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掌珠不知道自己這樣怔怔的坐了多久,她揉揉眼睛,骨骼出可怕的咔咔聲,她收拾着紊亂的思緒,走進衛生間洗漱,睡覺。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她要到醫院裡去看葛澄薇和她的孩子。
葛澄薇的病房很熱鬧,她爲兩代單傳的許家生了個男嬰,立即成了大功臣,許家上下把她當寶一樣伺候着,連平日囂張莽撞的許一鳴都得讓她三分。
汪掌珠趴在嬰兒牀端詳着小嬰兒,笑着說道:“遺傳這個東西真是神奇,這麼小的孩子,就能看出長的像他爸爸!”
許媽媽在一邊高興的說道:“誰家的孩子像誰啊,這種事情是絕對差不了的。”
“嗯,這兩天我沒事出去溜達也現了,真是誰家的孩子像誰。”葛澄薇也在一邊點頭附和,隨後疑惑的皺起眉,“既然誰家的孩子像誰,怎麼還有那麼多男人,替別人養活孩子,他們就沒看出來那孩子不是自己的種!”
屋裡衆人聽了她這句話,不由鬨笑了起來。
旁邊的許一鳴有些吃不住勁了,斜睨了葛澄薇一眼,“還有孩子在呢,你說話能不能別這麼糙!兒童不宜!”
“哈,他能聽懂什麼啊!”葛澄薇不意外的笑着。
“別瞧不起我兒子啊!”許一鳴一副誓死捍衛他兒子的神情,非常嚴肅的說着:“再說了,你這口無遮攔是個習慣的問題,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位老師,你這樣順嘴胡說習慣了,以後怎麼教育孩子!”
“行,許老師,我知道錯了。”葛澄薇表現的很老實,乖乖的點頭,不想再被許一鳴教訓,隨手打開了電視機。
“澄薇啊,你還在月子裡面,少看電視的,看落下病,以後眼睛疼。”許媽媽在一邊急忙阻止。
許家這對婆媳,不像別人家的經常鬧彆扭,葛澄薇雖然脾氣暴躁,但在婆婆面前很乖巧的,許媽媽說什麼她都聽,再加上她平日待許媽媽跟自己親媽一樣照顧,所以許媽媽對葛澄薇十分的重視,疼愛也是自內心的。
葛澄薇並不跟婆婆犟嘴,笑呵呵的伸手就要將電視閉上。
“等等!”許一鳴突然在旁邊阻止,“澄薇,你把音量調大些。”
大家這才注意到,電視上正在播報時政新聞,場景是在法庭上,幾個身穿刑衣的罪犯站在下面,汪掌珠擡頭看向電視,定睛一看,才認出中間的那個高個子男人是宋良玉。
多日不見,宋良玉變了很多,再不復當初意氣風,飛揚跋扈的模樣。
他穿着一件棕色的囚犯服裝,連日的牢獄生涯讓他出色的外貌此時看起來毫不起眼,平板僵硬着的一張面孔,身上看不出什麼外露的情緒,就連曾經精光四射的一雙眼睛,都似乎是灰濛濛的,沒有什麼外放的神采。
法官在宣讀着對宋良玉等人的判決,話語不是很長,但短短几句話裡涵蓋了他的罪大惡極,不可饒恕,汪掌珠有些犯傻般站在那裡聽着,只聽見法官最後的宣讀……被告人宋良玉,殺人販毒走私罪名成立,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並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電視裡的宋良玉並沒有看向法官,也沒有看向鏡頭,他的只是眼皮稍微垂落,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着什麼。
葛澄薇聽了法官的宣判,情緒比汪掌珠還好激動,拉着汪掌珠的手,眼眶紅,“掌珠,你聽見了嗎,宋良玉被判處死刑了,伯父的仇終於報了……這個壞人,終於得到他應的懲罰了。”
汪掌珠咬着嘴脣,輕輕的點點頭。
許一鳴也很爲汪掌珠高興,走過來輕拍拍汪掌珠的肩頭,“掌珠,你的一片苦心,付出的那些努力,總算沒有白費,你終於是爲伯父報仇了!”
“是啊,掌珠這個孩子也真是不容易,以後就好了,你命裡的魔星去了,以後你的日子一定會好的。”許媽媽看着汪掌珠也紅了眼眶,她自小看着汪掌珠長大,這些年汪掌珠吃了太多的苦,她看着都覺得心疼。
他們幾個人是真心實意的關心汪掌珠,但汪掌珠在這樣的環境,實在無法再呆下去,她艱澀地說:“伯母,澄薇,一鳴,我……對不起,我先離開一會兒……”她連繼續說下去的力氣好像都沒有了,猛然轉身,向外面走去。
許一鳴見狀,急忙跟了出來,關切地問道:“掌珠,你沒事吧?”
汪掌珠勉力對他一笑:“沒事,我想一個人呆會。”
許一鳴雖然不放心失魂落魄的汪掌珠,但還是放開她,讓她一個人離開了。
汪掌珠機械的走出醫院,上了車,開啓空調,繫上安全帶,將車開出了醫院大門,駛向爸爸的墓地。
宋良玉被判處了死刑,汪掌珠並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爸爸的死,在她心頭重擔壓抑太久,在她心底留下一個無法正視面對的傷口,現在即使聽說宋良玉被判處了死刑,也不能立即就卸下來。
她知道自己情緒不穩定,車子開的非常慢,到達爸爸墓地的山下,覺得異常疲憊,將頭抵在方向盤上,一動不動坐着。
爸爸的死,是汪掌珠心頭真正的禁忌,因爲是她在關鍵時刻,棄爸爸而去的,只要沒有人提起,她對爸爸的死是絕口不提的,然而今天,她沒法迴避衆人的勸慰,所以她落荒而逃。
“爸爸,宋良玉終於被判處死刑了,只可惜,無論他死多少次,都無法換回你的命了!”汪掌珠絕望地看着鬱鬱蔥蔥的山間,好像有無數話要對爸爸說,但所有言語,都哽在咽喉,一句也無法說出話來,只能化作低低的哭泣。
汪掌珠沒有走下車,她坐在車上,望着爸爸墳墓的地方哭了很久,直到有人輕敲她的車窗,她才停了下來。
她哭的有些暈頭漲腦的,透過車窗,見外面的男人穿着米色襯衫,深色長褲,身形高大而熟悉,她費力的睜大自己哭腫的雙眼,仔細一看,是神色焦灼的許一鳴。
汪掌珠急忙落下車窗,啞聲問道:“怎麼了?鳴子,是澄薇那邊有什麼事情了嗎?”
許一鳴苦笑一下,她真不愧是葛澄薇的好朋友,都哭的鼻青臉腫了,還記掛着葛澄薇呢!
“她沒事,我見你這麼半天沒有下車,以爲你出了什麼事情呢?”許一鳴見汪掌珠神色恍惚的開車離開醫院,他很是不放心,就開車尾隨了過來。
汪掌珠之前說了,她想一個人呆會,他見汪掌珠把車子開到墓地附近停下,他也沒敢冒然的過來打擾,他坐在自己車裡等了很久,見汪掌珠坐在車裡一點兒動靜沒有,慌了,急忙走過來查看。
“我……我能有什麼事啊。”汪掌珠狼狽的抹了一把臉,習慣性的掩飾一笑。
許一鳴突然伸出手,毫無預兆的把她攬進懷裡,無限疼惜的說道:“掌珠啊,你別這樣行嗎?你什麼事情都自己撐着,什麼事情都不要我幫忙,就連痛苦,都不要我跟你分擔,你說,你還要我這個朋友做什麼?
你還記不記以前,你有什麼委屈都跟我說,眼淚鼻涕都往我身上蹭,你知道,我有多麼想念那個時候的你!”
許一鳴說道這裡,不由在心中再次嘆息,當年的少女心性,低柔婉轉,早已經都消失無影蹤了!
汪掌珠縮在許一鳴的懷中,許一鳴不是頭一次抱她了,他的擁抱永遠是溫和無害,讓她心安,她靠在他的懷裡,半晌無語。
許一鳴又嘆了口氣,臉上有着一絲無奈,他摸摸汪掌珠靠在自己懷裡的頭,她的絲還是一如既往的柔順,神情還是一如當年般的脆弱,但眼神,已經全然不對了,這些年的風雨飄零,好像除了給她留下憂傷痛苦,再沒有別的留下。
山風吹過,一輛車子疾馳的行駛過來,在他們的車子旁邊‘嘎’然停下。
兩人不禁同時側頭,見楚煥東面色焦灼陰沉的從車子上走下來。
汪掌珠靠在許一鳴懷裡,沒有動,許一鳴攬着汪掌珠,也沒有動。
楚煥東在旁邊站了半晌,見他們兩個人依然沒有說話,沒有動。
楚煥東看着他們理所當然、旁若無人的擁抱,越襯得自己來的多餘和可笑。
他一得知宋良玉被判了死刑,就急於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給汪掌珠聽。
汪掌珠的電話打不通,他把電話打到蘇家,蘇晏遲說汪掌珠去醫院看望葛澄薇了,他又趕往醫院,葛澄薇告訴他汪掌珠神色恍惚的走了,他猜她可能來了她爸爸的墓地,於是心急火燎的開車趕來。
沒想到看到的竟然是這樣的場面!
汪掌珠自然而然的靠在許一鳴懷裡,許一鳴緊緊的摟着她,楚煥東不想褻瀆汪掌珠和許一鳴的友誼,可是這個小丫頭誰都可以靠,她可以靠蘇晏遲,可以靠許一鳴,怎麼就沒想到要依靠一下自己。
楚煥東攥緊的手因爲壓制而微微的顫抖着,最終,還是鬆緩下了情緒,只是那飛揚入鬢的眉宇依舊緊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