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譽之看着葉子寬,心想要有多大的決心,才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而這其中,她自己又經受了多少痛苦?
從前的蘇譽之不懂,現在的蘇譽之懂了,所以他輕輕嘆了口氣:“那這事,又與沈涼有什麼關係?”
葉子寬便沉聲道:“我擔心王爺出事。”
蘇譽之皺眉,“葉姑娘何出此言啊?”
“王爺來見我。”
“他來見你?這有什麼問題?”
“這就是最大的問題,從我離開永安城那日起,他便沒有再見過我,我總覺得,他不會無緣無故來見我的。”
“或許是他放下了心結,又或許,他想來就來了。”
“蘇公子與王爺相識的時間比我長,王爺重諾,他不會輕易違背諾言。”
蘇譽之便從懷中掏出那塊黃玉:“他是爲了這個而來。”
葉子寬見那塊黃玉在蘇譽之手中,便皺眉沉聲道:“這玉怎麼會在你這裡?”
“這玉他贈給了我。”
葉子寬眼神微黯然,轉而卻又釋然的笑道:“既是如此,便是我多慮了。”
蘇譽之見葉子寬如此,不由寬慰道:“沈涼性子寡淡,對人都是如此,你莫要放在心上。”
葉子寬便嘆了口氣,“這麼多年了,我卻還是執着,真是可笑。”
蘇譽之也跟着嘆了口氣:“或許,是他不想耽誤了你,葉姑娘該知道,他許不了你任何。”
“我要的,你不會懂。”
蘇譽之緊握着玉,“葉姑娘這是何必。”
葉子寬搖了搖頭,“真是不好意思,這麼晚了還請蘇公子跑這一趟。”
“也倒無妨,你今天不見便難再見到了,我明天便要去南唐了。”
“蘇公子不是才從南唐回來,怎麼這麼快就又要去?”
蘇譽之神色便有些複雜了,“一言難盡啊。”
葉子寬也不再追問,便道:“如此,就不耽誤公子了。”
蘇譽之抱拳,“姑娘保重。”
“公子亦是。”
待蘇譽之走遠,葉子寬才垂頭撥弄手中蘭花,半晌,才長嘆了口氣。假如葉子寬當時知道,她的懷疑沒有錯,又該是多後悔,竟錯過了去見沈涼最後一面。
次日天還沒有亮,尹歌便來蘇府將蘇譽之叫了起來,蘇譽之老大不爽,卻知道這次事態嚴重,抱怨幾句磨磨蹭蹭起來,尹歌就抱着把劍在一邊看,蘇譽之懶得搭理他,當他是空氣。
結果尹歌突然來了句:“容瑛也會和我們一同去南唐。”
蘇譽之差點被嗆死,“你說什麼?”
尹歌又很冷靜的重複了一遍:“容瑛會和我們一同去南唐。”
蘇譽之猶如被雷擊,“你說什麼?”
尹歌便皺眉,“容瑛去怎麼了?”
蘇譽之知道尹歌一向袒護容瑛,便跳開幾尺,“沒怎麼,就是覺得一羣大老爺們,一個女人會,會不方便。”
尹歌道:“不會。”
蘇譽之不甘心,還想再說什麼,卻陡然見
容瑛一身颯爽的男子打扮走了過來,蘇譽之瞪大眼睛,“你,你好好的幹嘛打扮成這樣?”
容瑛大約是猜到蘇譽之會這樣問,所以並不奇怪,從容道:“誰說女子就不能如此?這不過是世俗的偏見,總覺得我們女人就該在家相夫教子,其實我們女人哪一樣比你們男人差了?”
蘇譽之不由有些對容瑛刮目相看,從前他只是一味的躲着容瑛,卻沒有想到,容瑛卻有這樣一番見地,便不好再說什麼,尹歌已經先走過去,對容瑛道:“不是說好不過來的嗎?怎麼又勞神跑這一趟,你現在病中,該好好休養。”
蘇譽之聞言才仔細看容瑛面色,容瑛面色確實有些病態的蒼白,其實很容易就能看出來她在病中,只是蘇譽之一向避着容瑛,所以纔沒有看出來。
容瑛淡淡道:“見你這麼久沒過來,便過來看看,我又不是紙糊的,哪裡那麼嬌弱。”
尹歌卻皺眉道,“風寒如肺,你都咳血了,還這麼逞強。”
蘇譽之一震,“咳血?怎麼這麼嚴重了?”
容瑛聞言笑了一笑:“你不要聽尹歌胡說,哪裡有那麼嚴重,我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不過是些小風寒,不礙事的。”
蘇譽之想來也是,容瑛自己就是天下第一的神醫,這世上還有什麼病能難倒容瑛?蘇譽之便不再說話。
尹歌卻還是皺眉,“一會兒我們還要趕路,你就別操這些閒心了,我送你過去。”
容瑛欲言又止,最終是點了點頭,尹歌便和容瑛走了,蘇譽之有些恍惚,半晌纔回過神來,又去繼續收拾東西,準備出發。
昨日見了葉子寬,蘇譽之有些放心不下沈涼,出發前偷來些時間,縱馬去四王爺府,卻見大門緊閉,敲開門,府上侍衛卻說沈涼不在府上,問去了哪裡侍衛也說不出來,蘇譽之心想等從南唐回來再來問沈涼也好,這樣一想,便縱馬離開了四王爺府,直奔南唐方向而去。
卿淺淺今天心情很好,不爲別的,因爲她收到長得很好看的沈涼的信,說來也奇怪,她離開京城這麼久了,沈涼卻是頭遭給她寫信,信不厚,也只得寥寥數字:“卿姑娘,自永安城一別,已有多日,望姑娘一切安好。涼嘗聞頁城酒好,花好,姑娘好酒愛花之人,頁城當博姑娘一笑,人生一世,有此足矣,今後山高水長,姑娘珍重。沈涼。”
長得很好看的沈涼寫的字也很好看,所以卿淺淺看着信不自覺的就露出花癡笑,公儀珩在一邊吃醋,發誓下次見到沈涼一定要好好和沈涼理論,憑什麼一個單身大齡未婚男青年就惦記着他家夫人!
卿淺淺才懶得管公儀珩吃不吃醋,反正就是對那封信愛不釋手,公儀珩一邊嫉妒,一邊卻叫十三月和蘇裴去查證一件事,一件很要緊的事,因爲公儀珩心中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沈涼那樣的人,絕不會無緣無故的寫一封信來。
入夜時,公儀珩有公事在麒麟殿處理公務,卿淺淺哄了卿小安睡下,自己爬上房頂,自從蘇譽之走了,卿淺淺便覺得比從前少了些什麼,但她明白,她不能自私的要求蘇譽之一直在她身邊陪着她,所以
她每次上房頂來看月亮,便總覺得有些索然無味。
今夜月圓,她爬上房頂,一個人坐在房頂上,望着空中明亮的月亮,她看了半天,才從懷中小心翼翼的掏出沈涼的那封信,白天她故意那樣做,其實是不想讓公儀珩看出什麼來,她其實不笨,她該知道,沈涼這個時候突然給她寫這樣一封信,不會無緣無故。
或許,沈涼已經走了吧。
卿淺淺望着月亮,好似月亮就是沈涼,她淺淺的笑着,“沈涼,不相見,便可當你還活着,你的這份心意,我已經收到了,你放心吧。”
“沈涼,人生如此,能遇見你真好。”
她想起與沈涼初見那日,沈涼波瀾不驚的眼神,沈涼永遠慈悲的笑容,沈涼那句好……
人生當是如此了,可惜那個沈涼,卻再也不會對她笑了。
沈涼。
卿淺淺輕念這個名字,原來經歷了這麼多之後,她仍舊不能做到坦然,仍舊如此的不懂得放下。
卿淺淺望着月亮,舉起手邊的酒罈子,“這一杯,祭你。”
酒過腸,人生結局卻已定,不可謂不讓人心傷。
頁城,孤山。
一墨衣男子迎風而立,那人雖然未動,但他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卻讓人不由自主的敬畏。
他身邊地上跪着一個人,一個前來送情報的人。
墨衣男子睥睨着前方,聲音很冷:“永安城,如何了?”
“回宮主,永安局勢已定。”
“沈涼呢?”
“已斃。”
墨衣男子沒有再說話,跪在地上的人識趣的退了下去,墨衣男子望着夜空,半晌,他冷笑一聲,聲音堙沒在了暗夜之中。
沈涼已死,永安城中還有誰值得他忌憚?
沈潯,不日我便會來奪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
“公儀珩,你給老孃說清楚,你到底想做什麼?”卿淺淺也不知道從哪裡聽到了風聲,聽說公儀珩邀請了很多人來南唐,用的手段卻都各異,不過是全都對症下藥。
公儀珩十分委屈:“我說了三十五遍了,我請他們來吃飯。”
“吃飯?你當老孃是白癡?這麼大老遠的專門請人來吃飯?”
“可是我真的是請他們來吃飯的。”
“還不老實說!”
公儀珩無奈扶額,朝左右揮了揮手,殿內內官等便退了下去,“你這樣不好,我再怎麼也是南唐的國侯,你這樣……”
卿淺淺哼一聲,“我這樣怎麼了?”
公儀珩嘆氣,“沒,沒怎麼。”
卿淺淺道:“你快點老實交代,把那些人請來做什麼?”
公儀珩就知道瞞不過卿淺淺,他倒不是擔心卿淺淺會泄密什麼的,他只是不想卿淺淺牽扯進來,說到底這些事牽涉得太多不光明的東西,他並不想卿淺淺和這些事有什麼牽扯,他只希望她如從前一樣沒心沒肺的活着,這些困難,他一人來擋。
於是,公儀珩問道:“你真的想知道?”
卿淺淺道:“當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