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鬢亂,晚妝殘,帶恨眉兒遠岫攢。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前方大明宮是火,後面鳳台也是火,如果一把火真的能將繁華背後的罪惡燒的乾乾淨淨,那麼毀滅吧。
晚冬湖上的寒風吹得人腦袋生疼,鳳台雖被火毀了,但記憶永遠在。元蘭,我知道你死也不能原諒我利用你苟且活命,就算李月華欠下你了,下輩子再還你。
“救命,啊,救命啊。”
突如其來的救命聲和撲騰水花聲將李月華的思緒拉 回現實,常公公打着宮燈往水裡一照,原來是個落水的小宮女。那宮女看起來不通水性,性命攸關間見有船駛來,求生慾望讓她竟往前遊了丈許遠,緊緊抓住船舷用驚恐過度的眼神看着李月華。
“這位姑姑,”小宮女顯然從未有幸見過長寧公主,但她畢竟是宮裡的人精,一眼掃過去便知道這小船上誰的位份高:“求你救救我吧,求你了,求你了,咳咳咳”
船被小宮女抓的有些搖晃,李月華忙緊走了幾步準備過去拉那小女孩上來。誰知剛把手伸過去,常公公就拿船撐打向那小宮女的頭,登時鮮血四濺。
“你做什麼!”李月華踉蹌着身子準備過去拉住行兇的常公公,而常公公竟一把將李月華推搡開,揮槳毫不留情地砸向那小宮女,忽然一聲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常公公終於停手,而那小宮女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李月華雙臂甩開鉗住她的兩個小太監,顧不上擦濺在臉上的血滴,衝幾步外的常公公怒喝道:“好大膽的奴才!竟敢在本公主眼皮底下殺人!”
常公公深深的皺紋裡帶着不以爲然的態度,他蹲下身將早那死人仍緊緊扒住船舷的手使勁兒掰開,頭也不 回地嘲諷道:“老奴如今還尊您一聲公主,那是因爲您母家依舊有勢力的緣故。人哪,識時務者爲俊傑,最後奉勸您一句,不要給雜家再招惹麻煩了,否則?哼!”
咚!
常公公一把將帶血的槳扔到李月華腳邊,然後將白嫩如處子的手使勁兒在裙子上擦了幾擦,便指揮着小太監們繼續往‘九仙門’的方向劃,再三警告不許搭理落水的人,無論她身份高低。落地鳳凰不如雞,李月華雖然在出鳳台那刻就做好了屈辱忍下的準備,但真沒想到來的會這麼快。
大明宮到處都是喊叫聲,哭聲,刀劃過骨頭的刺耳聲。宮女太監們都爭先恐後將主子宮裡的東西攜帶了外逃,有的甚至合夥犯上,殘殺曾經苛待過他們的宮嬪。
亂了,完了,毀了,一切都結束了……
按照常公公和張婕妤之前商定好的,趙王李默會在‘九仙門’最近的‘拾翠殿’等着姐姐李月華。不同於外面的喧囂流血,拾翠殿安靜的簡直像另一個世界。
李月華和常公公面面相覷,下意識告訴他們這個宮殿好像有點不對勁。那麼弟弟呢,他不會有事吧。
“默兒,我是月姐姐,我來接你了,你在嗎?”李月華緊走了幾步掀開重重的帷幔,誰知看到的並不是可愛的弟弟李默,而是渾身溼透了像水鬼般的元蘭,而也幾乎是瞬間,李月華一行人就被十幾個手執利劍尖刀的將士所包圍。不愧是姜鑠手下的精兵,這些人看到兩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子竟無一人顯現出驚異的表情。不過可以理解,既然元蘭能跟這羣人混在一起,想必他們早都知道原委。
元蘭臉上帶着終於捕殺到獵物的得意,她向李月華走近了兩步,歪着頭將垂下的溼發別在耳後笑道:“李月華,我說過我不會放過你吧,我說過你會有現世報吧,你肯定不會想到會來的這麼快吧。”
李月華感覺心跳驟然減慢,雖然殿裡十分的寒冷但她手心裡仍冒出汗,怎麼會這樣,依照張婕妤行事的滴水不漏根本不會讓元蘭死裡逃生,難不成是張婕妤騙了她?
元蘭看着李月華閃爍不定的雙眼,下巴學着昔日李月華高傲之樣微微擡起,開口冷冷道:“勞煩這位將軍將公主殿下帶來的老太監、小太監全都就地正法了。”
元蘭的話音剛落,常公公和他跟前的太監們爭先恐後地跪倒在地不住求饒,哭天喊娘地咒罵氣數已盡的李氏王朝和李月華小賤人,最可憐那在宮裡德高望重的常公公,幾乎沒用頭上插着的白玉簪剖開肚皮,好讓眼前的親爺爺們檢驗他的忠心。
拜高踩低這種戲碼在大明宮日日上演,李月華早都不感到稀奇,她現在只關心弟弟趙王李默的下落。
“瞧見了吧。”元蘭滿意地看着眼前的場景,對李月華笑道:“宮裡的人也就這點好處了,爲了活命不擇手段,這是你們公主皇子根本不懂的道理。所以你就不要詫異爲何我還活着,張婕妤雖然爲她兒子和你謀了個好出路,但她怎能料到現在誰還願意傻瓜般當你們李家的奴才,任你們宰割!當你和常公公走後,鳳台大小太監宮女立馬造反,殺了張婕妤,燒了鳳台,我們做的不錯吧。”
李月華強忍住想要流淚的衝動,她是一國的公主,決不能在卑賤的宮婢面前哭,可眼裡溼溼的東西怎由得她控制。
“趙王呢?”李月華挺直了後背,到了如今這般田地,哭就哭了誰還能把她小瞧了,只是一點,一定要將腰板挺直:“你們把趙王怎樣了?”
元蘭笑而不語,而她跟前站着的粗糙黝黑的小將甕聲甕氣道:“呂公請公主移駕‘含元殿’,在那兒,您可以見到您最想見的人。”
最想見的人,難道父皇還未?
含元殿乃大明宮正殿,王維曾有詩‘九天闔閭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來寫它象徵着帝王家至高無上的權利與威嚴,可只是一夜的功夫啊,這裡就變成了無間地獄,雪地上遍橫還未冷透的屍體和仍冒着熱氣的鮮血。
見得多了,也就不害怕了,李月華一步步地向着含元殿西南方向的‘棲鳳閣’走去,她不曾 回頭,如果 回頭就能瞧見自己的鞋踩着血,一步一個腳印已經走了很長的路。是啊,帝王路和江山謀,都是用白骨和鮮血堆砌的,成王敗寇其實真的很簡單。
棲鳳閣裡暖的香的讓人身心舒適,李月華一進去就瞧見父皇服着帝王袞冕,懸樑於空,周圍跪着一圈連喘大氣兒也不敢喘的華服美人。
撲通一聲,李月華癱軟跪倒在地。雖然在鳳台已經被張婕妤告知父皇去了,可親眼見到,心是空的,疼的。父皇,女兒知道您一定是親手了結了自己的,可恨啊,女兒終究膽小,沒有您那般的勇氣。
“你就是李鄣最寵愛的長寧公主李月華吧。”李月華只感覺被一隻鐵一般冰冷剛硬的手鉗住下巴,手的主人強迫她與他對視。這是怎樣的男人?早都聽聞前朝的姜鑠有着更勝潘安的容貌,今日一見,這人劍眉入鬢,狹長鳳眼雖漂亮但可怕的深不見底,薄脣隨便一動就是風情,想必曹魏時的傅粉何郎也不過如此吧。
李月華秀眉一挑,冷哼一聲反脣相譏道:“你就是大逆不道的蟊賊姜鑠吧。”
“李月華!”身後的元蘭聽見李月華的話忙道:“呂公的名諱也是你配叫的?”
李月華只覺得胸口堵着一股噁心的東西想要吐出來,原來背叛和傷害發生在自己身上竟是這種感覺,蘭姐姐,受教了!
“怎麼。”李月華秀眉一挑,高傲地看着姜鑠邪惡而俊美的面容,不屑道:“姜鑠不是人叫的,難道是畜生叫的?”
李月華話音還未落就聽見周圍發出一陣倒吸寒氣的聲音,哼,別人怕你,我長寧公主可不怕你,不就是一死麼,所以死前一定要罵痛快了!
令李月華沒有想到的是,姜鑠聽了李月華的譏諷並不着惱,反而溫文爾雅地笑了笑,然後甩開手裡嬌小女孩的下巴,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地上曾經的天之驕女一言不發。這時,李月華才從頭到腳打量了這個男人。他約莫三十左右,絹布甲勾勒出的身軀的簡直沒有一絲餘肉,真是個完美的男子,可惜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姜鑠微微一笑,說不盡的瀟灑風流,他指向左邊跪着的一個梳着‘鸞鳳髻’的中年美婦道:“現在李鄣跟前位份最高的就是你王淑妃了吧,小小蟊賊不敢把尊貴的長寧公主怎樣,那就委屈娘娘代她受罰,”
那個罰字還沒說完,姜鑠也不知從哪裡掏出把短匕首,乾淨利落地插。進王淑妃的心口,他滿意地看着淑妃因痛不斷掙扎,手又左右發勁擰了幾下才一把拔出。
李月華咬牙瞧着姜鑠行兇而無能爲力,她拼命地壓抑自己不要顯出懼怕之相。可王淑妃這麼多年一直待自己有如親生女兒般疼愛關懷,姜鑠,你是打算讓我死也帶着愧疚嗎?
讓姜鑠更滿意的是李月華痛苦的表情,這就對了,打蛇七寸,傷人到心,這纔是個微不足道的開頭。姜鑠用修長的手指抹去匕首上殘餘的鮮血,那得意的樣子就像來自地獄的惡魔,他邪魅的眼睛從李月華身上離開,轉而落在地上花容失色的嬪妃們。
“你,你,還有你們兩個,出去。”
話音剛落,馬上就有將士按照姜鑠的吩咐拉起癱軟如爛泥的妃子,那幾個被點到的女人尖叫着掙扎,可她們哪裡是孔武有力男人的對手,只得接受命運被拉了出去,剩下的女人裡,有一個平日裡最囂張的妃子嚶嚀一聲,嚇得雙眼一翻昏死了過去。
姜鑠冷笑一聲,走到元蘭跟前,一邊好奇地看元蘭一邊看李月華。當他手指劃過元蘭光潔的皮膚和鎖骨時,元蘭就像只無辜的小鹿般嬌羞地紅了臉。
“你叫元蘭是吧。”
元蘭微笑着點頭,並不發一言。她和李月華一樣,在偌大的大明宮根本算不上絕色,說簡單點就是普通樣貌。可此刻的元蘭竟有了些許動人色彩,或許,是遇到心儀的男人,再或許,是想要保住自己活下去吧。
姜鑠眼裡閃過一絲叫陰謀的危險,他親暱地捏了下元蘭的肩膀,輕笑道:“蘭兒,你先出去吧,本公這邊的事完了會去找你的。”
元蘭學着李月華昔日沉靜嫺雅之態,微微頷首輕笑道:“蘭兒願隨陛下左右,親眼看李月華的好戲。”
這聲陛下叫的姜鑠心裡極歡喜,他點頭暗贊眼前這個瘦弱優雅的小女人,良禽擇木而棲,這種女人雖然聰明毒辣的有些嗆口,但日後必定有大用處,收爲己用是最好的了。
姜鑠看着空中懸掛微微晃動的前朝皇帝屍體,塵封在心裡多年的恨意瞬間爆發。他身形激動的有些晃動,與此同時,房裡所有人都嗅到一種狂風暴雨即將上演的味道。
“李鄣!”姜鑠忽然怒喝了一聲,然後從身邊的近侍腰間拔出寒光森森的長劍,唰地一聲指向空中的屍首,殘忍而惡毒道:“你以爲當了縮頭烏龜死了我就會放過你?我發誓要在你眼前強。暴你的愛女,屠殺你的子孫,淫。辱你的妃妾,就算死了,我也有辦法讓你不得安生!”
作者有話要說: 1.傅粉何郎:出處“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容止》:何平叔美姿儀,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與熱湯餅。既噉,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轉皎然。後泛指美男子。
姜鑠和元蘭即將上演精彩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