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闌珊這樣想着,打道回了城郊的那個院落,燒了熱水好好梳洗了一番,對着鏡子一看,果不其然,她的眉心之上已經有了白髮,雖然不多,但也夠引人注目了。看來師父的功力應該比她高深很多,她記得師父是七天之後白頭髮纔有她現在的那麼多。她現在只不過是三天而已。看來爲了自己的小命還得去皇宮走一遭把血蓮子找到。
不知不覺間,午夜時分到了。天闌珊即使是見過師父的症狀,可現在痛到自己身上,她才知道那些時日師父一個人獨自忍下了多少的疼痛。
心口好痛。就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體內一點一點啃咬着心臟一樣。天闌珊幾乎是蜷縮在地上,汗水大顆大顆的掉,她的頭髮已經黏在了臉上,巴掌大的小臉因爲遭受巨大的痛苦變得有些扭曲而蒼白。
這纔是白頭翁毒的真正威力。在出現白髮的那一天,就意味着從午夜時分開始要承受萬蟻噬心之痛,直到日升月落之時,痛楚方纔消失。如果是忍過去了,白髮就多了一些,離死亡之期更近一步。若是忍不過,就是神志不清自盡身亡。相傳中白頭翁毒的人沒有一個人能活到白頭,因爲都忍受不了萬蟻噬心之痛而自殺了。哪怕是現在的天闌珊,她都想自己結果了自己,只爲不再遭受這種痛楚。真的,很痛啊!原來師父那個時候遭受的就是這樣的痛嗎?
深夜,寂靜的院落裡傳來女人痛苦的嘶吼和發狂的砸東西的聲音。
此刻的相府仍然燈火通明。嚴恪坐在相府地下室裡,入眼周圍全是各式各樣的刑具。離他不遠處躺着昏過去的兩個人,一男一女皆是容貌上乘,從穿着看出他們的家世不簡單。只是在南晉,哪個不簡單的家世能和相府相提並論呢?
嚴恪坐在椅子上,盤算着如何處理這兩個把他的相府夫人賣到天香樓的人。即使他們已經和離了,只是嚴恪還是忍不住想要爲她討回公道。突然心口莫名一痛,好像針扎一般,像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一般。
陰暗的地下室裡,只有兩盞微弱的燭火跳動,暈黃的光打在森冷的牆壁和刑具上,卻是說不出的詭譎陰森。像是地獄般可怕。
“啊!”地上的女子幽幽轉醒,一見到周圍的刑具和陰氣森森的環境嚇得尖叫起來,驚醒了昏倒在她身畔的男子。女人連忙躲進了男人的懷裡。
“婉婉,你莫要怕!我在這裡!”男子來不及看清楚這裡的環境,眼裡心裡全是因恐慌而嚇得瑟瑟發抖的女子。
嚴恪這才擡起眼來,隱去心底的不安,露出一個溫婉的笑容,翩翩君子也不過如此,“兩位可真真是鶼鰈情深呢!”
“你…你是誰?”
“噢?認不出來嗎?沒關係。”嚴恪的聲音溫柔的不像話,但在這透露出地獄般詭譎氣息的地方反而沒有半點溫柔,更像是誘人墮落的惡魔。“反正,你們終究要爲你們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你…你是…嚴相!”
“被認出來了嗎?”嚴恪嘴角的笑意越發溫柔,“那你們倒是同本相說說,你們拐賣本相的夫人,本相該怎麼懲罰你們呢?”
男人神色一變,立馬攬下所有的罪責,“這一切都是我一個人做的,同婉婉沒有半點干係!”害那位姑娘雖不是他的本意,但卻是他把那姑娘綁來又下了藥賣到了天香樓。他願意承擔責任,只求禍不及婉婉。
“相爺!相爺你救救我,我是被他挾持的!我是無辜的!”女人反應過來,立馬哭着推開了抱着他的男人朝着嚴恪的方向跑去。
男人的表情一怔。他愛的婉婉,何時竟變得這般陌生了?
嚴恪的笑意依舊,只是不知爲何太陽穴卻始終突突的跳。而在那女人撲上來的一瞬間,隱在黑暗的穀雨出手了,一腳將那女人踢了回去。
嚴恪扶着額頭,他心中不好的預感究竟是什麼?他盤算了一下最近重要的人和事,一共三樣。一,太后登基,二、武昭帝的安危,三、和親公主。可是思來想去,太后登基已經昭告天下,民衆並無明顯的反對,太后身邊本就高手如雲應該不會出什麼事。武昭帝在皇宮,若說唯一想殺他的就是太后,但爲了名正言順的登基太后不到萬不得已是不可能做出弒君一事。而和親公主,相府戒備森嚴,也難保不會出事。
嚴恪這樣告訴自己,他應該去看一下東興公主,然後起身吩咐道,“穀雨他們交給你處理了,生死不論。”說着,嚴恪轉身走出了昏暗的密室。
七拐八拐,嚴恪出了密道,卻是天闌珊原本呆的房間。此刻這個房間空無一人,自從天闌珊走後,嚴恪就把房間搬到了這裡,卻吩咐除了日常的打掃之外裡面的東西不能動一分一毫。雖然他表面上不說,但底下的人都明白相爺這是在睹物思人。
嚴恪出了房間,去新房看了一眼,東興公主仍然坐在牀上,姿態不變,儀態都是一等一的高雅華貴。既然東興公主沒有出事,嚴恪心裡原本應該鬆了口氣的,可是心裡的那份不安卻越發的擴大。
因爲除了最近重要的人和事,他有一個一直很重要的人。
嚴恪當下不再猶豫,“穀風!”
“相爺。”無人出現,卻從某處角落隱隱聽見回答。
“派人去查天闌珊的下落。”嚴恪終於是狠下心來,穀風和穀風身後的手下是他留在手裡的最後一張牌底。平日裡穀風隨常伴身旁,卻都隱去了身形,世人只知相爺身旁有護衛穀雨,卻不知還有暗衛穀風。
“是。”空氣中飄蕩着輕輕的回答,卻不見任何人影。
而另一邊,天闌珊蜷在地上,臉色蒼白,髮絲黏膩,昨晚剛剛換上的一套衣服硬是被汗給溼了個透。她眼角微垂,看着從窗櫺傾斜而入的陽光,第一次覺得天亮這麼難熬,也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清晨的陽光。
“你!你怎麼樣了?”
就在這時,天闌珊迷糊的聽見有人推門而入
,然後自己好像被人抱了起來,她努力想睜開眼,眼皮卻一直在打架。是誰?
“晨曦!你不要有事,千萬不要有事!”
真的是好溫柔的聲音!天闌珊睡過去這樣想着。
天闌珊再次醒過來已經是下午日上三更了。她現在一根手指頭也不想動,好像昨晚的疼痛還在體內作祟,好像自己動一下就會再次感受到萬蟻噬心的痛苦。天闌珊呆呆的看着天花板,眼神有些空洞。今晚還會繼續。那師父呢?這麼久又是怎麼熬過去的?
“你醒了。”
天闌珊感受到一隻手擱在她的臉上,那溫柔而熟悉的目光讓她的眼神逐漸聚焦,入目的卻是一張再溫柔不過的臉龐,漆黑的長髮如墨飄散,漂亮的桃花眼裡蘊藏着十里桃花,灼灼妍妍。
“相爺!”
天闌珊下意識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
“你笑什麼?好點了嗎?”
聽着關心的話語,天闌珊覺得自己好似做夢一般,隨即她想起什麼,不由輕嘲,這可不就是做夢嗎?相爺早就娶了公主,兩個人和和美美的在一起了,又怎麼會來到她的身邊呢?只是,是夢也好啊!
“看見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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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闌珊的話語透着無比的歡欣,一雙大眼睛裡全是嚴恪的身影,蒼白的小臉也因爲心情的愉悅而有了些許血色。
“你不知道你嚇死我了?!”
看着眼前的人明明是溫柔的笑着,但她分明感覺到了他的怒氣,他是在關心她嗎?天闌珊甜甜的笑了,自然而然的伸出手來拉着那人的手,看着那人震驚的表情,輕輕的說,“嚴恪,我沒事。”
半晌,天闌珊聽到一句輕輕的嘆息,其實明明是嚴恪在叫她的名字,她卻覺得他的語調太過像是一場詠歎。她聽見他叫她“晨曦”。
“你要我那你怎麼辦纔好…”
天闌珊見他眼裡竟然涌起了顯而易見的悲傷,下意識的用手遮住他的眼睛,感受到他的眼睫毛像一把小刷子一般刷在自己的手心,有些癢癢的。
“不要露出這種眼神!”天闌珊撐起身子來,看着近在咫尺的容顏,明明是白玉無瑕的美人,添上眼淚雖然美則美矣,但終歸是受了傷。
“因爲我會愧疚的。”天闌珊想起那日發生的事情,又看着嚴恪美好的不像話的容顏和脣形,不由心神恍惚,等她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貼在了嚴恪略微冰涼的脣上,天闌珊心想,如果是夢,她是不是可以再大膽些?
待兩人分開時,天闌珊的手始終沒有離開嚴恪的眼睛,然而再次移開的時候她已經輕輕的吻上了嚴恪的眼睛。就那麼一下,天闌珊就飛快地把頭埋在了嚴恪懷裡,然後悶悶的說。
“其實我還是膽子小。明明想跟你道歉來着。”
“但是那天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麼會變成了那個樣子,我也知道我很混蛋。我也覺得自己很混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