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嬀在 回塔縣一住,就將近兩個月。這段時間裡,倒把姜之齊給忙壞了。每天天剛擦亮,他就出門去處理一窟鬼餘留下來的問題,到了黃昏才能 回來。
其實早在數月前,姜之齊就派秦將軍等人潛入一窟鬼內部,最主要的任務就是調查清楚這些山賊的底細。等到收網時,趁機將那些難以馴服的悍匪頭子就地擊殺在山上,剩下的精壯嘍囉兵,全部收編。至於女人,漢人放其歸家,而歸塢蠻族的則充作軍妓。
一窟鬼搶下的糧財不少,姜之齊將這些東西大半分發給老百姓,剩下的則存起來,以備日後不時之需。
回塔縣的百姓多年來深受山賊的迫害,他們瞧見城樓上懸掛着衆頭目的腦袋,三爺又無償給他們發糧錢,紛紛拍手叫好,樽山三爺的風頭一時無二。
三爺和夫人離開縣城 回樽山時,縣裡百姓幾乎傾巢而出相送,這是姜之齊和蘇嬀都沒想到的。原來看見老百姓們真誠感激的笑臉,竟會有種難以名狀的滿足感。
“小心門檻。”
姜之齊滿面春風地走在前頭,他現在開心極了,如今他得到了別人發自內心的尊重與認可,畢生摯愛又留在了自己身邊,有時候這男人會想,現在就算讓他 回長安當皇帝,他可能也懶得去。
“你看,我是不是把咱們家的院子打掃的很乾淨。”姜之齊臉頰有些緋紅,他的手都高興的沒處放,想碰一下蘇嬀的背吧,又不太敢,只得一個勁兒地在下裳來 回蹭。“不信你就找吧,只要你能看見一片葉子,隨你怎麼罰我都成。”
“哦。”
蘇嬀淡淡地掃了一眼,這院子跟兩個月前確實不一樣了。原本坑坑窪窪的土地鋪上了石磚,破爛的玉米架沒了,取而代之的是個小花園子,裡面正開着粉白可愛的‘稠李花’,時不時還有一兩隻蝴蝶上下翻飛。
“別老說哦呀,你看哪兒不好就告訴我,我馬上休整。”姜之齊彎腰湊到蘇嬀面前,他眼裡盡是笑意,眉梢一挑:“肯定挑不出毛病,我的品位一向很不錯的。”
“哦。”蘇嬀摸了摸肚子,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子了,還不怎麼顯懷。驀然間,她用餘光瞧見姜之齊臉拉下來了,心知這男人馬上又要進入喋喋不休的狀態,蘇嬀不緊不慢道:“還可以。”
“是吧,是吧,我就知道。”姜之齊將懷裡抱着的小金子放下地,任由這小子跌跌撞撞地滿院子亂竄亂爬,他從後面環住蘇嬀,指着上屋笑道:“ 回屋看看,有驚喜哦。”
有個屁的驚喜,蘇嬀連眼睛都懶得擡,窗子上貼着大紅雙喜字,門簾也換了新的,若叫不知道的人看見,還真以爲他們成親了。
門吱呀一聲開了,皁角的香氣登時撲面而來。蘇嬀站在門口往裡瞧,炕上整齊地疊着兩牀厚被子,被子上安放兩隻長條枕頭,牀單和被罩都很嶄新,乾淨。
屋子裡還多了好多之前沒有的東西,比如那黃花梨木的大櫃子,只見姜之齊大步走進屋子,他將櫃子打開,給門口的蘇嬀展示。
“你瞧,最上邊的全是你的衣裳,我早就託人去益州給你買了好多身,春夏秋冬都有,哦對了,”姜之齊高興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他斜眼覷着蘇嬀,左手的兩根手指夾起一條薄軟的繡花肚兜,輕輕地舉起晃悠,壞笑道:“裡面穿的小東西,我是叫縣裡的繡娘做的,拿 回來後我又洗了好幾遍,你就放心穿吧。”
“哦。”蘇嬀淡淡一笑,轉頭看了眼院子玩的正開心的兒子,這纔不痛不癢道:“有心了。”
“還有呢。”姜之齊將肚兜放 回櫃子,他走到屋子最裡面,慢慢地將木屏風拉開,只見裡面大大小小擺了好多木盆。“你瞧,洗臉的,洗腳的,洗澡的。”這男人彎腰撿起一個最小的盆,舔了舔發乾的嘴,勾脣笑道:“就連洗屁股的都給你備下了。”
“哦。”蘇嬀點點頭,她看見金子跌跌撞撞地往大門外爬,忙奔過去抱孩子。
“快起來,把衣服都弄髒啦。”蘇嬀笑着將金子罩衫上的土拍乾淨,她是越來越愛這個圓圓臉,圓圓眼的胖娃娃了。“寶貝,餓了沒?”
“娘,奶,娘。”金子現在極粘人,一看見蘇嬀來了,兩眼笑成個月牙,扭股糖似的往他母親懷子鑽。
蘇嬀抓住金子的小手狠勁地親了親,眨着眼笑問兒子:“到底是娘呀,還是奶呀。”
只見小金子手指戳着自己剛冒出來的乳牙,一臉的懵懂,他不明白,娘和奶到底有什麼區別。
“你餓了沒?”姜之齊慢慢蹲下身子,他大手將孃兒倆個攬在懷裡,一點也不願意鬆開,所謂的幸福,就是現在這樣吧,有她,還有小小的他。男人滿眼疼惜地看着女孩的側臉,柔聲道:“吃飯吧,我在去縣裡接你和孩子前就做好了,現正在熱鍋裡坐着呢。”
“行。”蘇嬀雖然很討厭這男人,可她不能跟自己的身子置氣,她要是不吃,金子和肚子裡的銀子就得餓。“在哪裡吃。”
“就在廚房吧。”
桌上擺着一小盆小米和白米摻起來蒸的飯,碟子裡裝着蒜蓉涼拌黃瓜,跟前還有一大碗紅燒肉。
在 回塔縣金家吃飯的時候,姜之齊總會將孩子抱在懷裡,好讓蘇嬀安心吃飯。他知道蘇嬀現在有了身孕,正是需要補身子的時候,可她胃口總是不好,每 回只吃一點東西,小臉越發的清減了,讓人看着着實心疼。
姜之齊給蘇嬀滿滿地盛了碗米飯,他又用筷子夾起一塊肉,放在鼻子邊嗅了嗅,才放到蘇嬀碗裡。
“前兩天山下的軍營裡殺了口豬,我特地請廚娘給你做了碗紅燒肉,快嚐嚐。”
蘇嬀用筷子尾將碗裡的肉撥出去,她只是低着頭啃白飯,不時地夾黃瓜菜往嘴裡送,淡淡說道:“我不愛吃肉。”
姜之齊俊臉生寒,他面無表情地看着蘇嬀吃飯,心裡酸酸的。不愛吃肉?你恐怕只愛吃紀無情做的肉吧。好個賤人,都過去這麼長時間,還想着別的男人。
“你嚐嚐,味道真的很不錯。”姜之齊心裡越吃味,就越想討好蘇嬀。他又夾了塊肉,這 回將筷子直接伸到蘇嬀脣邊,笑着哄道:“看你瘦的,不多吃點怎麼行呢。”
誰知蘇嬀將筷子放在碗上,也不吃了,就呆呆地坐着。她不想和姜之齊吵,因爲她根本就不想理會他,她呆在這兒唯一的理由,就是要將孩子安全地生出來,然後去找紀大哥。
“你什麼意思。”姜之齊這下也惱了,他忽然從碗裡抓了一把紅燒肉,惡狠狠地往蘇嬀嘴裡塞。“我告訴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今天你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就不能把你慣上天,哪有那麼多臭毛病。”
嘔!
蘇嬀胡亂地揮開姜之齊,彎腰猛吐,淚和胃裡的酸水一塊掉到地上。紀大哥,你到底在哪兒,我真的快忍受不了他了,求求你快來帶我走。
“怎樣了,沒事吧。”姜之齊忙將孩子放下地,過來瞧蘇嬀。他用袖子抹去蘇嬀嘴邊的穢物,低頭嘆了口氣,臉上盡是懊惱之色:“對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瞧見蘇嬀只是發呆,眼裡含着淚,好像在想某個人。姜之齊起身蹲在蘇嬀腿邊,他仰頭看女孩,顫聲道:“爲什麼?你告訴我!同樣是雙手沾滿鮮血,爲什麼你能接受他,就對我這般絕情。”
蘇嬀將嘴角沾着的一塊碎肉拈起,精緻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只是淡漠道:“他不會哄我吃人肉。”
當日在地牢,就是眼前這男人,哄騙自己吃了清蓮的肉。那個場景,那個味道,那個顏色,幾乎每夜都在夢裡折磨她。她受不了,每次看見紅色的肉都會渾身顫抖。
蘇嬀俯身將金子抱起,往上房走去,她冷冷地給廚房裡失神的男人拋下句話:“我睡覺去了,別來打擾我。”
雖說現在已經是五月中旬了,可到了晚上,還是有些清寒。
蘇嬀只在炕邊放了盞油燈,她吻了吻熟睡的兒子,然後將被子堆放在炕牆上,這才靠了上去。兒子現在長得好快,鞋一下就小了,得趁着這會兒得閒,再多給他做幾雙鞋。
外邊牆根下已經有蟲兒叫喚了,在靜謐的夜裡十分地突兀。蘇嬀瞧了眼門,門栓插得好好的。好在她進房早,事先就將門插好。姜之齊洗完碗筷後,果然來推門。那男人見推不開,先是好生哄着,求自己放他進去,後來見自己不搭理他,又惱了,在門外敲打了好半天門,最後才怏怏離去,去隔壁的屋子睡去了。
紀大哥,你知道麼。以前在王府時,我沒有一晚上能熟睡的,我害怕說夢話,我怕姜之齊。其實我早都知道你在偷偷看我,開始我故意作弄你,將被子踢開,你總會替我掖好。後來我貪戀上這種默默的陪伴,可那時候我心裡只有恨,根本看不清,也不承認自己的心。當我有一天想通時,你卻不在了。
“老天爺,你什麼時候才能停止折磨我。”
眼淚不自覺留下,流進口裡,有點鹹,又有點苦。蘇嬀咬着牙,一針一針地納鞋底,直到困地歪頭睡着。
迷糊間,蘇嬀聽見一陣窸窸窣窣之聲。她朝着聲音發出地看去,只見一隻十分薄的刀片從門縫裡伸進來,正一點點地往開劃門栓。是誰,殺手嗎?
“姜之齊!快來!”蘇嬀慌忙抱起熟睡的小金子,她用被子裹住兒子小小的身子,退到炕腳,把兒子護在身下。她經歷過好多次生死,那些殺手的狠辣,她親眼目睹過,一刀下去,頭都沒了。不行,她不能死。她是母親,她不敢相信孩子見不到她,會哭成什麼樣;她更不敢想如果有一天她不在了,一個陌生的女人該如何苛待她的寶貝兒子。“救命,姜之齊快來救我!”
咚!
門忽然被人踹開,只見姜之齊滿臉的關切之色,他也是沒想到蘇嬀竟然會嚇成這樣。只見這男人慌忙往炕上爬,手往開掰縮成一團的女孩。
“七娘別怕,沒殺手,是我啊。”
金子早都被嚇醒,他哭的直咳嗽。而蘇嬀聽了姜之齊的聲音,這才慢慢地轉頭,誰知一扭頭,就瞧見姜之齊手裡拿着把刀。
這一看,蘇嬀就全明白了,她的火氣登時竄起:“你他娘是不是有病!大半夜的不睡覺,拿刀劃什麼門!”
“我這不是想進來睡,你不讓麼。”姜之齊臉上訕訕的,他原本想等蘇嬀睡着後,偷偷將門撬開,上炕鑽進她被窩。可左等右等,這邊屋子的燈始終不滅。趴在門縫一看,誰知蘇嬀竟坐着睡着了。“我剛瞧見你坐着睡着了,怕你歪了脖子。人家一片好心,你還不領情。”
“你,”蘇嬀氣的說不出話,她沒忍住,抓起旁邊放的掃炕小笤帚,就往姜之齊身上招呼。誰知這姜之齊竟然笑着滿炕躲,瞧他那樣子,還挺享受?
“滾出去!”
“不要。”姜之齊直挺挺地在炕上躺成個大字,他扭頭看蘇嬀,十分無賴地笑道:“打死我都不出去。”
“那我就打死你。”
蘇嬀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舉着掃帚,她簡直無法想象,姜之齊竟然會這般的無恥。正當掃帚帶着凌厲之聲,快要落到姜之齊身上時,外面忽然響起個尖細的聲音。
“姜之齊,蘇嬀,你二人快快出來接旨!”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這幾天更新不給力啊。
我要開始準備複試了,時間緊任務重,儘量日更~再次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