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樽山

正月十五過後,紀無情和蘇嬀才從桃源村啓程。在這個小地方雖說住的時間不甚長,但好歹也算個家。

走之前,蘇嬀收拾了整整一天。家裡的好多東西她都想帶走,比如那牀針腳細密的厚被子,當時她足足縫了七天,手指頭不知道被扎破多少次,可和某人一起睡在裡面,漫長的冬夜寫盡了甜蜜;再比如廚房裡的那個小砂鍋,某人總會給她燉香濃的補湯,喝一口,簡直暖到了腳趾頭。

桃源村雖好,終究太過苦寒,蘇嬀的身子受不了,不適合在這裡長待,所以最好還是南下。紀無情做主,將家裡的東西全都贈給好心的寡婦房東。蘇嬀捨不得,嘟着嘴說以後還會 回來,幹嘛要白送了別人。

紀無情聽了這話,揉着蘇嬀的頭溫柔一笑,只要你在我身邊,哪怕住一座空房子,我都樂意。

明明打春了,可越往北去,天氣越不好。

姜之齊被流放到西州的 回塔縣,鎮守 回塔縣的縣令名叫利昭,是一個號稱雪狼的酷吏。這利昭手段強硬,作風鐵血,其人文武雙全,屢次帶兵擊退犯境的蠻夷之族。據說去歲爲減弱歸塢族的兵力,坑殺俘虜千餘人,一舉便震懾住西州邊境所有蠻族,自此無人敢再挑釁。

如此人才,朝廷本該重用,可這利昭冷心冷面,對犯在他手裡的罪官,實在太過鐵面無私了,因此得罪了好些重臣。終於有一日,利昭被彈劾濫用職權以及嚴刑逼供犯人至死。這利昭平日裡從不結交權貴,事到臨頭竟無一人敢站出來爲他說話。

姜鑠憐其人才難得,將利昭貶至西州的 回塔縣做了縣令。其實這只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利昭明貶實升,整個西州三郡七縣的兵權都在他手上。

如此說來,姜鑠可謂是用心良苦了,真給他的寶貝兒子尋了好地方。試問那些想要姜之齊命的勢力,有誰敢在雪狼利昭的地界冒頭?那不是傻呵呵地去撩老虎鬚麼。

本來以爲姜之齊在 回塔縣城裡住着,可問了守城的將士,才知道姜之齊在縣城一里外的樽山別宮。說是別宮,其實就是在樽山的半山腰開闢了一處小院落,叫了個好聽的名兒罷了。

這樽山像倒着的酒樽,所以得了這麼個名兒。山背後是深淵,因爲山底流淌着不凍河,故而樽山在冬裡白霧繚繞,倒像足了神仙之所。

上山只有一條路,山口有重兵把守着。那些將士是從京裡來的,所以識得紀無情,倒也沒有爲難,直接放紀蘇二人進山。約莫駕車走了小半個時辰,就到了院門口。

院前有石階,馬車進不去院子。紀無情率先跳下車,他掀開簾子叫蘇嬀下來,誰知蘇嬀只是逗弄着懷裡的孩子,絲毫不理紀無情。

“七娘,下車吧。”紀無情知道蘇嬀是一眼都不願意見三爺,只得好言相勸:“都到了門口,咱好歹進去坐一會兒再走吧。”

小金子被蘇嬀養的肥白可愛,咯咯笑起來眼睛會眯成兩彎小月牙,他開始冒牙了,有時吃奶會咬疼蘇嬀,近來更是會嘟嘟囔囔地學叫娘。

蘇嬀親了親小金子的虎頭帽子,她背轉過紀無情,淡淡道:“我就在車裡等你,你長話短說,確定他還活着就趕緊走。”

細碎的銀鈴聲越來越近,蘇嬀只感覺胳膊被一隻鐵一般強硬的大手抓住,她 回頭一看,是姜之齊!

這個男人瘦了好多,粗布棉襖的襟口沾着好多油污,看來是好長時間未洗過了。他兩頰深深地凹陷進去,頭髮胡亂地挽成一個髻,下巴短而硬的鬍渣遍佈,倒有一種頹廢的帥氣。只見姜之齊渾濁的雙眼此時帶着異樣的興奮,男人嘴脣顫動着,可他還未開口,就被蘇嬀厭惡地踢開。

“你別碰我。”蘇嬀使勁地拍剛纔被姜之齊抓着的地方,她眼中滿是嫌棄之色,低聲咕噥道:“人家今兒才換的衣裳,都被你給弄髒了。”

姜之齊驕傲了小半生,何時被一個女人如此羞辱過,更何況這女人曾經還是他身下的賤妾。

“你下來。”姜之齊眉頭緊皺,他探着身子一把抓住蘇嬀就往外拉,男人虎着臉,氣呼呼道:“下來,你給我下車!”

“三爺,你別這樣。”紀無情忙往開架姜之齊,他既不願姜之齊強迫到蘇嬀,又不想傷了好兄弟的自尊,只得試圖在兩邊做好人。“她不願下車就算了,咱們兄弟說話好不好。”

“你算哪根蔥!”姜之齊忽然丟開蘇嬀,他用胳膊肘狠狠頂了一下紀無情,揚着下巴不屑道:“你就是本王養的一條狗,這裡哪有你說話的份。”

聽了這話,蘇嬀忙跳下馬車去拉紀無情,她不願意和姜之齊有任何的眼神交流,直接氣呼呼對紀無情道:“你看吧,叫你不要來你偏不聽。有些人就是瘋狗,愛亂咬人,現在能跟我走了吧。”

“別走。”姜之齊快速移步到馬車前,他張開雙臂擋到紀蘇二人前,樣子倉皇而悽楚,他低着頭,好半天才張口道:“七娘,你對我公平點好不好。”

蘇嬀冷笑着白了姜之齊一眼,驀然瞧見男人右手齊腕斷掉,叫人看着打心底發怵。那天夜裡的場景忽然躍然腦海,殺手舉刀朝着自己砍來,是這個男人用右手,硬生生接下致命一刀……

蘇嬀嘆了口氣,若放在以前,她定會拍手叫好。可現在,她的心越來越軟,狠不下心出口傷姜之齊了。

“算了,過去的事一筆勾銷。”蘇嬀低頭看着自己的黑色棉鞋,雖然極不甘心,也只能道:“三爺,願你以後一切安好,你兒子我先替你帶着,咱們就此別過吧。”

“哈哈哈哈哈。”爽朗的笑聲忽然從院門內傳來,只見一個留着八字鬍、白白胖胖的男人揹着藥籠健步走出來,不是別人,正是好久不見的劉神醫!劉胖子扁着嘴兒看對面站着的一雙男女,男的極俊,女的極美,倒是相配的緊。劉神醫摸了下八字鬍,忽然咧脣笑道:“小紀,老蘇,別來無恙啊。”

蘇嬀一改方纔的冰冷態度,忙笑着迎上去:“劉大哥,你怎麼會在這兒。”

劉神醫看了眼神色悽楚的姜之齊,淡淡笑道:“我就是想來看看咱們三爺過的慘不慘,哈哈,很不錯,正好碰上殺手把他的狗爪子剁了。”

看來劉神醫在此地住了不少時間,否則沒有他的妙手 回春,姜之齊的斷手之傷絕不會好的這麼快。可他不是恨極了姜之齊麼,怎麼還會幫他醫治?

蘇嬀搖頭笑笑,想不通的問題就不想了,糾結下去只有無情無盡的麻煩。

“劉大哥,你快來看看小金子。”蘇嬀從車裡將小金子抱下,她緊走幾步湊到劉神醫跟前,滿眼皆是母親炫耀自己孩子的欣喜,擡頭對劉神醫笑道:“我給他起了個小名兒,叫金子,你看他是不是很可愛。”

“是啊,可愛的很。”劉神醫神色悽楚,他從蘇嬀手中接過孩子,哭着逗弄,這孩子眉眼間和嬋真的好像。一滴熱淚滴到小金子的臉上,劉神醫忙將孩子塞給蘇嬀,他用袖子將眼淚擦盡,匆匆往前走,只留下一句話:“都別理老子,老子要去山上採藥了。”

蘇嬀看着劉神醫的蕭索的背影嘆了口氣,嬋姐的離去,真的是傷他到心了。肩膀一暖,蘇嬀熟悉這個溫度,是永遠關心愛護她的紀大哥,只見紀無情亦看着劉神醫消失在白霧中的身影,輕聲道:“他會慢慢走出來的。”

是麼?

劉神醫步履堅定,他根本不願 回頭,他怕如果心一軟,就會阻止一場驚心動魄的好戲。嬋走了,把他所有的愛戀都帶走了。他得不到愛人的幸福,那麼你們誰都別想得到!

胖男人嘴角勾起抹神秘的笑:姜之齊,你真以爲老子不知道嗎?你從老子藥箱裡偷走的東西,估計馬上就能派上用場了吧。哼,老子就躲到一邊,靜靜看戲。

*******

蘇嬀本不願踏進姜之齊的小院,可瞧見劉大哥都能容得下這男人,自己再與一個殘廢斤斤計較,倒顯得小家子氣。

這所謂的別宮,不過就是牆圍的高罷了,足有兩丈還有餘。院子四四方方,不大不小,坑坑窪窪的,看起來髒的很。統共三間房,院正中栽了一棵樹苗,左邊是牲口棚,右邊是玉米架,石碾子底下放着各種農具。

姜之齊走在最前邊帶路,他忽然想起什麼似得,快步去牲口棚裡抱了些柴出來。

“我記得七娘身上有致命寒毒,一點涼都受不得,是吧無情。”姜之齊說這話時,特意若有所思的瞧向紀無情。他哪裡知道,蘇嬀和紀無情之間的心結早都解了。此時這樣明着挑撥離間,只會讓蘇嬀對他更厭惡。

姜之齊剛打開房門,一股臭氣就迎面撲來。蘇嬀沒忍住,乾嘔了幾聲,她捂着鼻子,到了門口卻不願意進去。

“七娘。”紀無情偷偷地碰了下蘇嬀的後腰,一個勁兒給女孩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傷姜之齊的自尊。“進去吧,屋裡暖些。”

其實姜之齊早都看見蘇嬀厭惡的表情了,他訕訕一笑,自顧自去給爐子生火。他錦衣玉食了二十一年,哪裡幹過粗活,自從被流放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衣裳得自己洗,飯得自己做,天暖後還得去種地。

剛來的那些天,他着實牴觸了些日子,後來實在餓得不行了,這才動手做飯。他沒了右手,切菜是隻能用右邊的手肘按住,左手動手切。炒出來的菜有時過鹹,有時太淡,後來索性只吃白飯,口裡實在素的不行了,就上山打兔子,烤來吃。

不吃飯會餓死,不洗衣服卻死不了人。身上的衣裳,都是從髒的裡撿乾淨的穿,久而久之,所有衣裳都髒的不行了。屋子更是從來不打掃,因爲他不知道該怎麼歸置。想着就他一個廢人住着,乾淨過一天,髒着也過一天,那就這麼湊合吧。

可他若是知道蘇嬀今日來,定會好好清掃一番,最起碼,把自己拾掇乾淨。

“咳咳咳。”爐子裡冒出來的煙把姜之齊嗆得直流眼淚,他眯着眼躲開,驀然瞧見蘇嬀抱着孩子半坐在炕上,而紀無情站在她面前笑着,兩個人互相看着對方,情意綿綿。

以前怎麼沒發現,他們竟如此登對。姜之齊噔地一聲將小鏟子扔到地上,他低頭看了眼自己的衣裳,又髒又臭,而紀無情呢?乾淨整潔,還散發着陣陣馨香。

姜之齊強忍住怒氣,他笑着走過去,手撓着頭尷尬道:“我家裡只有飯,沒有菜,更別提肉了。實在沒有好東西能招待你,你們。”

紀無情忙道:“三爺,不用了。我們不餓,坐一會子就走。”

走?想得美。

姜之齊忙從牆上取下弓箭,對紀無情笑道:“那可不成,遠來是客。我這就上山給你們打些野味來。”

“你這樣還能拉弓?”蘇嬀剛說完這話,忽然覺得好像過分了,忙訕笑着扭過頭。

“我來我來。”紀無情忙從姜之齊手中搶過弓箭,笑道:“我是個粗人,又常上山下海的,我去吧。”

“這,”姜之齊故意做出一番無奈之色,嘆了口氣:“那你來吧,我去廚房生火蒸飯。”

姜之齊低着頭下廚房去了,站在炕邊的紀無情見小金子睡着了,他吻了吻蘇嬀的側臉,半撒賴笑道:“你給三爺收拾一下屋子,行不?好姑娘,我知道你最好了。”

蘇嬀將孩子放到炕上,她十分嫌棄地拉下姜之齊的被子給孩子蓋上,女孩嘟着嘴,手指點了下男人的肩,咬着脣笑道:“那我要吃燉山雞,你一會兒做給我吃,我嫌他髒。”

“沒問題!你說了算!”

紀無情走後,蘇嬀就開始替姜之齊打掃屋子。她簡直要瘋了,姜之齊怎麼能在這麼髒的房子活下去!蘇嬀捏住鼻子,用腳踢開地上的髒衣服,然後掃帚仔細地將邊角旮旯的蜘蛛網掃下來。

正打掃間,忽然被人從後面緊緊環繞住,不是姜之齊是誰!

姜之齊瘋狂地吻着蘇嬀的脖子,臉,聲音激動而顫抖:“我想你,七娘,我想你快想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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