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掌珠生活裡生的鉅變,讓她原本就不算太外向的性格變得更加的孤僻,她成了身邊這個羣體裡忽然冒出來的另類,周圍都是比自己家庭優越出身清白的同學,她再也無法向從前那樣和這些人坦然處之,也無法將自己融入這樣的環境中。
在同學面前,她總覺得擡不起頭來,內心的自信蕩然無存,只有那份與生俱來的,歷經波折依然殘存的最後一丁點兒驕傲,在驅使着她每天來這裡上學,她不斷的在心裡自我催眠着:汪掌珠,沒人能擊垮你,昂起你的頭!
其實汪掌珠最初是想過不來這裡上學的,可是不來這裡她還能來哪裡?無所事事的呆在家裡她會瘋掉,如果轉學,勢必要楚煥東的協助,而現在,她最不想麻煩的人就是楚煥東。
雖然每天汪掌珠都堅持着來上學,但從前性情溫和的她變得冷淡起來,無論對什麼都沒有興趣,就連對身邊的兩個好朋友也越來越不耐煩,動轍冷嘲熱諷。
許一鳴和葛澄薇把汪掌珠的轉變看在眼裡,他們知道她的癥結所在,但都苦於醫治無術,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對汪掌珠採取很包容的態度,即使她陰陽怪氣。
這天晚上放學,汪掌珠揮別了許一鳴,拎着書包,一步慢似一步的往自己別墅裡面走,家裡現在再也沒了她的期盼,疼她的爸爸,愛她的哥哥,都已經徹底的消失不見了,只有帶着假面的林依柔,每天虛僞的敷衍着自己,讓她看着就心煩。
在快要接近主屋的時候,她隱約聽到了從裡面傳出來的笑語喧譁,那屬於林雨柔特有的嬌笑讓她心裡一顫,林雨柔回來了,是不是楚煥東也回來了!
傭人遠遠的看見了汪掌珠,替她打開了別墅的門,金碧輝煌的大廳裡輕音樂婉轉優揚,客廳裡都充斥着美好誘人的飯香味。
汪掌珠深吸了一口氣,鼓了點兒勇氣才走進屋裡,模模糊糊中看見楚煥東和林雨柔相依的坐在沙上,林依柔坐在他們的對面不知道在說着些什麼。
“喲,掌珠放學了!”林依柔看見汪掌珠進屋,立刻起身迎了過來,對她展顏一笑,“掌珠,你哥哥和雨柔回來了,我們正等着你吃飯呢!”
汪掌珠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是個如此脆弱的人,一點兒百折不撓的堅強也沒有,她甚至不敢擡頭看向楚煥東的方向,她怕看見楚煥東那張她熟悉了那麼多年英俊的臉和他望向林雨柔深情的眼,她真的有些承受不住了,但她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崩潰的角落.
她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聲音不大的叫着:“哥,雨柔姐。”她這些日子吃不好,睡不好,臉憔悴得近乎蒼白,長長的睫毛垂下來,眼底彷彿有兩團陰影,
楚煥東姿態閒適的坐在沙上,淡笑地看了看汪掌珠,“掌珠回來了,一起吃飯吧!”隨性的口吻就如同在對待一個普通的朋友一般。
汪掌珠覺得耳朵都嗡嗡作響,她更深的低下頭,緊緊咬着脣,嘴脣彷彿要被咬出血印子來,唯有這種痛楚才能提醒她現在不哭出來,她不能當着楚煥東的面再哭出來。
“我剛剛和許一鳴在外面吃過了,不餓,你們吃吧!”汪掌珠凝聚起了全身的力氣,纔將短短的一句話,說的順暢平穩。
回到自己的房間,汪掌珠連衣服都沒換,就坐到大牀上,眼中盈盈的淚珠再也支撐不住,絮絮的落下來。她就這樣怔怔的看着天幕一點點的陷入到黑暗裡,最近她總是睡不好覺,在一個又一個孤寂清冷的長夜,她夢見爸爸,夢見媽媽,夢見二哥,但最多的夢見的是楚煥東,夢見他一次,她就哭一次,受一次煎熬,但她卻無法告訴他,永遠都無法告訴他。
無論汪掌珠如何的想對楚煥東視而不見,但對爸爸的擔心和牽掛,還是讓她不得不打消一切顧忌,去找楚煥東打聽詢問爸爸的情況,她想,現在能幫助爸爸的也只有楚煥東一人了。
她知道林氏姐妹一向注重保養,爲了養顏美容,向來睡得早,現在這個家裡沒睡的人多半隻有楚煥東一個,按照楚煥東平日裡的作息時間推算着,估計他這會應該去書房處理公事了,汪掌珠洗了澡,換上居家的衣服去書房找楚煥東。
楚煥東這間書房在走廊的盡頭,跟家裡其他房間的格局大小相同,只是裝修風格完全不一樣,楚煥東的這間書房整體格調簡單,每面牆上都是個大書櫃,房間裡除了一張書房,一張牀,連副字畫都沒有懸掛。
汪掌珠敲了兩下門,然後就站在門邊等待,如果是從前,她會象徵性的敲兩下門,然後就不請自如的衝進去,摟住楚煥東又蹦又跳,或者又親又咬。
楚煥東很快過來給她開了門,他很隨意的穿着一身半舊的衣褲,站在那裡還是一樣的耀眼,簡直不能直視。
汪掌珠沒有什麼與楚煥東目光相接的勇氣,她只是微微擡起目光,看到的正是楚煥東襯衣鈕釦散開處,那裡露出他小麥色結實的胸肌,性感的鎖骨……隨着這些涌現的前塵舊事讓她雙手哆嗦,急忙垂下目光,不敢再看楚煥東的任何肢體。
“掌珠,這麼晚了還不睡覺,有事嗎?”楚煥東的腔調很淡,像是不太樂見她這個不之客,帶着點兒他那天生的冷漠。
不過汪掌珠現在可不能計較這麼多了,她有些尷尬,有些急切的開口,“哥,你知不知道爸爸的情況,他現在怎麼樣了?他在哪裡啊?”
楚煥東的表情仍舊很淡,“我已經盡力在找關係,想辦法了,但爸爸的事情太複雜,他現在又有心避開,他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掌珠,爸爸這些天有沒有聯繫過你?”
“沒有,我倒是希望爸爸能聯繫我,但是一直都沒有他的消息。”汪掌珠沮喪的搖搖頭。
楚煥東不動聲色的盯着汪掌珠的臉,似乎不想漏過她臉上的每一處細節,仔細地觀察着她的反映,然後輕輕一笑,伸手揉揉她的頭,“掌珠,現在能救爸爸的人只有我們兩個,但是你也知道,爸爸是那樣一個多疑敏感的人,能讓他信任的人只有你,如果爸爸以後聯繫你,你一定要告訴我,這樣我才能盡最大的能力營救他。”
“好。”汪掌珠面對楚煥東無意中對自己流落出的一點兒溫情誠惶誠恐,她感激地擡頭看着楚煥東,明亮的眼睛裡充滿怯生生的喜悅和無盡的信任,在她最脆弱,最無助,最迷茫的時候,多麼希望這副曾經熟悉,溫暖,寬厚的懷抱可以收留她,這個男人是她心中獨一無二的依靠。
楚煥東看着汪掌珠,她原來是一張娃娃臉,有着大大的眼睛,白嫩的皮膚,氣質純淨,笑顏如花,但是短短的十幾天的工夫,她好像瘦了十多斤,本來身形就苗條嬌小,現在憔悴樣子叫人更加不忍心看下去。
一瞬間,他彷彿鬆懈下來,握着的手掌微微一動。
“掌珠,煥東!”婉轉的清音傳來,風姿綽約的林雨柔端着一個餐盤突然出現在書房門口,水靈靈的大眼左瞅瞅右瞧瞧,臉上的笑容稍稍滯窒,但隨即轉頭溫柔的對楚煥東說着:“煥東,我怕你熬夜捱餓,親手去給你做了夜宵,你嚐嚐看!”
“你什麼時候還學會做飯了?”楚煥東脣角彎了起來,看着林雨柔的目光中有幾分欣喜,“你不是說最討厭做飯,這輩子都不會下廚房的嗎?”
“呵呵,那要看爲誰做啊,我知道你胃不好,受不得餓的。”林雨柔微笑,幽蘭般的芬芳四射。
“能吃到你做的飯,真的是三生有幸啊!”楚煥東說笑着,伸手接過林雨柔手裡的托盤。
林雨柔的意圖是想走進楚煥東書房,奈何有汪掌珠擋在門口,她是個會做人的,即使知道楚煥東和汪掌珠的關係,還是很大方和善的主動對着汪掌珠笑了笑,權當打招呼。
夾在兩人之間的汪掌珠,縱然臉皮再厚也知道現在應該馬上離開了,她低頭慘笑,楚煥東剛剛對她流露出的那個表情可能有很多原因,但唯獨不是她想要的那回事。
她覺得麪皮燒,如同火烤一般,其實她心裡明明白白,楚煥東是不會對自己再回頭了,她扶着牆壁慢慢走向自己的房間,一種名爲悲傷或者絕望的心情滿布了全身。
從這天開始,楚煥東開始和林雨柔在家裡同進同出,他對林雨柔也日益的體貼,你儂我儂的情景隨處可見,對汪掌珠的悲傷憔悴似乎都視而不見,彷彿什麼都不能動搖他的心。
汪掌珠看着楚煥東和林雨柔在一起心裡彆扭,她知道,楚煥東的溫柔,關心,體貼都不再屬於自己了,而是全部給了另一個女人,他的眼裡已經沒有了她的影子,那本就鋒銳的的目光看着她時是淡漠疏離。
於是,汪掌珠每天回到家,總是躲在自己的房間裡,無數個夜晚她都因爲這樣的心裡折磨輾轉無眠, 她和楚煥東關係有生以來第一次變得這麼糟,不是冷戰,卻比冷戰要疏遠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