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沉,滿城靜寂,梆聲偶起,愈顯靜悄。
雲城,相府,書房。
李悔坐在寬大的書案後,右手邊上放着一盞已經涼透了的濃茶,手上拿着毛筆,面前書案上擺放着數本或打開或摺合的摺子,卻全都被他壓在手臂下。
此時的李悔正伏在案上,將額頭輕枕在手臂上,夜風從窗戶涌進吹得他手臂下正壓着的一張紙啪啪拍在他的側臉上他都沒有察覺,他竟是睡着了。
然他縱是睡着,右手仍握着筆不放,似乎他本只是想伏在案上小憩片刻而已。
而當白拂捧着一隻烏瓷盅進來時,李悔還是未有醒來。
白拂的腳步很輕,沒有要叫醒李悔的意思,只是走到桌案前來,動作輕輕地把李悔右手邊上的那盞已經冷透了的濃茶端起,將手中的烏瓷盅放了過去,而後看了一眼正涌進夜風的正大開着的窗戶,轉身走了過去。
當白拂將手中的茶盞放在窗前的小几上正準備伸手去把撐起的窗戶放下時,只聽書案方向有微微響動,伴隨着有些乾啞的聲音響起,“拂兒過來了,何時過來的?”
白拂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還是將撐起窗戶的杆子取了下來,將窗戶闔上了,這才轉過身來朝李悔微微垂首,回道:“回大人,拂剛來,瞧着大人睡着了,便不擾大人了
。”
“我睡着了啊……”李悔擡手輕按眉心,有些慚愧地微微一笑道,“方纔只是想伏着案子稍稍眯會兒眼而已,不想竟是睡着了,看來真是人老了,纔多坐一會兒便覺倦了。”
“……”白拂眼神有些沉,稍有猶豫後還是決定道,“大人,您已經兩夜不曾閤眼了。”
“是嗎?有兩夜了?我怎覺得一夜還沒過去而已。”李悔還是邊揉着眉心邊淺笑道,“果然還是老了,以前就算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也還是能精神抖擻,而今不過是兩夜未閤眼而已,竟連不知不覺睡着了也不知。”
白拂微微擰起眉,似要說什麼,卻還不待他張嘴,便見着李悔朝他招了招手,笑道:“拂兒把你手邊的那盞茶給我拿過來了,誰讓你把我的茶拿走了?這都快而立的人了,怎的還像小時候那般頑皮。”
白拂頗有遲疑,末了還是擡手將方纔放到窗前小几上的茶盞給端了起來,走到了書案前來,卻未將其放下,對李悔道:“大人,這盞茶已涼,大人還是莫喝了,拂給大人帶了蔘湯,大人喝參湯如何?”
“茶涼了嗎?涼了卻是正好,好醒神。”李悔笑得溫和,朝白拂伸出了手。
白拂無法,只好將那盞冷茶放到了李悔手心裡。
李悔接過,一飲而盡。
白拂終是憂慮道:“大人總是這般經常不眠不休,遲早會垮下的。”
“那便垮下時候再說,我現在還好好的,硬朗得很。
”李悔只是無所謂的笑笑,將喝空了的茶渣擱到一旁,擡眸看向白拂時神色很是認真道,“今夜,是第十夜了吧。”
“回大人,正是。”白拂微微點頭,“拂過來,便是要與大人說這事的,薛夫人丑時三刻過來。”
“丑時三刻,屆時我去迎,你看顧着阿遠那孩子就行。”說到樓遠,李悔不由又微微笑了起來,面帶慈和。
白拂卻是蹙起了眉,道:“大人若是忙完了手頭的事情,還是早些歇下爲好,薛夫人和阿遠那兒,交給拂便好
。”
李悔則是擺了擺手,有些自責道:“阿遠小子離家那麼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回來,我這個做長輩若是連這麼力所能及的小事能不能爲他做的話,又怎對得起吃了那麼多苦的阿遠。”
“接迎薛夫人的事情無需多言,你只需做好薛夫人來前的準備便行。”
“是,大人,拂明白了。”
“阿遠小子回來的這十日,我都未能和他好好坐上一坐,聽他說上一說這麼些年他的成長。”說到這兒,李悔面有慚愧,“不知他會怪我不怪。”
“大人放心,那小子不會。”白拂道,“若他敢怨怪大人,拂替大人揍他一頓就是。”
“你啊……”李悔聽着白拂的話,有些無奈地笑了,卻也不責備,“有時候下手也要輕點纔是,別一個勁地往死裡揍,我前兩日見那孩子時,又是一臉一身的烏青。”
“小子欠打,不又打他一頓的話,這會兒不知他又該竄到了哪個地方去了,若是如此的話,今夜薛夫人過來見不着人,豈非浪費了大人的苦心?”白拂回答得好無所謂,就像他所做的事情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一般。
李悔笑得愈發無奈了,“你這個兄長啊……”
白拂看着李悔笑,那張一向少有表情的臉上也不由露出了些微微的笑意。
“聽府里人說,阿遠那孩子的院子裡天天都傳出鬼哭狼嚎的聲音,別是你小子抽着空兒又折騰他了?”李悔喝過茶,拿過了白拂給他端來的那一盅蔘湯,還是笑道。
“大人您知道那小子怕疼,成日裡沒事幹瞎喊着玩,無甚緊要。”白拂道,“他這些日子就只能呆在他那院子裡哪裡也去不得,他要是不嗷嗷叫的話,怕都不是他了。”
李悔笑得愈發無奈了,“還以爲那孩子回來會不開心,看樣子是沒有,還是和以前一樣。”
李悔說着,輕嘆了口氣,“今夜我便不過去看那孩子了,我不去還好,我若是去了,那孩子怕是要緊張,還是你去便行,丑時三刻我引薛夫人過去。”
“拂明白
。”白拂微微頷首,“拂會看好也會照顧好那小子的,大人放心。”
“嗯,你辦事,我最是放心。”李悔滿意地微微一笑,朝白拂輕輕擺了擺手,“時辰不早,去替阿遠小子做準備吧,你若是不過去的話,怕是那小子是不肯乖乖配合這最後的準備的。”
“是,大人,拂這便過去。”白拂頓了頓,接着關心道,“現下距丑時還有兩個時辰,若是可以,大人還是先到榻上去躺會兒爲好,王上和隕王爺那兒的事情,明日再處理當是也不遲。”
“好好好,我知道了。”李悔笑得愈發無奈了,“你這孩子,都要把我當小兒看了,我的身體我清楚,不會有事,趕緊去小子那兒吧,我若是困得真撐不住了我自會去休息,去吧啊。”
李悔說完,又朝白拂擺了擺手。
“那拂便先行退下了。”白拂往後退了一步,朝李悔微微垂首,轉身離開了。
而當白拂才走出幾步時,李悔喚住了他,“拂兒且慢。”
白拂停下腳步,回過身又走回了書案前問道:“大人喚拂可是還有事交代?”
“嗯,是有事情,瞧瞧我這記性,方纔明明還想着這事的,險些忘了找你交代。”李悔擡手在自己額上輕輕拍了拍,而後書案上由一本書冊壓在、反扣在桌面上的一張白紙,正是方纔被他枕在手臂下被風吹掀而一下一下輕打在他側臉的那張白紙。
紙張很大,對摺着,從紙張背面看能隱約看到紙張上邊有黑墨書寫着什麼還畫着什麼,似乎還加蓋了官府的朱文大印。
李悔將那對摺着的紙張拿起,朝白拂遞去,聲音有些沉道:“這上邊的事情,你去查查,儘快給我彙報。”
白拂雙手接過李悔遞來的那張對摺着的紙,打開來看,在看到紙張上畫着的男子人頭像時眸中有震驚閃過,緊接着將紙張摺合起,恭敬應聲道:“拂定儘快將查到的實情告知大人。”
“嗯,便辛苦你了,此事關乎九皇子,交給其他人去查我放心不過,還是交給你我才能放心。”李悔道,“不過也不急在今夜,今夜是阿遠小子的事情最大。”
“拂明白
。”
“嗯,明白便好,去吧。”
“是,拂告退。”
白拂抓着那張白紙黑字的通緝令離開了書房,不忘替李悔將門關上,在他將門關上時,他瞧見書案後的李悔又開始提筆埋頭批閱着桌上的文卷,面上竟是絲毫疲態也不見。
似乎在處理關於百姓的任何一件事情上,縱是幾日幾夜不眠不休,只要事情還未處理好,李悔便能一刻也不歇,像只旋轉起的陀螺一樣,根本不知停。
白拂時常爲李悔的身子擔憂,卻又無能爲力,此刻也一樣,終是隻能將門闔上,離開了。
在離開李悔的書房門前時,白拂又重新將手中那張通緝令打開來看,上邊的內容與他今兒白日從影衛手中接過的那張通緝令一模一樣。
上邊畫着的女人他未見過,然上邊畫着的那個男人,他見過。
那是前幾日他與樓遠小子提及的那個羿王府世子。
在白日裡拿到這張通緝令的下一刻,他即刻吩咐了影衛去查這通緝令上的事情究竟是怎麼回事,另外在必要時候要對其進行保護,萬不能讓他們被抓了去。
而今兒白日他一直在宮中,今夜纔回到的府中,這事他還未與樓遠那小子說過,倒不想大人也拿了這張通緝令,不過也是,如今這通緝令貼得滿雲城都是,若要大人不曉那是不可能的。
他必須儘快將這事告知樓遠小子,司季夏最多不會超過兩日便會來到雲城,他們該是商量下一步該怎麼做了。
這般想着,白拂的腳步愈來愈快。
樓遠的院子裡,這會兒正發出嗚哇喊叫的聲音,大聲得才跨進月門的白拂都能聽到,令白拂不禁蹙起了眉。
今夜的這個院子,瀰漫着一股藥味,愈往樓閣的方向走,這股藥味便愈濃,其中似乎帶着一抹淡淡的香味,挺是好聞,卻又讓人道不出究竟是怎麼樣的一種香味。
而那遠在月門處就能聽到嗚哇喊叫聲,便是從那傳出藥味的樓閣裡傳出,離得近了,還能聽到水聲
。
“啊啊啊啊,輕點兒輕點兒!那兒別按了別按了,再按的話,爺的腰都要斷了。”
“爺,我這手還沒使勁呢,你就嚎得這麼要死不活的,我待會兒要是使勁,你豈不是不活了?還有,這藥天天上,爺你就天天喊,你累不累啊?你不累我都替你覺得累了。”
“站着說話不腰疼,讓爺也這麼使勁揣你的腰試試?秋桐啊,你那是一雙習過武的手,跟那正常姑娘家的纖纖柔荑可不能比哪。”
“啊喲喲喲喲,秋桐大姑奶奶,你輕點兒啊,疼得很哪,你這是要收爺的命哪——”
“爺你真是煩死了,整天有事沒事的都嗷嗷叫個不停,我都說了你再怎麼嚎,我都不會給你泌香的解藥的,爺你要是跑了,白拂公子不得扒了我的皮?”
“誰說爺要跑了?嗯?你哪隻眼睛看見爺要跑了?”
“行了爺,我還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嗎,這最後一晚上了,過了今晚,薛妙手就要過來了,你現在可是比任何時候都想要跑。”
“……我要不是人,我就不想跑,不過我也看出來了,你和春蕎現在就是完全聽白拂那個老傢伙的話,根本就不管爺的死活,你們這兩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叛徒。”
“爺,你這麼說白拂公子,小心又被揍,別這麼找打啊。”
“哼,怕什麼,有本事他來打死我?”
“砰——”就在這時,微掩的門被人一腳從外踹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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