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雲閣給武令媺送來的密信之上,寫明瞭小皇帝、永泰親王和東昌蘭真公主要聯絡一些不得志的宗親,打算在聖祖週年祭禮這天向她發難。這些人的武器就是兩個字——血脈!
但得知了自己真正身世的武令媺絲毫不懼,她儘管不是聖祖的親生女兒,卻是親侄女,她的身上當然也流淌着武氏宗族的血脈。如今,無論是親生父母還是聖祖和明輝淑妃都已經離世,她還真的想知道,那些人打算怎麼來證明她的身份。
嘆了一口氣,伸手緩緩地用力地壓下東昌蘭真公主指着自己的手指,武令媺淡淡道:“皇姐,信口雌黃、血口噴人可不是大周公主的必修功課。不要胡亂攀扯別人,你我心知肚明你爲何要針對於我。證據,拿出證據來!”
“去拿下聖手神醫,嚴刑拷打,自然會得出事實真相。”小皇帝雙手緊緊攥拳,滿臉興奮雀躍之色。
武令媺扭頭看他,溫言道:“皇上,您如此殘暴不仁,要對救治過聖祖的恩人屈打成招,會令臣民們失望的。”她嘆了口氣,仰視聖祖靈位之上的畫像,喃喃道,“父皇,您也失望了吧?皇上他,還真是不可造就呢!”
這是第一次,當着這麼多宗親的面,武令媺表達了對小皇帝的不滿和厭惡。小皇帝冷哼一聲,高高仰着頭,也看着聖祖的畫像說:“皇祖父若知道您不是他的女兒,會更加失望!”
武令媺連連搖頭,憐憫地掃了一眼小皇帝,又環視在場宗親們,輕聲問:“大家都不信孤身上流着和聖祖一樣的血?”
與武令媺親厚的皇室宗親們,包括與她站在同一條船上的祥郡王和祿親王等人,對此只是不屑低笑。但在場卻還是有近三分之一的宗室面露猶豫之色,還有人假惺惺道,說什麼都沒用,還是要看證據。
此時,以太皇太后爲首的後、宮女眷和十幾位朝中重臣也都聞訊入殿。無論是小皇帝還是武令媺這邊,都沒有阻止他們。今天,既然有人鬧出事來,便將過去的一些事都做個了斷吧!
東昌蘭真公主廣袖輕拂,傲慢地掃了一眼聚攏在武令媺身邊的那些人,漠然道:“便叫你們心服口服!延嗣,把東西拿出來!”
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落在了沉默寡言的懿親王武延嗣身上,此人是聖手神醫的關門弟子,難道他真的知道某些事情?
武延嗣低着頭,在嶄新的王袍袖袋裡摸了又摸,慢騰騰地掏出一個白玉小瓶,雙手捧給了東昌蘭真公主。武令媺眼神微閃,低笑兩聲道:“皇姐,無論你我之間發生過什麼不愉之事,都請你不要褻瀆已逝之人的清白。您看,我明明好好活着,您爲何要說明輝淑妃的孩兒已經死了呢?”
東昌蘭真公主正在輕輕撫摸白玉小瓶,聞言身體微震,下意識看了武延嗣一眼,冷哼兩聲道:“不要胡攪蠻纏,”她舉起玉瓶,對衆人道,“如今聖祖駕崩,明輝淑妃也早就不在,無法再滴血驗親。但是,這瓶奇藥可以令同一宗族血脈之人的血互相融合。取水來,孤先驗!”
小皇帝躍躍欲試:“爲表公平,朕也要驗,所有人都要驗!”
武令媺默不作聲,任由東昌蘭真公主當真取來了數十碗清水。她將玉瓶中的藥水滴入碗中,透明澄澈的清水立時變成淡藍色。她再刺破指尖擠出一滴鮮血滴入,那血也染上一層詭異的藍盈盈光芒。
小皇帝取過銀針同樣施爲,他的血滴入碗中以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與東昌蘭真公主的鮮血相互融合在了一起,同樣變成了淡藍色。接下來,永泰親王、懿親王以及幾位宗親長老都將自己的鮮血滴入碗中,也能同樣相融。
東昌蘭真公主又叫來幾位朝臣,讓他們也將鮮血滴入碗中。而這些人的血無一例外的都無法與先前滴入的血相互融合,而是涇渭分明地各自佔據了碗中清水的一部份。
接下來,宗親們自願或者不甘願地做了這個宗族血脈大測試。也同樣每每測試幾個人,便將一位與武氏宗族沒有半分血脈關係的朝臣、宮人或者侍衛的血滴進去,每每都不能相融。
最後只剩下與武令媺關係相厚的那些人,東昌蘭真公主的目光裡滿是挑釁之色,一指面前那些盛滿了清水的瓷碗,說道:“該你了,好皇妹!”
不用武令媺說什麼,安國懷睦老親王帶着長肅親王和武宗厚親自去外面取了清水。盛水的茶杯還是老親王自己用慣了的白玉茶杯,走到哪裡都不離身的。
顯然,這幾位都怕東昌蘭真公主在碗和水裡動手腳。對此,東昌蘭真公主只是冷笑,不免還諷刺兩句。
那藥水滴入白玉茶杯裡的清水中,也同樣將水染成了淡藍色。安國懷睦老親王纔剛要動手刺破手指,武令媺制止了老人家,笑道:“叔祖就別湊小輩們的熱鬧玩笑了,難不成還有人會懷疑您老人家的血統不成?”
安國懷睦老親王氣咻咻地拄着龍頭拐,瞥一眼另一方的那些人,陰沉着臉道:“今日之事必爲天下人的笑柄。本王忝爲如今武氏宗族最年長之人,卻坐視此事發生,日後到了地下恐怕無顏去見武氏列祖列宗和聖祖。今日事後,某些人必要付出代價!”
老親王向來慈眉善目,對待晚輩們都非常和藹可親。這是第一次,衆多皇室晚輩瞧見老親王殺氣騰騰的一面,多有人心中生寒。長肅親王也道,宗族內斷然容不得那些無事生非之人!
至於武令媺的鐵桿死忠永壽親王武宗厚,從開始測試起,就用不善的目光逐一掃視那些質疑他家妹妹的人。他眼裡的兇光簡直如有實質,鉢大的拳頭始終捏得死緊。
武令媺不再多說,將自己的血滴入玉茶杯裡,然後邀請東昌蘭真公主:“皇姐,請您的一滴血,如何?”
東昌蘭真公主款步行來,自信滿滿地笑道:“便是你不說,孤也要自己來驗!咱們可是……親姐妹呢!”她的語調拖得老長老長,與武令媺站在一起時,湊過去與她耳語,“不怕麼?”
武令媺扭臉看她,同樣悄聲道:“父皇在天之靈必定會庇佑於我,我有什麼好怕的?皇姐,天作孽,尤可爲;自作孽,不可活!不瞞您說,今日,我也有一份大禮要奉上呢!”
“我等着你!”東昌蘭真公主驀然大笑,取過銀針刺破手指,將自己的指尖血擠入玉茶杯裡。然而,她想象當中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她只見自己的那滴血雖然緩慢卻異常堅定地與武令媺事先滴入的血液融合在了一起。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東昌蘭真公主震驚大叫,猛地抓過身邊一個人的手,看也不看就刺破其手指,再擠入一滴血。這滴血也同樣緩慢堅定地與前面兩滴血緊密相融。
“皇姐,您還沒有鬧夠嗎?!”這個被抓住手指的人正是武宗厚,他用力摔開還死死攥住自己手腕的東昌蘭真公主,厭惡指責,“皇姐您是不是瞎了眼睛,若是瞎了就趕緊滾蛋!”
武令媺低笑兩聲,取過銀針再次刺破了自己的手指,再將鮮血依次滴入了剩下的七個碗內。她又親手取來藥瓶,滴入藥水,再一一點名,讓那些與東昌蘭真公主站在一起的宗親們上前試驗。最後,她問臉色青白一片的小皇帝:“皇上,您不試試?”
小皇帝嘴脣蠕動,半響才帶着哭音道:“小皇姑,朕,朕是被大皇姑騙了。小皇姑,您能不能原諒侄兒?”
“不能!”武令媺和顏悅色地說,“孤的顏面事小,聖祖榮辱事大。今日之事,無論是皇上,還是蘭真皇姐,都必須要給孤一個交待!否則……”
“否則如何?”臉色也極其難看的永泰親王走過來,護在小皇帝身前質問,“輔國你難不成想謀逆?竟敢威脅皇上?”
“八皇兄您還是操心一下自己吧!”武令媺面對永泰親王可沒有面對小皇帝時的好臉色,立馬臉掛冰霜,冷哼一聲道,“斷亭先生日前託夢給孤,說他死得好冤好冤呢!您與蘭真皇姐合謀假造祥瑞、欺瞞聖祖,以爲這事兒當真做得人不知鬼不覺嗎?”
“皇上,您以爲您當真是天命之君?若不是您的這位好王叔自導自演了一場陷害王妃落水以致早產的戲碼,您以爲您會有那麼合適的機會出生於金鱗朝天、紫微正照中天之時?”武令媺溫言細語,卻字字如刀似劍,直刺得小皇帝體無完膚,“可憐泰王府的平妃娘娘和長嫡子無辜受累!這一對母子,可都成了皇上您的墊腳石呢!當然,那時候您的好王叔可沒有想過您會搶了他的皇位!可不管原因是什麼,您是最後的得利人,這毫無疑問!”
那邊的永泰親王長嫡子,也就是原泰王平妃之子武遠嗣雙目赤紅,眼中的恨意簡直能噴出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父王爲了自己的野心,犧牲了他的母妃,也葬送了他的未來!何其冷酷,何其無情!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