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星空如洗,縣衙左門宋扶憶天還未亮就等在了這裡,此時肩上有些溼潤,這是清晨的霧氣,大概他站在這裡的時間不短了。
當差的衙役都疑惑這位是怎麼回事?昨日聽說要吃土自殺,今天就跟抽風了似的站在門前,而且樣子十分興奮,就跟遇見了脫光漂亮女子樣。
宋扶憶懶得和這些人爭論,踮起腳尖注意到遠處宇文敬等人正在朝左門而來,他腳底抹油般大步跑了過去,遇上塊夯土不凝實的地板,底下積蓄已久的泥水全然炸在宋扶憶的衣襬上,此時他已經跑到宇文敬等人面前,深呼吸了口氣。
“宇文兄,可有收穫?”
話剛出口他便知道白問了,因爲宇文敬的臉色很是無奈,想來仍是一無所獲。
“扶憶,你這是?”宇文敬指着宋扶憶衣服上的泥水,這傢伙從昨天到現在怎麼總是發瘋啊,宋扶憶直接拉過宇文敬,竹筒倒豆子般說:“別在乎這些細枝末節了,我昨晚有重大突破,我想我大概知道兇手藏匿在哪裡了,你立刻帶人隨我去搜查,我怕晚了那羣人就再次換藏匿地點。”
宇文敬聽完後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有些想笑,昨天早上得到那個線索時候他也是這個樣子,可最後卻是烏龍一場,所以他安慰宋扶憶道:“別操心了,你現在太累,腦袋已經開始糊塗,回去好好休息。”
宋扶憶使勁搖着宇文敬的雙肩,眼睛直直盯着他,那裡充滿着興奮的神色。
“我沒有事!那羣人就藏在城南,而且距離城南那片湖絕對超過十丈。昨天我在西街看見了你說的那後脖子上有艮字刺青的人,那人身上有很重的魚腥味,另外其腳上沾染的泥土有苦味腥臭味。”
“前些時候,我發現綠水腳上同樣有着那種泥土,一模一樣的味道,而綠水昨天就只有去過城南的老家,且她來回都坐着你安排的車馬中途不曾下地,所以那泥土只有可能是在城南湖泊附近沾上的。”
宇文敬這個時候已經兩眼泛光,他立刻清楚宋扶憶這話的意思,這所有的一切都表明暗殺安寧郡王的兇手此時便藏身於城南,曲味湖。
“立刻行動,咱們必須搶在他們還沒反應回來之前部署好一切,畢竟這夥人的能量很強,遲則生變。”宋扶憶表情嚴肅,嘴角不輕易的上揚,幕後兇手,我來了。
“好”宇文敬立刻傳令:“張龍趙虎,傳我軍令,立刻抽調驚鴻營六百人圍住曲味湖,另外其餘人對於各城門嚴加把守,昭縣三班衙役通通調到曲味湖去。天亮之前我要曲味湖十丈範圍內逃不出一隻蒼蠅去。”
“得令!”
下達軍令之後,宇文敬讓部下遞給宋扶憶頭大馬,兩人率領三十騎先行前往曲味湖。
策馬揚鞭,兩人只聽兩側呼呼風聲,馬蹄鐵踏在青石街道上震得百姓不安寧,有許多戶人家悄然點燃油燈朝外面看去,只見這街上到處都是士兵,嚇得急忙再去查看門閂栓好沒有,有孩提哭鬧被大人們捂着嘴巴怕驚擾了外面的朝廷大軍。
而在大馬上宋扶憶與宇文敬齊頭並進,城南隔着這裡不過幾裡地,途中宋扶憶察覺到個問題。
“那人出現在西街絕對不是偶然,我感覺他是在監視我。”
對宋扶憶這話宇文敬先是覺着太荒唐了,不過轉念一想也的確有這種可能,那羣人或許本就打算將扶憶和邱少全抓走,只是最後因爲扶憶實力超出預料失敗了,但仍不死心。
“莫再胡思亂想,待會你我抓到這幕後兇手便知道這一切是爲什麼了。”宇文敬說道:“另外你說的那個雜耍班子,我早先時候已經尋問過縣令,證實八天前那幫人的確已經全部離開,我最後派出的人也追上那羣人了,並未查到什麼可疑地方。”
宋扶憶卻是立刻否決掉宇文敬的觀點,說道:“不對,兇手就是那羣雜耍班子的人,時間上太巧合了,暗殺案前夕他們匆匆離開,欲蓋彌彰的痕跡太明顯。而且你敢保證離開的就是雜耍班子的那些人?或者,雜耍班子的人真的全都離開了?不能吧。”
“另外按照常理所有班子都知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的道理,恐怕這幫人就是玩的這個把戲。因爲他們從剛進入昭縣就開始準備謀殺安寧郡王。安排兩撥人,一暗一明,明面上的人混淆視聽,暗處的人尋找機會刺殺。功成之後讓大部分暗處之人替代原先明面上的人離開,最後留在城中的大多數應該都是清白的,極少數爲兇手。”
宇文敬終究是領兵的人,有將才可對這種極燒腦的謀略有些乏力,問道:“那爲何這幫人不將全部的暗處人轉爲明處送出去,如此一來就算我們找到了藏在城中的人也只是得到幫完全清白的人。”
宋扶憶鬆開抓住繮繩的左手,朝天抓了抓,說道:“殺死堂堂朝廷正二品的郡王可不是小罪,我想背後角色哪怕能量再大,可妄圖挑戰陛下權威他就必須要留下什麼來向陛下謝罪。前面站在門前時候我突然想明白了,這場暗殺,其實是某些人與陛下的博弈。可惜,我不知道究竟最後將會是誰輸誰贏。”
這些時候瘋狂補充朝政局勢的宋扶憶已經極爲靈敏的察覺到了此次事件的重點。
“或者應該說是他們敗了,因爲必須留下幾個人來等死,作爲這次他們意圖挑戰陛下的犧牲品,而且我想其中應該會有個足以讓朝野震盪的大人物。不過我至今想不明白他們付出這麼多究竟能得到什麼?我所能預見的結果都是他們化爲塵埃。”
宇文敬不信:“真的半點好處都沒有嗎?那這幫人做這些根本沒有道理。”
宋扶憶也不信,他覺着一定是他漏了什麼,突然他聽見有雄雞打鳴,天空正式開始破曉,初升太陽將逐漸溫暖大地,這個時候他豁然開朗,大聲道:“那幫人有天大的好處,他們最後勝了,而勝利的關鍵所在就是被送走的那些人。真是好大的氣魄,佩服,佩服。”
宇文敬此刻勒馬停住,他看着宋扶憶的眼神充滿了驚駭,這些日子他知道宋扶憶從前不過是個稍微讀過些書而且身懷武藝的人,可此時聽宋扶憶條理清晰的將這件事深層次剖析後他只餘下了驚駭。
他宇文敬不傻,這件事他詢問過朝中擔任戶部尚書的外公,可最後並未得到清晰回答,他感覺他外公有些忌憚。所以他自己只能私底下有番見解,可僅是略微猜測到些許,不足宋扶憶此刻所說的一半,他可以預見若是眼前這個年輕人以後有貴人提攜,必定化龍!
宋扶憶沒有注意到宇文敬的表情,此時他陷入那種得窺極其宏大布局的喜悅當中,直到幾個呼吸時間才舒緩下來,他撥弄擺正了襆頭,高喊:“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