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霆愣住,黝黑的臉慢慢漲紅。
孟長扶住袁白涵站立不穩的身體,憂心地喚道:“舅舅。”
袁白涵擺擺手,推開孟長的手:“我還站得住。”又威嚴地掃視一圈拔劍的人,厲聲呵斥:“不得對李將軍無禮!”
士兵們齊聲應諾,亮出的劍唰唰回鞘。
令行禁止。
這便可看出,袁白涵病了是病了,在軍中的威望絲毫不減。
李霆訕訕解釋:“袁帥,末將並非故意冒犯……”
袁白涵寬厚一笑:“我知道,李將軍,我也沒怪你,只是怪我自己身體不爭氣,唉。”
李霆更自責自己的莽撞。
這個小插曲沒有人放在心上,袁白涵把老國公和李霆迎進主院,本來是要帶上孟長的,孟長說自己無官無職,不適合旁聽,袁白涵精神不濟,也沒去管他。
孟長回頭,扶後面的姜明月到內院去,白龍寸步不離地跟隨。
“明月,冷麼?”孟長隔着昭君套給姜明月渡入一絲內力。
姜明月乍然從溫暖的馬車裡出來是很冷的,手腳一點點冰涼,現在則是渾身暖洋洋的,她擡眸一笑:“不冷。”
元帥府早接到姜明月即將過來的消息,專門給她夫妻倆整理了個院子。
院子蠻簡陋,裡面只有兩個老婆子伺候,大炕早早燒起來,屋子裡暖烘烘的。
孟長掃視一圈,不滿地蹙眉:“怎麼這般簡陋?”
“這裡生活用品一應俱全,足夠了。”姜明月沒有絲毫嫌棄,只是讓白龍再把各處清掃擦洗一遍,保證是乾淨的。
她住宿的環境,必須由貼身的人收拾一遍,纔可安心。
孟長有些後悔:“不該帶你來的,你懷着身子呢。”
“沒事,來的時候別的沒帶,倒是帶了很多補藥,吃喝不愁,有暖烘烘的屋子住,已經足夠了,跟我們在皇莊上差不多。世子爺,你去做正事罷,不用多管我這裡。”
姜明月把他打發走了,這才和白龍一起歸置行李,行李並不多,很快就歸置好了,換上自己的鋪蓋,她才往炕上坐。
白龍喚來那倆老婆子。
倆老婆子沒有明確的分工,院子裡有什麼活,就幹什麼活。
其中,金媽媽的廚藝要好一些,姚媽媽的針線要好一些,她們倆都是京城跟着袁白涵過來的,家裡男人、兒子都跟着袁白涵做事。
姜明月讓金媽媽去做晚飯,留下姚媽媽,問些邊城的風土人情。
姚媽媽口舌伶俐,講的頭頭是道。
姜明月連連點頭,等她說的差不多了,看着她問道:“聽說匈奴劫掠邊境老百姓,很多人沒有衣服穿、沒有飯吃?”
姚媽媽面色一頓,賠笑道:“世子妃娘娘懷着身子呢,這種事可不能隨便聽,嚇着了小公子可不好。”
“你只管說,小公子膽子大,嚇不着他。”姜明月和藹地道。
姚媽媽猶豫了下,嘆口氣,越說越激動:“也不知那匈奴頭子是怎麼想的,作死的喲,搶了東西不算,還殺人,早晚遭報應……
城門外的百姓都安置在城內了,放牛羊的,袁帥讓人買下牛羊,宰殺了充作食物……
攻城攻了一個多月,要不是袁帥強撐着,恐怕這城門就保不住了……
前頭打仗,後頭老百姓們自發地煮飯往前送,青壯年都去做壯丁了,上山採石,砸那羣喪盡天良的鬼子……”
姚媽媽跟打開了話匣子似的,從開戰之初,一直講到如今的形勢,這些都是城中人看得見的,不算軍事機密。
姜明月整理了下她的話,袁帥是早有準備的,大戰還沒開始前便勸老百姓往城內安置,但一部分人是不願意的。
因爲他們也是放牛羊的,雖然不像草原上的那些部落一樣,卻也是靠草原吃飯,住到城內就意味着他們沒地方圈牛羊。
這個思想工作很難做,就導致匈奴後來還是搶了很多牛羊,殺了很多人。
本來兩軍對峙,勢均力敵,戰場在草原上,但自從袁白涵中了暗箭之後,形勢開始急劇變化,變成大孟防守,匈奴進攻,戰場就拉到了這座邊城上。
子曰:三軍可奪帥也,匹夫不可奪志也。
這句話在這裡並不適用,因爲袁白涵就代表了整個軍隊的魂魄,代表整個軍隊的“志”,他受傷了,軍心一蹶不振,就好像冥冥中註定大孟會失敗似的。
姚媽媽說完後,淚水漣漣。
姜明月唏噓,金媽媽來稟告晚飯做好了,姚媽媽趕忙擦眼淚,和她一起去端飯。
金媽媽幾分責怪、幾分提醒地道:“幸虧世子爺沒回來,不然看你在世子妃面前哭,不嫌棄你晦氣纔怪!”
“我知道了,不會了,世子妃就是問問邊關的事,是個菩薩心腸的,瞧來是個好伺候的性兒,咱們可以放心了。”
“去去去,主子的性子你也敢試探。”
兩人說着話,利索地用碗扣住盤子,防止盤子裡的菜冷了,這才端到炕桌上。
沈云溪習慣了在桌子上吃飯,盤腿坐在炕上吃飯只有生病了才這樣,這個姿勢不雅觀,不過既然來了這邊,就入鄉隨俗,而且地上沒有地龍,下去吃的話指不定得受寒。
沈云溪一邊吃,一邊問:“世子爺呢?”
懷孕後,她食量加大,一天吃個四五餐都是有的,孟長交代她吃飯時不要等自己,餓了就吃,簡直是把她當豬養。所以,她也習慣了飯上桌就吃,不等孟長。
那倆婆子還以爲小夫妻倆吵架了呢,所以姜明月不等孟長就叫擺飯了,聽見她問,金媽媽就趕忙說:“奴婢出去問問。”
不等她出去,踏雪站在門口大聲道:“世子妃,世子爺在前院陪老國公、袁帥用飯,讓屬下傳話,您不用等他。”
姜明月點頭,白龍出去回答:“世子妃知道了,這邊吃上了,踏雪大人給世子爺回一聲,不用擔心世子妃。”
踏雪說了聲“告退”。
踏雪來的時候,金媽媽才走到門口,冷不丁地聽他說話,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