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曲過後,女官集合所有人到鞦韆前比賽,比賽分四十人一輪,每輪勝出的前五名可進行復賽,前後比賽三次分出最後的勝負。
姜明月分得第三十號的序號,恰好分在第一撥,王姨娘和那女官也算是用心良苦了。
一聲哨響,打扮得各有千秋的姑娘們坐上鞦韆,由丫鬟們推着從低到高地盪開。
白英得了韓氏囑咐,卯足了勁兒要把姜明月推到最高的位置。
寧貴妃身邊的女官下場巡視,姜明月連忙瑟瑟發抖地尖叫道:“白英,白英!不要再高了,我怕高,啊,太可怕了!”
她這幾句話聲音又尖又利,附近的幾個女孩不由自主地皺眉,那女官眉心攏得更緊,在旁邊裝作無意地轉悠兩圈,見姜明月依舊在叫,忍不住轉身離去。
姜明月鬆了口氣,白英急道:“姑娘,二太太說您要佔到頭五名才能進入複賽,要不,您閉上眼睛試試?”
姜明月連忙說道:“不行,我聽到耳邊有風聲就害怕。白英,誰在爲二姑娘推鞦韆?”
白英覷空瞄了一眼,回答道:“是王姨娘。比賽方開始,翠雲便依姑娘的吩咐鬧肚子,不能幫二姑娘推鞦韆。這會兒,二姑娘不知從哪裡叫來王姨娘幫手。”
這時又有女官來轉悠,姜明月顧不上跟白英說話,又開始尖叫,那女官嘴角抽搐,忍着捂耳朵的衝動匆忙離開。
此時,比賽進入白熱化階段,已經有不少女孩子盪到高處,此起彼伏的驚呼不絕於耳。
白英急了,使勁推了一把姜明月,姜明月的視線一下子變得開闊,目光越過人羣,越過河岸,越過草地,越過麥田,一直到達如墨似水的高山上,這景色可真是美啊!
正當她感嘆時,倏然察覺到一道極爲強烈的視線,不由地收回目光,恰好撞進男人邪魅的星眸。
明明隔了那麼遠,但姜明月仍舊一眼認出那就是孟長!
姜明月心驚,原來剛纔不是她看錯了,衛親王世子孟長真的在這個踏青聚會上!
她有些許心虛,生怕孟長認出她來,那她的名聲就全毀了,要知道,前世孟長的名字一直跟“好色之徒”“狂浪之輩”“強搶民女”這些字眼分不開。跟他扯上關係,涼國公鐵定會再次拽她去浸豬籠!
等再次升上高空時,姜明月轉開目光,便看見高臺上的寧貴妃朝她的方向輕輕點頭,她驀地回神,暗罵自己差點因爲孟長亂了計劃。
思及此,她張大嘴巴,毫不顧忌形象地尖叫:“啊救命啊”
白英嚇得手一抖,連忙放輕力道,緩緩降下高度。
姜明月瞥見寧貴妃皺眉夾雜着嫌棄的眼神,她微微放心,一下鞦韆就拽住白英的袖子,捂住嘴巴說道:“我要吐了!”
白英小臉蒼白,急三火四地扶着姜明月到旁邊嘔吐。
韓氏過來安慰,拍着她的背部道:“沒事了,沒事了,莫怕,身子骨最重要。”到底忍不住遺憾地嘆了聲。
這時,身邊的人指指點點,驚呼道:“瞧,那位姑娘蕩得好高啊!”
“那是誰家的姑娘?爲她推鞦韆的人穿着真華麗,真不像個婆子。”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涼國公家的庶女,方纔放風箏也是她放的最高呢。”
“呵呵,你們沒聽說麼?涼國公的小妾跟着他庶出的女兒裝成婆子混進來,這推鞦韆的就是她姨娘。”
“姜二姑娘真個兒把生自己的姨娘當做下人看待,想來不是個知恩圖報的。這種恩將仇報的女子不堪爲世家婦啊!”
“我記得是叫姜寶珠罷?我讀過她寫的詩,真是很大氣,不像女子,反倒有男子的心胸。嘖嘖,有這等心胸,當然匹配這等膽色!”
有人小聲嘀咕道:“有膽色、有才氣有什麼用?可惜是庶女,寧貴妃纔看不上她。”
韓氏恨道:“真是便宜她了。”
姜明月象徵性地乾嘔幾聲,迎着陽光擡起螓首,微微勾脣,冷眼看着那道人人讚美惋惜的身影如一道優美的弧線飛到半空中,又如一道更優美的弧線脫離鞦韆架,在所有人的捂嘴驚呼中“嘭”地落地,四肢着地,摔個狗吃屎!
韓氏的嘴巴張成圓形,呆若木雞。
姜明月幾不可查地笑了下,在心中默數三個數後,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姜寶珠身邊。
四肢着地的姜寶珠腦門上磕破了,額角流出殷紅的血,鼻子裡也有源源不斷的鮮血流出,狼狽不堪,而她人已暈厥。
王姨娘捂住她的傷口,“哇哇”大哭,滿手都是紅色的血跡。
姜明月壓下脣邊笑意,拎起帕子,擦了下眼角,兩行清淚跟着滑下,又驚又懼,就是不敢蹲身去查看姜寶珠,柔柔弱弱地哭道:“妹妹,妹妹,你怎麼了?”
想靠近姜寶珠,卻懼怕她臉上的血,一副快要嚇暈的模樣兒。
王姨娘哭得不能自已,哪有閒心計較姜明月的假惺惺,抱着人事不省的姜寶珠,一聲又一聲地呼喚:“珠丫頭,珠丫頭,你醒醒啊……”
姜明月眸光幽深,姜寶珠流的這點兒血不及她前世失去四肢之痛!王姨娘的這點心痛不及她眼睜睜看着霍玉真毒發而亡的慘痛!
她下意識地撫上額角,那裡,曾經也如姜寶珠一般被摔破了相,留下一道難看的疤。
袁皇后迅速命宮女傳太醫,救治姜寶珠。
寧貴妃看着姜明月一副要暈過去的樣子,眼中的失望無以復加,又見姜家另外一個姑娘摔破了相,怕是鼻樑骨都要斷了,暫時把與姜家聯姻的心擱置一旁,目光又在別家姑娘的身上打轉。
姜明月今日的目的達到,輕輕鬆口氣,她纔不要嫁給太子孟長信。
宮女們將姜寶珠擡到姜家的帳篷裡,韓氏震驚道:“這是怎麼了?”
姜明月掩帕子哭道:“妹妹不小心從鞦韆上摔下來了!”
韓氏急忙打量姜明月,握着她的雙手,着急問道:“你沒事罷?”
姜明月心中一暖,拍拍韓氏的手:“嬸孃莫急,我沒事。”她眨了眨眼。
韓氏放心,就懶得去管姜寶珠如何了,隨便宮人和世家夫人們進出帳篷“探望”姜寶珠,又一個個幸災樂禍地告辭。
姜明月抿脣,怕是從今兒起,除非是攀權附貴之輩,否則高門貴族的夫人們向姜寶珠提親前,必會着重考量姜寶珠額角的疤。
“無鹽女”前世跟了姜明月一輩子,這輩子風水輪流轉,該轉到姜寶珠身上了。
太醫很快來診治:“……令嬡的鼻樑骨摔斷了,要細細調養,近段日子不宜用鼻子呼吸。額角的傷口流了這麼多血,且被碎石子刺得皮膚坑坑窪窪,怕是要留疤,夫人心裡要做好準備。”
“什麼?留疤?那不是破相麼?”王姨娘淚盈盈的眼望向太醫,不敢置信,急急問道,“那太醫,有沒有祛疤的藥,即便是千金,我們家也出得起!”
太醫不慌不忙道:“有倒是有,那軟玉聖顏膏就可祛疤,夫人得記住,軟玉聖顏膏須得用千年南珠磨成的珍珠粉入藥,方能見效。”
王姨娘欣喜,只要姜寶珠有救就行了,感恩戴德地道謝,喜極而泣。
姜明月輕撇嘴,王姨娘恐怕要失望了,世上唯一的一顆千年南珠被前朝的一位寵妃使小性子扔了,早不知流落到了哪裡。
所以,姜寶珠這容貌毀着就毀着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