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治理一國之地難如上青天。而治理一州之地,上千萬百姓,同樣難。大湯天朝有子民數萬萬,劃分九州地方以刺史治,雖輔有佐官,可仍然沒人敢說能讓州下一定繁榮昌盛。
可如今區區入朝爲官不足兩年的司法衙從事宋扶憶竟狂言獻策,說什麼照他的可以安國興邦,這不是狂妄自大是什麼?
再者就算真可以,憑什麼由你宋扶憶來提出。在場哪位不是熟讀聖賢書,遍歷人間的前輩,你宋扶憶這樣子是徹頭徹尾的打自己等人的臉,而且還當着孔公的面,火辣辣的疼啊。
如此誰不恨你怨你!
江流駭然,來前還開玩笑說到了致遠居錦盒中之物自然水落石出,可如今他寧願不得知啊,實在是這樣太膽大了。
“難怪人傢俬底下都說你是宋瘋子,行事真的有點瘋狂啊。”江流默默不語,但起身站在了宋扶憶身後,宇文敬之言仍然牢記在心,再者他也覺得宋扶憶此舉雖然有些莽撞,可這起碼是一真理。
宴會的主人翁孔越琮孔公笑而不語,高深莫測令人看不出這位老爺子心底到底是什麼想法。
崔蘇在孔公身後輕輕替他順着背,這位額頭有些汗珠隱隱待發,他做了孔公多年的學生了,外人不知孔公如今狀態可他明白,現在老師有些生氣了,不然也不會讓他來順背。
龍副院長眼尖,與孔公多年相處下的經驗他也模模糊糊察覺到孔公現在很不高興,所以他站了出來。
“院長,宋扶憶身爲小輩,卻不知尊卑,多次頂撞上官同時對我幽州名宿大德之人有侮辱行徑,行事殺伐氣重,實在不宜爲一方官員。另外我查過,宋扶憶身爲嶽章書院學生期間竟輕薄女學生,更是在嶽章書院內行兇傷人。”
“被官府緝拿關押後又借平節縣大牢失火趁機逃獄,不知從何處結識瞭如今奉縣牧守魏黎。他花言巧語謊騙了魏牧守,使得魏牧守向刺史發言重查其案子,平節縣縣令攝於魏牧守,無奈只能重新定爲無罪。”
“如此行事無法無天,滿口胡言亂語,頻繁踐踏法度之人,我請院長上言刺史大人,將此子奪職,徹查。”
龍副院長長篇大論一大籮筐,說完之後神氣十足。宋扶憶呀宋扶憶,你要是低調點我還拿你沒辦法,但現在連院長都對你剛纔之言動怒了,看你不死,讓你再不知天高地厚的挑戰我們這些大人物。
席上流言四起,宋扶憶的背景在場之人大都只是一知半解,誰都不清楚這位宋從事竟還犯過案子。
“這下宋從事慘咯,龍副院長,長史,司馬,咱們幽州除了刺史大人,孔公之外最大的官和人都被他得罪了個遍。”
“年輕人到底是太沖動,以他的能力如果肯穩打穩紮的來,以後前途無量,怕是入主六部做個侍郎都可以,現在啊,都沒了。”
……
局勢更加不利於宋扶憶,只是他還是像個沒事人一樣,竟然還有閒情雅緻看了一圈。
“朗朗書聲地,本天高雲闊,可多蒼蠅心!”宋扶憶伸手一個一個的指着,從龍副院長開始,再到長史,再到司功參軍,再到幾大家主,再到那些名聲在外的文壇大家,名宿前輩。
衆人皆有學識,都知道蒼蠅是沒有心的,可宋扶憶偏偏說他們皆爲蒼蠅心,一者折辱大家沒有度量,更深層是說剛纔所指的人簡直喪心,無心即是無仁無德無情無義。
讀書人罵人最有趣了,公子一句髒話都沒說呢就將這羣人全都罵了。綠水忍不住的掩嘴輕輕笑了幾聲,宋扶憶佯怒看向她,卻道:“綠水,笑則大笑,遮遮掩掩作甚,莫不是中了蒼蠅的毒,說不得話只會嗡嗡了?”
綠水開懷大笑,被罵的人個個臉色漲成紫色,氣憤。不等他們發怒,司法參軍等與宋扶憶一桌的人全都大笑起來,大家都豁出去了,捨命陪君子也算一樁幸事。
“好好好,你們幾個竟敢和小賊同流合污,狼狽爲奸,以後便讓你們後悔不已。”
好好的元宵夜現如今已經變味了,這個時候二院三院的人也都停下了杯中酒手中箸,因爲他們都聽說了一院內的動靜。
每個人情緒不一,有如長弓陵和龍天幾個義憤填膺的請求入一院好好教訓宋扶憶,也有爲宋扶憶膽量而敬佩的,也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權當看戲的過客。
雖人心不齊,但最起碼此時此刻所有的目光都被聚焦在了一院當中,畢竟此時誰還有興致飲酒吃菜看美姬啊。
三院中有幾個人,是來自寶玉縣的薛佳凝以及錢志,這兩位都是接連兩次在詩文會上出彩的人,這一年多以來也多有佳作流出,因此得了邀請。
錢志憤懣飲下滿滿一碗酒,對自己被安排在了三院他十分不滿,論學識論本事最起碼也該在二院纔是,更令人發怒的是那宋扶憶有什麼資格入一院。
聽聞宋扶憶在一院鬧出的動靜,這位出身寒門的錢志瘋狂發笑,“姓宋的小子無知無禮,他以爲他是誰?小人得志的東西也敢在那犬吠,真該死。”
因爲同鄉所以才女薛佳凝是坐在了錢志身邊,這位年紀纔剛過十五的才女生的已是出落大方標誌有加。
她對錢志所說微微搖頭,錢志嫉妒心太強了,特別是對在去年詩文會上奪了他風頭後來又一帆風順的宋扶憶更是嫉妒。
只是薛佳凝沒說什麼勸慰的話,因爲她清楚錢志聽不進去的。
再者她覺得宋扶憶行事雖然的確是有點瘋了些,但觀其一年多以來卻從未有任何失智之舉,想必今日之事宋家郎該有良策應對的吧。
一院,宋扶憶這一桌人孤單應對數倍於自己等的人,可竟然不落下風,宋扶憶舉起酒盅,內裡裝的可是上好的劍南春。
酒盅內酒還剩有過半,價值數百兩,可宋扶憶偏偏狠心將其砸了,砸在了長史和龍副院長腳下,兩人嚇得大跳往後退。
宋扶憶捧腹大笑,陰陽怪氣地問:“兩位何故慌張如此啊?”
“明知故問,宋扶憶你竟敢在孔公面前行兇作惡,絕對饒你不得了。”
被酒水濺在了衣襬上的兩人氣的臉色通紅,龍副院長更是鬍鬚亂顫,長史大人簡直想破口大罵,這宋扶憶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宋扶憶挺直腰桿,神色瞬間嚴厲起來,大喝:“你們連區區酒盅碎地也怕,那爲什麼屢次挑釁我宋扶憶的時候絲毫不懼呢?”
衆人被宋扶憶這突然拔高了的聲音嚇住了,宋扶憶繼續大聲道:“幽州長史,身爲刺史佐官,可你做了什麼?只知以權壓人,掠財,佔地,我初入司法衙你更是濫用職權以權謀私的欺壓我司法衙,原本數月的量你竟命我司法衙半旬時間整理出來。”
“本官按律查案,你長史大人屢次攪和阻攔,更是包庇你兒子長弓陵,那個時候你踐踏法律爲何不怕?”
“既然這些無法無天的事你都不怕,一個酒盅碎片怕什麼?難道長史大人是怕我今天把你殺了?”
宋扶憶突然大步向前朝長史跨去,後者大駭,忍不住的後退,可終究這是間有牆的屋子,退無可退了。
宋扶憶的臉壓在長史的臉門前,長史大人顫聲道:“宋……扶憶,你……你不要亂來。”
“長史大人,下官如果殺你,必定以大湯律法殺你。”宋扶憶退了回來,後者長舒一口氣,他真怕宋扶憶在這發瘋把自己殺了,雖然那樣宋扶憶肯定也會死,可用自己的命去換絕對不行啊。
所有人都被宋扶憶剛纔這一系列舉動震驚住了,龍副院長更是害怕,害怕宋扶憶也給他來這麼一下,他此時只敢緊緊站在了孔公身邊。
“江流,取出你的銅魚來。”
江流不解,但也是照做了將銅魚遞到了宋扶憶手上,他舉着這塊大湯朝西大營從五品果毅都尉的銅魚令。
“諸位仔細看看,大湯從五品果毅都尉的銅魚,而其所持有着正是早先時候長弓陵等人阻攔入書院的江流。”
“江流曾是城衛軍都統,七品官,比在場的人估計都要小。城衛軍期間,江流不順,因爲在場諸位都不是他的主子,他也不是你們誰的親信,所以江流哪怕是城衛軍的都統,可仍然憋屈。”
“行事不敢違逆你們的意願,否則官位不保,而你們的意願是什麼呢?升官發財,多吃多佔,能貪的絕不放過一絲一毫,想江流空有一身抱負,卻險些喪在爾等手中。”
“幽州看似平穩,實則亂,亂,亂。可從邱年堯一案管中窺豹,若再不治,不改,恐怕在場諸位都會大難臨頭”
沒誰回話,因爲宋扶憶說的是實情。不知什麼時候,前面奏樂跳舞的歌女舞姬出現在了這裡,宋扶憶在裡面看見了個熟悉的身影,白雪樓的五姑娘。
五姑娘攜白雪樓的所有歌姬舞女朝孔公拜謁,齊聲道:“我等身份卑賤,可也願爲宋大人助力發聲。”
宋扶憶朝五姑娘投去了個感激的眼神。後,他對着孔公大拜,道:“扶憶今日借孔公之地抒發胸臆,若有衝撞之處請孔公恕罪。若是孔公不恕也無妨,扶憶大可以死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