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宣伏在王姨娘身上無聲地哭泣,淚水打溼了王姨娘的袖子。
王姨娘睜開眼,看見兒子的豬頭臉,心下大痛。
姜明宣起身,她趕忙閉上雙眼,姜明宣自嘲地笑道:“姨娘,兒子心裡的苦也只敢在你昏迷的時候說了,兒子知道你心裡也苦,所以兒子並不怪你,要怪就怪老天爺捉弄人,非要弄個嫡庶有別。”
言畢,姜明宣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上鬱色漸漸消散,露出個狠戾的笑容來,轉身出去了。
王姨娘捂着心口輕輕咳嗽兩聲,遲緩地坐起身,眼淚緩緩落下,正獨自飲泣,聽見外面芫荽和瑞雪的話,淚水依舊撲簌簌地落,可她的神情卻是呆滯了。
瑞雪壓低聲音問道:“芫荽姐姐,姨娘可甦醒了?”
“沒呢,方纔大少爺進去了,過了好一會子纔出來,我瞧着大少爺神色有些不對勁。”芫荽道,又問,“二姑娘怎樣了?”
“高熱反反覆覆,今兒早有一陣子還說胡話來着,說她身上開了朵蓬萊花,要摘下來戴在頭上呢,纔不到一瞬,她又說那蓬萊花變成竹花了,長在腦袋頂上,怎麼都摘不掉。唉,倒是抓掉一大把頭髮。纔剛好些,我就到姐姐這兒來問問姨娘可醒了,若是醒了,也能安安二姑娘的心。”
“二姑娘是魘(yan)住了,醒來就沒事了。”
“說來還是大姑娘可惡,那竹花就是她專門害我們姑娘的,還有,二姑娘被霍元琪毀了清白,以後那單腿瘸子就要做我們姑爺了,想想就噁心。你說,大姑娘以前跟二姑娘那麼好,怎麼說翻臉就翻臉,竟真狠心把親妹妹的清白毀了!”
芫荽笑笑,並沒答話。如果大姑娘沒發現端倪,二姑娘也能狠下心把大姑娘的清白給毀了。
王姨娘聽到這裡,腦袋彷如捱了一擊,眼神茫然,她的寶珠被毀了清白,以後只能嫁給霍元琪了!寶珠這輩子是毀了啊!
芫荽聽見啜泣聲,拔腿朝內室跑,撩開簾子,驚喜道:“姨娘,您醒了!”
瑞雪眉梢一揚,思及自己方纔的話,一溜煙躲回漪瀾小築了。
王姨娘拽住芫荽的胳膊,眼神狂亂:“芫荽,你告訴我,二姑娘到底怎麼了?”
芫荽胳膊被掐得生疼,她忍痛解釋了一遍原委。
王姨娘的眼淚洶涌而出,腦海裡混亂地出現姜明宣的豬頭臉和姜寶珠的眼淚,心口疼得她渾身痙攣,一手捶心口,一手捶腦袋。
芫荽大驚失色,趕忙求姜如桃請大夫,涼國公得知王姨娘甦醒,疾步到凌煙閣探望。
凌煙閣裡,一衆丫鬟關在外面,不停拍門哄勸王姨娘開門,裡面傳來器物翻到被砸的聲音。
涼國公喝問道:“這是怎麼着了?”
芫荽隱去瑞雪的話,抹淚道:“奴婢也不知道,姨娘醒來就捶心口捶腦袋,奴婢嚇壞了,去請大夫,回來後就被姨娘關在外面了。姨娘在裡面摔花瓶,要是割着碰着,可怎麼辦啊?”
“沒用的東西!”涼國公罵了一句,踢腳踹開大門。
室內一地狼藉,花瓶碎了滿地,帷幔也被扯了下來,王姨娘光腳踩在地上,一地的血觸目驚心。
涼國公瞠目,趕忙抱起王姨娘,焦灼地喚道:“靈兒,靈兒,你醒醒,莫傷害自己!”
王姨娘捂臉哭泣:“國公爺,我不要讓她們看見我這樣,我不是瘋子!”
“誰敢說我的靈兒是瘋子,我馬上砍了他的腦袋!”涼國公踹上門,讓丫鬟們退三尺遠,溫聲說道,“靈兒,你知不知道,聽說你醒了,我有多開心?”
“國公爺,你要娶妻了是不是?”王姨娘淚水漣漣地擡起眼皮。
“靈兒,那是老太君和陛下逼我的。”涼國公無奈道,怕刺激到她,拿姜老太君和皇帝來頂缸。
“那就是了。如海哥哥,我不想做妾,我後悔了,你能娶我爲妻麼?”王姨娘喊出少女時代的稱呼,眼露希冀。
涼國公的心都被喊軟了,把她放在炕上,那炕上堆滿了衣物,愧疚地說道:“靈兒,我對不住你,若抗旨的話,咱們整個府都會被抄家滅族。我保證以後只喜歡你一個,你是我的心尖肉,我不理會新夫人好罷?”
王姨娘眼中的希冀化爲虛無,哭着笑問道:“那國公爺,你上奏摺,求封宣兒爲世子好不好?”
“靈兒,宣兒才觸怒陛下,現在不是請封世子的好時機,我保證世子的位置一定是宣兒的,好不好?還疼不疼?”涼國公握住她的手吻了吻。
“我一生的痛苦都系在國公爺身上。我知道國公爺說不理會新夫人、讓宣兒襲爵的保證都是哄我的。”
涼國公的臉略沉。
你騙我的還少麼?你所承諾的從未兌現,從未。
王姨娘下炕,推開涼國公的手,笑靨如花道:“國公爺,妾給你拿東西,你莫動。”
涼國公見她神色異常,心中打個突兒,她拍拍他的手,他果然不動了。
王姨娘從櫃子裡拿出一個酒罈子,道:“這是女兒紅,是妾以姨娘的身份進入姜家大門那年親手釀的。”
涼國公深深一嘆。
王姨娘開封酒罈,卻沒倒酒,而是狠狠一擲,酒水迸得滿屋子都是,她轉身又從櫃子裡抱出幾個酒罈子,全部砸在地上,還是砸在不同的地方。
涼國公吃驚:“靈兒,你瘋了!你到底在做什麼?”
王姨娘又哭又笑:“你還說誰敢說我瘋了,就砍掉誰的腦袋,你怎麼不砍自己的腦袋?”
“靈兒,別無理取鬧,我給你叫大夫。”涼國公起身朝門口走,他對王姨娘的容忍是無限度的,但那不代表他一點脾氣沒有。
“站住!”王姨娘淒厲地喊了一聲,點燃火摺子,扔到易燃的衣物上,衝上去抱住涼國公的腰。
涼國公沒有防備,一下子就被她撲到地上,幾片碎瓷片割傷了他的臉,他暈了一瞬,擡起眼看見身後“轟”地冒起大火,嚇得目眥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