希山上的家。
而如今,已是入秋時節。
他們到雲城的時候是初夏,離開雲城的時候是夏中,如今,不僅入了秋,更是快至秋中。
只不過他們去雲城的時候是有說有笑去的,離開的時候呢?
“平安。”冬暖故凝視着司季夏的臉,伸手握住了被褥下司季夏的手,輕卻緊地握着,神色溫和柔軟得好似春日最綿軟的日光,只聽她輕柔道,“下雨了,聽到了麼?覺不覺着冷?要不要加一牀褥子?”
無人應聲。
冬暖故還是笑得柔柔的,根本就不等待司季夏的答案,一手握着他的手,一手輕撫向司季夏的臉頰,還是笑道:“你肯定沒有聽到雨聲,看你睡得這麼沉。”
還是無人應聲。
冬暖故拉過司季夏的手,放到她已經凸顯得頗爲明顯的小腹上,攤開他的手掌,讓他的掌心輕輕摩挲着她的小腹,邊柔聲對他道:“摸摸看,看看和昨日有沒有什麼變化?嗯……好像也還是一樣,沒什麼差別。”
“你的藥還剩下今夜最後一副而已了,明日我要下山一趟,拿藥,順便讓大夫替我把把脈,看看孩子們好不好。”冬暖故還是抓着司季夏的手輕撫着她的小腹,“平安你要是醒了,你幫我看看就好了,這樣的話我就不用走那麼遠的山路特意下山一趟了,你是特意欺負我偏要我走這一趟嗯?”
“明日還是和前兩個月一樣,小余妹妹和冰刃兄會替我代爲照顧你一日,你要是醒了,可不能第一件事就拉着冰刃兄喝酒,否則我可會生氣的。”
“好了,看着天色好像不早了,我先去熬粥煎藥,你好好歇着,醒了的話,到廚房找我就好。”冬暖故說完,將司季夏的手收回了褥子下,再躬下身在他的眉心處落下一吻,最後替他掖了掖被子才站起了身出屋去,不忘將房門掩上。
“醒了的話,找我就好”這句話,從冬暖故在那一場瓢潑般的大雨後再見到司季夏的那一天開始,她每一日都會與他說這句話,有時是一遍,有時是不下十遍。
因爲只要她一離開司季夏身側,她都會與他說上這一句話,只因她知,他醒來若見不到她,必會慌亂地四處去尋。
她不想他慌亂地四處尋她,可有誰能告訴她,她的平安,究竟何時纔會醒來,究竟何時……她才能再聽他喚她一聲“阿暖”。
冬暖故站在堂屋的屋檐下,看着細細密密的雨簾,愈看,她愈覺得雨水飄進了她眼裡來,讓她的視線變得模糊了。
可此時根本就沒有風,雨水根本就不可能飄進她的眼睛裡來。
她的視線之所以變得模糊,不過是因爲她自己的眼眶裡有了溼意而已。
雨還在下,冬暖故將頭微微往後仰,深吸了一口氣,正準備往籬笆院子裡那間當做廚房用的耳房走去時,她忽見籬笆外的雨簾裡好像竄來了一個人影。
而還不待冬暖故瞧清楚究竟是否有人來時,那人影已經竄進了籬笆院子裡來,這人還未至,這人聲卻已先至,只聽這人大聲抱怨道:“這什麼鬼天!都秋天了!這雨居然還能說下就下的!?簡直就見了鬼了!淋死老子了!”
這人一邊大聲抱怨着,一邊直接衝向了堂屋,好在冬暖故反應快已站到了門邊,否則可難保這人影會撞到她身上來。
不過當她聽到這人的聲音時,她眸中便已有了淺淺笑意,這人速度太快她雖看不清人,但這聲音她還是聽得出的。
除了冰刃會有這樣呼呼喝喝地說話,還有誰會這般說話,更沒人會像他這般什麼話都不與主人家說便直接往別人家裡衝。
而冬暖故雖只瞧見了一道人影,然來的,卻是兩個人。
還有一個喬小余。
喬小余在冰刃背上。
這兩人都被雨水淋溼了。
冰刃一衝進堂屋裡來便將喬小余從他背上扔了下來,不忘嫌棄道:“每次帶着你出門都沒好事!”
“大俠,小女子也不想的。”喬小余還是乖乖巧巧的模樣。
這倆人,到了別人的家,竟是像到了自己家一般隨便。
今日的冰刃穿了一身暗緋色的短褐,他似乎一直以來都是穿的短褐,因爲他從來都不需要廣袖長衫。
他的長髮已經被雨水打溼,但還是整整齊齊,因爲他的頭髮本身就梳得整整齊齊,這和他娶媳婦兒前是完全不一樣的,倒是不難看出是喬小余爲他梳的頭。
喬小余則是穿着一身淡紫色的窄袖襦衫,下套一條深紫色的百褶長裙,身爲姑娘家時垂散在肩上的長髮已經全都盤起,盤成了婦人的髮髻,髮髻上簪着銀髮簪,耳上墜着珍珠耳璫,看起來還是和身爲姑娘家是一般可人。
只見她一被冰刃從背上扔下來,立刻就拿着手上的帕子爲冰刃擦他臉上的雨水,冰刃用力哼了一聲,卻是沒有將喬小余推到一邊去。
他們這般,冬暖故像是早已見怪不怪,只見她微微一笑,道:“冰刃兄怎麼今日便來了,該不是記錯了日子?”
“老子這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可能記錯日子。”冰刃擺擺手,似很隨意道,“這隻弱雞說要趕早一天來的,說是要給你燒飯吃,不然老子就不用淋這一場雨了。”
“那我就先謝謝小余妹妹和冰刃兄了。”冬暖故又笑了笑。
冰刃又擺擺手,臉色更嫌棄了,“謝什麼謝,虛什麼禮,對了,五百兩這個月有沒有醒過?”
冬暖故還是微微笑着,微微搖了搖頭。
“這樣啊,那我先看看他,你們兩個女人玩兒吧。”冰刃說完話,也不待冬暖故說話,徑自就去往了司季夏的那間屋子,連被雨水溼透了的衣裳都沒有脫。
看似隨意,實則卻有些緊張。
喬小余自也緊張,因爲他們誰都很清楚司季夏現下的情況。
“夫人……”喬小余有些不安地看向冬暖故,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誰知冬暖故只是朝她笑了笑,道:“倒是想念小余妹妹燒的菜了,今夜我是有口福了,那就讓小余妹妹掌廚,我在旁打下手如何?不過小余妹妹要先把身上這身溼衣裳換下才是,莫着涼。”
喬小余似想說什麼,卻已被冬暖故拉着走向了堂屋東面的屋子。
西面屋子裡,冰刃站在牀榻前,看着牀榻上沉睡不醒的司季夏,神色沉沉,沉沉嘆了口氣。
只見冰刃在牀沿上坐下身,將司季夏扶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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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色田園之傻夫寵妻》,作者:蓮末微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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趕緊買糧食去。
什麼?沒錢?
賺不就行了。
她堂堂刺繡大師,還愁賺不到錢?!
拿起織梭,織織織,織一段錦繡年華。
擺上染缸,染染染,染一幅繾綣畫卷。
手握針線,繡繡繡,繡一個盛世田園。
只是,這傻夫君……確定不是在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