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樂有着剎那失神,不過很細微幾乎難以察覺,只是這點躲不過宋扶憶的眼睛,他眯着眼,笑道:“這些日子扶憶在家待的實在無聊,所以昨天特意前去拜見了咱們參軍大人,他已經批准下官和從事共同辦理東監案子。”
“什麼”明樂一反常態的大喊一聲,並且雙手都撐在了桌子上,可見青筋。看來這位幽州官場公認的笑面人也有憤怒的時候啊。
宋扶憶心知肚明明樂爲何生氣,不過現在他的好處就是明樂並不知道他已經知道東監案子的秘密,所以完全可以隨意扯謊。
“從事何必如此生氣?下官食君俸祿就定然爲君辦事,爲朝廷鞠躬盡瘁,休息了這麼幾天心中已是實在不安,特別得知從事爲此案徹夜不眠下官更是慚愧,所以下官不能再歇了,必須站出來,如此纔不負皇恩。”
明樂心底先是警惕,意味宋扶憶知道了些什麼,不過這份念頭立即被他甩了出去,這件事便是刺史都不知道,除了他們根本沒人知道,這宋扶憶哪怕和宇文敬關係不錯,可宇文家也不清楚這事。
莫非,他是爲了撈取功勞?明樂頓時覺得就是這樣,年輕人總是貪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東監案子是你有資格牽扯的嗎?
不過宇文家在後面有點麻煩,罷了,上面應該也不會爲了貪圖功利的宋扶憶和宇文家鬧矛盾,我便隨意放點事情給他做,到時候再送點功勞,或許還能獲得來自宇文家的善意。
當明樂隱晦不明的臉色轉爲笑意的時候宋扶憶就知道明樂已經覺得他就是撈取功勞來的了。
“扶憶你有這份心思真是朝廷之幸,百姓之福啊。只是不知你打算先從哪着手?不過我現在手上主辦的案子許多都是極其複雜的,你經驗尚淺可以挑選些簡單的。不過你放心,最後功勞簿上你宋扶憶絕對不少一筆。”
老狐狸,這是威脅我別去碰你現在做的事情嗎?不過我宋扶憶可不在乎,你們這等行徑爲賊,而且是還是劫財奪命的賊。
宋扶憶搓了搓手,說:“剛纔進門時候下官遇見了王家坡王二的家人,下官閱讀了王二案子的案卷,覺得有些蹊蹺,一個從小到大都心地善良左鄰右舍都誇讚的好人怎麼可能殺人奪命呢。”
此話剛出,明樂就立刻說:“宋員外郎,你必須知道辦案不是看人秉性,而是講究事實證據。而且你知不知道這案子是我親自審判的,犯人也已經簽字畫押,那羣刁民再胡鬧就通通抓到牢裡蹲着。”
可以看出明樂有點心慌,宋扶憶真想大笑,前面時候的疑惑是對的,王二的案子並不那麼簡單,這個時候堅決不能退讓。
他說道:“下官知道這是從事主辦,而且人證物證俱在,但這些日子從事大人諸事鎖身疲憊不堪,可能在此案中有些偏差,所以下官斗膽請求重審。”
“不行”明樂態度很堅決,然後又變緩和,“宋老弟,你何必去撥弄這既定的事實呢,你這樣是打老哥的臉啊。”
“從事大人何出此言?宋扶憶對大人敬重有加,只是畢竟關乎人命,不得不嚴謹啊。”
明樂最後妥協了。但宋扶憶離開後他在公房內踱步,臉上有些焦急,然後不一會兒就急匆匆的離開了司法衙。
而宋扶憶此時前往了衙中的牢房。司法衙中設置的牢房不大,僅能關押數百人而已,外有十幾缸水,所以牢房溼氣很重。
厚重的寬瓦使得陽關幾乎透不進來,所以使得裡面更加陰深。宋扶憶抵達隨即讓人提了王二來見。
這個時候的王二氣息奄奄,傷痕遍體,看來這些日子他受的折磨不少,本來已經失去了色彩的雙目此時突然又激盪起來。
他跪在宋扶憶的腳下大喊:“大人,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啊,我沒有殺人。”
王二害怕,害怕自己死了家裡妻兒,老父怎麼活下去。他後悔,後悔當時幹嘛要救那個人呢。
“高莊,擡張凳子給王二。另外其他人都下去,沒有我的允許不許任何人進來。”
審訊房頓時安靜了下來,只是這種安靜有些沉默,沉默的可怕,四周擺滿了足以讓人死去活來的刑具。
王二望見這些刑具時候眼神充滿了恐懼,慘白的嘴脣不住地顫抖。
“王二你別怕,本官爲司法衙員外郎,奉命重審你的案子,現在你將當日發生的所有細節講一遍,記住必須實話實說,否則本官也幫不了你。”
“真的嗎?我有救了?”王二不信,這些天所有人都是讓他認罪,從來沒人認爲他是冤枉的。
高莊在一旁說道:“王二,我家大人和別人不一樣,再者今天你家人親自找到了大人,大人得知你的案子也覺得你是冤枉的,只是現在證明你是冤枉的需要知道更多細節,所以你萬萬不要隱瞞。”
“真的嗎?我爹孃妻兒都還好嗎?”
宋扶憶露出笑容,道:“不好,他們最愛的人如今還在牢中他們怎麼會好,還有你的兒子還等着你送他去學堂呢。爲了他們,你應該知道怎麼做了吧?”
“我都說”
“那天,我在地裡幹活。突然……,和我娘子爭吵後,我自己揹着那人打算去官府,可突然我背上的那人竟然又活了,當時我被嚇慘了。”
“然後那人讓我從他身上掏出錢袋,裡面除了點碎銀子就是張皺巴巴的布,他當時說如果他死了就將他隨意找個地方埋了,那錢袋裡的東西就是我的工錢。說完那人就死了,我就打算按照他的意願將他埋了。”
“我揹着他返回了我地裡取鋤頭,正在挖的時候就遇見了官府的人,所以就被抓了起來,而且他們說是我殺了那人,可是我真的沒殺,沒殺。”
“那你鋤頭上有着血跡,而且仵作證實那人是死在你的鋤頭下是怎麼回事?”
王二搖頭,“我也不知道,咳咳……咳。”
“高莊,倒杯水來。”
王二接過水時候宋扶憶突然注意到他是用左手拿的杯子,“你是左撇子?”
“嗯”
“當時你被發現埋人的時候都有幾個人看見?你現在可否認得出來?”
“好像有七個人,當時我很怕,所以可能認不出來。不過有兩個人我印象很深,一個就是審判我的那個大官,還有個就是高高瘦瘦,滿臉麻子,老鼠眼的人。應該是二十一二歲,如果他再出現我一定認得他。”
“高莊,咱們衙中有這麼個人沒有?”
“大人,屬下印象中沒有這樣的人。”
宋扶憶右手的兩根手指摩擦着眉心,這樣說就是當時跟着明樂的有着不是司法衙的人,那會是什麼人呢?
“高莊,傳我令將那幾個當時跟隨明大人的證人帶來。”
人證全都帶到之後,只有五人,王二全都搖頭表示認不出來。
“王二,你確定剛纔你說的那人真的存在?”
“草民用性命發誓,我剛纔說的都是真的。”
直到正午時分宋扶憶才離開牢房。王二說的那個人如果真的是存在的,可卻不在證人之列。另外案卷上寫着明樂當時就只是帶着五個人,那多出來的那個人哪去了?
連續三天宋扶憶都在馬不停蹄的繼續調查此事,無論是案發地點還是證人證物都徹查了一遍,當看了作案兇器之後他心裡已經確定兇手另有其人。
等第四天他打算前往屍房檢驗屍首的時候卻意外得知屍房失火,王二案子的屍體焚燒殆盡。
宋扶憶望着這大火肆虐過的屍房,眉頭緊皺,這是意外嗎?如果不是那是不是明樂打算隱藏什麼?
糊臭的味道極其刺鼻,可宋扶憶從這令人作嘔的味道中卻嗅到了絲熟悉的味道。
明樂絕對在掩藏什麼事實,宋扶憶急忙喊來高莊,“高莊,你立刻派人將王二保護起來,不許任何人接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