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夏,你和太子……”寧老夫人窩陷在被子裡,像一片紙人那樣單薄。
“老夫人,我沒那個意思。”寧芳夏冷淡地道。
如果寧老夫人還妄想把她送給太子,她明天就不會再伺候她了。
她留在這裡,只不過是自己沒有去處,至少寧老夫人還是皇帝寵妃的母親,能給她一個棲身之所,所以,她伺候她,是交換,而非有關愚孝。
寧老夫人面露慚愧,寧家一夕之間大廈傾,兒孫們被流放,庶出的女兒們紛紛與寧家斷絕關係,被夫家休棄的,回來冷嘲熱諷一番,卷錢走人。
唯獨寧芳夏留下來照顧她,爲她請醫延藥。
寧老夫人更覺得虧欠:“芳夏,別擔心,我不會再讓你做你不願意的事……”她苦笑一聲:“我便是想做也沒那個資格了。你不喜太子,那下次,我幫你回絕他。”
寧芳夏有些驚奇,似是不敢相信她會順從一次自己的意願。
寧老夫人心中一痛,她對這孩子的傷害太深了。
主意打定,下次太子再來的時候,寧老夫人把太子叫過來:“殿下,按血緣,老身是你的外婆,能看在我是你長輩的份上,請求你一件事麼?”
太子皺眉,問道:“什麼事?”
可別是他想的那樣。
寧芳夏是他唯一的浮木,他有預感,只要寧芳夏回到他身邊,他就能找回男人的自尊。
所以,他絕不對放開寧芳夏。
寧老夫人道:“你十五姨,才十幾歲,就已經吃了這麼多苦,太子殿下,請你對她放手罷,讓她過幾天清淨普通的日子。”
“她吃這麼苦,不是老夫人安排的麼?”太子冷笑。
寧老夫人渾濁的眼底流露一絲悔意,一絲淚光:“對,是我害了她,那我以外婆的身份請求你,你能放過她麼?”
“不能。老夫人,你命不久矣,等你逝世,她又成了無家可歸的棄婦,與其到那時候被人玷辱,不如從了孤。只要她乖乖順順的,孤便能爲她遮風擋雨。”太子直言不諱。
寧老夫人氣得嗆咳起來,半晌後,幾乎是乞求地說道:“殿下,老身臨終夙願,唯有這個,請您答應老身罷!”
太子眼中閃過惡意,可惜地說道:“老夫人,前兩天孤接到邊關傳來的急報,那邊發生了牛瘟,舅舅們纔過去,水土不服,都染了牛瘟,然後他們尚未出邊關,便病逝了。”
“什麼!”寧老夫人急促喘息,急急問道,“殿下,他們……”
“對,他們全部死了。哎,老夫人,你急什麼,舅舅們都不是你生的,孤還以爲你聽了會開心呢!”太子佯裝不解地問道。
寧老夫人滿眼是淚,梗着脖子叫:“老太爺,妾身對不住你啊,妾身沒能給你留下香火,沒臉到地下去見你!”
“那就不見唄!”太子說風涼話。
豈料,他這句風涼話說完,寧老夫人倒是果真去見寧玉貴了。
寧芳夏進來,伸手探到寧老夫人鼻子下面,眉心一蹙,依舊是冷淡的神色:“殿下,老夫人被你氣死了。”
太子眼皮猛跳,他是太子,他氣死了親外祖母,那羣御史們肯定要不停唸叨自己了!接着,父皇和母妃都會訓斥自己。
自己成了個寡情薄意的人,這件事將是他一輩子爲人詬病的污點!
這個老妖婆,阻攔他親近小綿羊不說,還敢死在他面前,真是氣煞人也!
“十五姨,明兒孤再來陪你,孤先回宮了!”太子急急起身,一溜煙就跑了。
寧芳夏撇了撇嘴,淡定地喚來兩個老婆子,爲寧老夫人清理身後事,她沒有那個心操辦喪事,直接上報到大理寺,大理寺再通報到宮裡。
於是,寧貴妃便命內務府來操辦了。
寧芳夏坐在冰涼的臺階上,望天,眼神一片迷茫。
寧老夫人也死了,她真的沒地方可去了,難道真的要繼續委身於太子麼?
不,她搖搖頭,她寧願死,也不要再過那種屈辱的生活!
寧芳夏回憶她這短暫的一生,卻發現沒有什麼可以回憶的,她獲得的溫暖太少了。
皓月當空時,這個可憐的女人扔了一段白綾在房樑上,她閉上眼睛,雙腿蹬開圓凳。
窒息,絕望的窒息。
忽然,房樑上一陣風掠過。
她腰間一緊,落進一個溫暖的胸膛。
寧芳夏睜開明麗雙眸,掐着脖子喘氣:“你……你是誰?”
這男人眼神和表情都冰冰冷冷的,渾身散發着冷氣,看着就不是個會多管閒事的人。
他沒有開口。
寧芳夏咳得厲害,眼裡浮上點點淚光,再次問道:“你是誰?爲什麼要救我?”
“你沒必要知道。”男人出口的話也冷得令人心顫。
寧芳夏可笑地問:“我連你爲什麼救我,都不可以知道麼?不知道你爲什麼救我,我就只能還去死。”
男人眉一沉:“我救了你,你的命是我的,我不讓你死,你就不能死。”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
寧芳夏即便是反駁別人,也說得非常溫柔,她這麼狼狽的時刻,身上的柔美氣質卻絲毫不損。
淡淡地說完,她轉身搬好圓凳,再次站上去。
但還沒死成,男人猶豫了下,就又把她抱下來了:“你的命是我的。踏燕。”
“踏燕?你的名字?”寧芳夏眼眸晶亮,笑容柔弱美好。
“嗯。”
“那你是做什麼的?”
男人神色又變冷了:“你沒必要知道。”
寧芳夏轉身又站上圓凳,男人拽住她,無奈道:“我是鐵……暗衛,暗夜裡的影子。”
“你要去哪裡?”
“你沒必要……去山南道。”
“誰的暗衛?”
“你沒必要……一個世子的。”
“你爲什麼救我?”
“做任務,順便。”
“哦,既然我是你的,你帶我走罷,踏燕。我有很多銀子,老夫人去世的時候,留給我很多銀票,我可以養你的,你不用再做暗衛了。”
寧芳夏想,曾聽下人說,衛世子沒臉沒皮地跟着世子妃,兩個人幸福美滿。
她也要沒臉沒皮地跟着這個男人,他救了她的命,是她這輩子遇到的第三個讓她覺得溫暖的人,她會十倍百倍地償還他。
踏燕:“……”女人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