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看來,涼國公和文銅錢其實本質是一樣的。()
這樣的感情她無從體會,心底不是不羨慕的,但羨慕的同時,她又不認同。
無底限的愛,真是可怕,把男人和女人都變得面目全非。
姜明月捏住文銅錢,當然不是讓文銅錢劫獄救出霍元琪,她沒有那麼好心,也沒有那麼大的膽子,而是讓文銅錢稍微改善霍元琪的飲食,給他帶去傷藥,保證霍元琪在西涼開戰前活着。
不過,從文銅錢透露出的一言半語中,姜明月倒是佩服起霍元琪來了。霍元琪在地牢裡遭遇非人的折磨,十八般酷刑輪番上陣,加上他本有腿疾,在陰暗潮溼的地牢裡溼氣、寒氣入體,每日光腿寒發作都不下十次,每每痛不欲生。但是呢,霍元琪就是咬緊牙關,死不鬆口,堅決不承認那詩冊是他謄抄的,堅決不在涼國公僞造的口供上畫押。
涼國公倒是可以打死霍元琪,在他死前強行讓他畫押,然而,他想扳回面子,讓霍元琪親口在王姨娘和姜寶珠面前承認是他設計的,這樣會更有說服力。涼國公甚至考慮過把霍元琪的生母抓到他面前威脅他,沒奈何,霍母住在王楨家的後巷裡,他不敢當着王楨的面擄劫霍母。
兩邊僵持着,反倒保住霍元琪一命。
霍元琪這時候已被折磨得近乎油盡燈枯,在他快堅持不下去時,他的生活條件和醫療條件改善,那口氣終究沒能嚥下去,半死不活地吊着。
多活一天,多受一天的折磨。
姜明月聽聞霍元琪快死了時,一陣心驚肉跳,半晌後,微微一嘆,暗道,棄子在涼國公眼裡果然賤得可以。
“端姑姑,再讓文銅錢給霍元琪送些傷藥罷,買上好的傷藥,最好是藥味不濃的,免得讓人發現端倪。”姜明月淡着聲音吩咐道,又讓白英去取銀子來。
藥味淡、藥效好的傷藥可不便宜。
“是,姑娘。”端姑接了銀票,踟躕不定,並未立即離開。
“怎麼了?”姜明月奇怪地問道。
“姑娘爲何費盡周章留着霍元琪的性命?”端姑忍不住問出心中疑惑,“國公爺有心讓霍元琪認栽,若是發現姑娘在其中攪合,必定會坐實姑娘與霍元琪勾結陷害二姑娘的罪名。”
姜明月淡淡笑道:“端姑姑放心,父親既然挑了文銅錢給地牢犯人送飯,必是全面考察過文銅錢的人品,信得過他的守口如瓶。何妨信任一回父親的眼光,信任文銅錢不會出賣我。而且我這麼做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讓父親‘查’不到真兇,只要霍元琪活着,父親就不會舍下臉面拿死無對證的口供哄騙王姨娘。王姨娘等得着急了,心裡焉能不累積怨氣?”
端姑恍然大悟,老臉笑成菊花:“姑娘真是高明!王姨娘和二姑娘的願望數次落空,心中的怨氣日積月累,等有一日爆發,定會與國公爺生隙。”
姜明月哂笑,她纔不信涼國公會跟王姨娘生隙,即便生隙,兩人也會很快和好。
姜明月一語成讖,王姨娘因瀉藥行房時的不雅的確讓涼國公膈應很久,這日。涼國公來探望病情緩和的姜寶珠,王姨娘算着時間,她讓涼國公空窗這麼久,是該出手了,一來,涼國公心中芥蒂經這幾日該是消除不少,二來,涼國公近些日子常送古玩珍玉,有求和之心,她再不出手,若是惹涼國公疏離,再沾了年輕小狐狸精們的身子,她可是哭都來不及。
姜寶珠像霜打的茄子似的,蔫蔫地靠在繡雙飛蝶的大迎枕上,看見涼國公進來,眸中閃過幽光,劈頭就問道:“父親,查到是誰陷害我了麼?”
涼國公頓時心生煩躁,霍元琪就是茅坑裡的臭石頭,死活不鬆口,他的耐性也快磨盡了:“還在調查,這件事涉及的人比較多,門客幕僚們人心惶惶,我怕產生不好的影響,只能暗中查訪。”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幫姜寶珠作弊寫詩的幕僚們生怕從此被涼國公懷疑,以後再難取信,已有兩位被懷疑的幕僚心生退意,言談中有辭退之意,其他人也心生不滿,言辭謹慎很多,不像以往那般暢所欲言,主動爲他出謀劃策。
而這段日子,涼國公因八寶玲瓏塔的事,被承恩侯一派打擊,他既不敢反抗,又不能白白捱打。若是再得罪幕僚們,涼國公府從此一蹶不振也不定。所謂一個籬笆三個樁,一個好漢三個幫,沒人爲他出主意,他這涼國公哪能坐得穩。
姜寶珠聞言,眼底的幽光湮滅,抿緊嘴巴不說話。
涼國公神色僵硬,這個女兒從來乖巧,但近來因着諸事不順,也開始給他臉子瞧了。他既尷尬,又惱怒,惱怒的是,那些事他雖然沒辦成,但哪一件他沒有盡最大努力去做?
王姨娘察言觀色,忙嗔怪道:“寶珠,我知道你精神不好,但是你父親從百忙中抽出時間來探望你,你該打起精神陪你父親多說些話,解解煩悶。”
姜寶珠想着,她還要指望涼國公給自己報仇,而且自己後半輩子只能指望這個有些不靠譜的父親,便堆出一個笑臉道:“父親莫怪,女兒這些天時常精神恍惚,渾渾噩噩的,有時姨娘在我面前說話,我也時常走神,忘了她說過什麼。”
“我是你父親,你又在生病,我怎會怪罪你?好好將養着,等你病癒,我帶你和你姨娘出府去玩。”涼國公臉色稍霽。
姜寶珠笑容真誠了些:“還是父親疼我。”言罷又皺起眉道:“父親,我成日沒事做,胡思亂想了些事,是關於明月姐姐的。”
“姜明月?她怎麼了?”涼國公不解。
“老太君壽辰那日,姐姐順着枕霞湖衝出府,遭到刺客刺殺,但姐姐不僅能在水中保住一命,且反將刺客頭顱切下恐嚇姨娘,難道父親就沒細想過姐姐是怎麼躲過這連番厄運的麼?便是女兒活了十幾年,都沒見過運氣這般好的人呢。”姜寶珠輕聲細語,卻字字機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