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這幾天心煩意亂,身體內到處都拱着火,卻不知道如何才能讓自己鎮定下來。如今朝中宮裡到處都是監國公主的人馬,他甚至連乾寧殿都不敢出去,唯恐被人謀害。
永泰親王告訴他,乾寧殿是整座皇宮最安全的地方。把寢殿大門一關,將各處機關開啓,此處便能變成一個堅不可摧的城堡。
時局對他們實在太不利了,他們最吃虧的地方便在於,永泰親王和永和親王一開始便走得文臣的路子,在軍中基本上可以說毫無建樹。在爭儲的當時,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兒。不要說聖祖,便是帶兵的祿親王和當時的瑞王都不會允許他們把手伸進軍中。
再加上,後來聖祖對內衛和金甲軍又整頓過一番,導致永泰永和二王辛辛苦苦攢下的一點子力量幾乎被清掃一空。雖然說不是沒有人倖存,可都是些小魚小蝦,關鍵時頂不了大作用。
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反正再不舉事,等待他們父子倆的也同樣是死路一條。終於在某個夜晚,皇宮某個隱密小門開啓,放進了兩個人。這二人被人一路引着躲躲閃閃來到乾寧殿,覲見了得到消息後一直沒睡的小皇帝。
有一人手中捧着大木匣子,香氣四溢。但這四溢的香氣卻是爲了掩蓋木匣當中的難聞藥粉味道。小皇帝卻絲毫也不怕,在身邊永泰親王的鼓勵下,顫抖着雙手將木匣的蓋子慢慢地揭開。
只是看了一眼,小皇帝便失手將蓋子重重砸回。他臉色剎白,顯然被匣內事物嚇得不輕。但他立馬大笑起來,笑着笑着又淚流滿面。他忽然投入永泰親王懷裡,哭着道:“父王,終於成功了,我們成功了!她死了,死了!”
永泰親王早已看過匣中事物,也找了府中死士分辨,那確實是一顆真正的沒有經過絲毫易容的頭顱。他緊緊地摟住小皇帝,連連點頭,眼眶也格外溼潤,輕聲道:“她死了!她真的死了!”
能夠成功的機率小到這對父子都隱隱絕望的地步,但竟然真的讓他們辦到了!即使代價巨大,但都是值得的!
第二日,早朝的時間分明已經到了,卻還不見宮門開啓。等在金龍廣場上的朝臣們議論紛紛,幾位輔臣也都緊緊皺着眉頭。足足一柱香的功夫過去,纔有宮人站在城牆之上傳旨,說太皇太后身體不適,今日不早朝,請各位輔臣前往澄心殿處理朝政。
禮部尚書徐老國公便急了,大聲問那宮人,太皇太后究竟如何了,是否請了太醫?
那宮人恭聲回道:“奴婢只負責傳話,餘事皆不知。老國公請稍安勿躁,可請夫人遞進宮令牌請見。”
這名宮人確實是太皇太后坤熹宮的傳旨小太監,徐老國公認得他,心裡雖然有些不安,但也不好再說什麼。再是父女,他想立時見到太皇太后,也不是容易事兒。
小太監傳完話,規規矩矩地向各位朝臣施了禮,下去城樓。朝臣們便三三兩兩地散去,前往各自衙門辦公。幾位輔臣則昂首闊步,從宮門左側的小門進了皇宮。
輔臣們經過這段時間的磨合,彼此間的性情也都有所瞭解。在監國公主的領導下,各自將自己負責的一攤子事兒管得有聲有色。只是有一條,治國畢竟還是文臣的老本行,輔臣裡又有多達四位的武將,所以大多數事務都還是壓在三位文臣的肩上。
除去武宗厚依然鎮守右龍驤軍以外,其餘六位輔臣都日日在京裡。他們處理朝政的地方是乾寧宮皇帝的御書房澄心殿的偏殿,主殿往常由監國公主使用。
一邊商談着國事,六輔臣一邊漫步在雲階之上。乾寧宮一如既往地很安靜,小皇帝此時應該還未起牀。幾位輔臣都恪盡職守,時常勸誡小皇帝要多讀書、勤學習。小皇帝答應得很好,在先生們來上課時也確實用功,但回到寢殿他往往被新進妃嬪給迷住,總是很快就陷入溫柔鄉里,這讓幾位輔臣都有點失望。
其實時至今日,他們也都明白,監國公主和小皇帝只能存留一方。若爲大周長治永安甚至宏偉未來計,毫無疑問是監國公主更適合統治這個國度。可監國公主畢竟是女子,而小皇帝佔了正統大義的名份。
無論是否與監國公主親厚,這個問題不解決,輔臣們都不能心安。直到數月前,一位天潢貴胄闖入輔臣們的眼簾,他們的心忽然就安定了。
這個人是武宏嗣,前永康親王世子,現在的長英親王。他雖承擔了長英親王一脈的香火,但這種事兒不是不能商量的。若真有那一日,他只需要將一個兒子過繼到長英親王這一支便行了。
輔臣們互相謙讓着走進澄心殿偏殿,待他們坐定,偏殿原本敞開的門忽然緊緊關上。從偏殿附帶的內室裡施施然走出一個人,對輔臣們團團作揖拱手:“各位,本王有禮了。”
長肅親王與襄親王對視一眼,眸中掠過相似的詭異神色。長肅親王微詫道:“永泰侄兒,你怎會在此?”
永泰親王環視這六位輔臣,微微一笑道:“皇上有旨,宣各位大人乾安宮覲見。”
長肅親王一挑眉,問道:“皇上有何事要見微臣等人?乾安宮不是大朝會便不開啓,你是否傳錯了話?”
永泰親王催促道:“本王不知,還請兩位王叔和各位大人快快前去,免得皇上等急了。”
這一去估計沒好事,六位輔臣無人搭理永泰親王,其餘幾人自顧坐下辦公,仍然是長肅親王道:“還請侄兒上稟皇上,今日有數樁大事需得立時拿出章程,皇上那兒估計也不會有什麼要緊事兒,就請皇上暫時等等吧。”
這話兒可真是大不敬了!爲人臣子的,皇帝要見,當然是得立刻去見,怎麼能藉故推脫?永泰親王卻也不惱,慢慢退向澄心殿內室,笑道:“既然如此,各位大人就哪裡都不要去了。”
他這話一說,六輔臣便微微變了顏色,武國公羅元慶冷哼一聲道:“王爺的意思,是要軟禁臣等?”他摘下腰間玉劍,嗆啷一聲重重扔在桌上,臉色陰沉。
永泰親王看向羅元慶,嘆道:“武國公,您是勳貴中的勳貴,是聖祖的嫡系心腹,爲何要向着謀逆亂政之人?維護正統,維護聖祖遺詔,不才應該是您要做的事兒?”
武國公哈哈大笑,不屑道:“王爺說的不錯,微臣是聖祖爺的嫡系心腹,自然唯聖祖爺遺命是從。皇上和王爺可能都不知道吧,載有遺詔的那幅大周山川地理圖,用來顯影的藥水兒還是微臣千方百計弄來的。這種藥水兒,有兩種。上次用的只是第一種。謀逆亂政之人?您說的是誰?”
永泰親王的臉色變了,臉上肌肉抽動幾次,勉強笑道:“武國公此言何意?”
“什麼意思?今日之後,王爺和皇上便知曉了。”武國公蔑然一笑,扭臉對裴世緯道,“裴尚書,你還記不記得韓宥此人?”
裴世緯沉默片刻,遲疑着問:“可是二十多年前,老夫在參郡任上,孝宗微服私訪時救下的小乞兒?”
武國公拍案叫好,讚道:“早就聽說裴大人您過目不忘,還當真如此!如此小事都能想得起來。那裴大人可知,這韓宥如今的大造化?”
裴世緯瞥了永泰親王一眼,極配合的捧哏道:“願聞其詳!”
“這個韓宥,如今可是不得了,”武國公大聲笑道,“他便是楚國老昏君曾經的枕邊人,現在楚國的隱皇帝,剛剛被冊封的秀山王韓秀兒!”
一言既出,永泰親王臉色慘白,他一言不發起身就走。幾位輔臣也不攔他,或是大笑或是低笑,看他狼狽退出偏殿。至於方纔,緊緊關閉之後在窗戶外面若隱若現的士兵身影,這六位輔臣都滿不在乎。
只因小皇帝和永泰親王能用的人手實在太少,且他們爲了狙殺離京的監國公主,已經派出了手頭可用的大部份死士。何況就算此時埋伏在外的那些人,到底有多少真正忠誠於那對父子,也還是個未知數。
永泰親王向着乾寧殿狂奔,自他出生以來他還從來沒有如此失態過。但他不敢有絲毫的耽擱,若是去得晚了,天知道此時帶着所謂監國公主頭顱的楚國使者會做什麼。
那使者奉了秀山王的命令,來給這對父子送上這份重禮,代價是從此以後大周奉楚國爲宗主國。這真真是獅子大開口,但唯其如此,永泰親王纔敢相信秀山王真的會幫自己。可以想象,監國公主絕不可能如他這樣答應如此條件。
陷阱!這是個陷阱啊!轉過抄手遊廊,雲階就在眼前,永泰親王猛提一口氣,卻不料斜刺裡衝出一個人,一腳將他絆倒在地。他摔了個嘴啃泥,臉都跌腫了。他的近衛們怒斥出聲,與對方帶來的人馬兩相對峙。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