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行皇帝喪禮之後五日,新帝登基,在宮門口遵循“金鳳傳書”的古禮,將繼位詔書封於金鳳匣內從宮城城牆之上吊垂於地,再由金箭信使快馬傳遍天下。隨後,大赦天下的詔書和封賞旨意也一一下達。
大行皇帝實在是大周曆史上數一數二的英明君主,功績彪柄、千秋讚頌,所以羣臣們給他擬定的廟號爲周聖祖,諡號爲“天弘廣孝睿哲恭儉寬裕肇紀立極大聖至神文義武俊功德大成仁皇帝”。他的梓宮將葬入溫化皇陵,溫化皇陵也因此改稱聖陵。
依照先帝遺詔,小皇帝在即位之後,尊徐皇后爲太皇太后,追尊嫡父先孝仁太子爲孝宗皇帝,也加以一連串的美諡。小皇帝親自擬定了他即位之後的第一個年號,是爲“景泰”。
先帝遺詔雖然說封賞循舊例,但小皇帝爲示恩寵,特意加恩了不少人。其中頭一份就是第一個表態承認了他爲遺詔指定新帝的武令媺,被小皇帝加以尊號“輔國”,是爲輔國太平玉鬆大長公主。
大行皇帝的幾位皇子,也都予以封賞。祿郡王晉爵爲祿親王,泰瑞和壽四位親王則加以“懷”字尊號,是爲永泰、永瑞、永和、永壽四親王。
被廢爲庶人圈禁的前祥王雖然沒有被赦免,但小皇帝格外賜給他一個兒子男爵爵位。前祥王的嫡子義國公出質楚國,晉爵爲義郡王。
武令媺之外的其餘公主,小皇帝也沒落下。各有封賞,或是給其本人,或者是子女。只是東昌蘭真公主身爲大行皇帝正兒八經的嫡公主,卻與庶公主們一樣的待遇,着實有些損顏面。
大行皇帝的各位妃嬪,除了郭貴妃被晉爲太皇貴太妃、德妃晉爲太貴太妃之外,其餘妃嬪都是循舊例賞以錢帛等物。但是,君臣們彷彿都忘記了,以前的先皇妃嬪是可以憑子出宮榮養的。
七位輔臣中,肅親王也加以尊號。爲長肅親王。懷睦老親王的二子襄郡王晉爲襄親王。懷睦老親王自己也被加以尊號“安國”,懷睦親王世子的嫡長女由縣主晉爲郡主,且又封了一個女兒爲縣主。
另外四位大臣輔臣,小皇帝也是加倍恩賞。雖不能給予或者晉升爵位。卻將賞賜加給了輔臣的家眷們。
小皇帝很有主意。即便他不能親自理政,卻不妨礙他提出意見。而這種加恩厚賞的聖意,太皇太后和輔臣們自然不會駁了他的面子。
一頓的賞賞賞。大官兒小官兒不大不小的官兒們都有賞。小皇帝即位之初,真真是一片稱頌聲。
不過呢,因小皇帝待泰王府與其餘王府並沒有什麼不同。私底下也有不同的議論,有說小皇帝一入嗣嫡脈就不顧生身父母其實很寡情的,也有說小皇帝心機深沉暫時順應先帝遺詔按捺不動的,不一而足。反正從目前來看,小皇帝待泰王一家子只是淡淡。
正是這淡淡然,才讓某些人心中警戒。
這天下了早朝,小皇帝如同以前一樣畢恭畢敬地送了垂簾聽政的太皇太后回去坤熹宮,太皇太后也如同以前一樣留了小皇帝一同用早膳。
祖孫倆同坐一張餐桌,雖食不言,但彼此之間氣氛倒還稱得上一個溫情脈脈。老天知道,這對祖孫過去十年裡同桌用餐的次數都比不上這幾天的次數多。
膳畢,小皇帝又陪着太皇太后說些閒話。太皇太后淡淡然說:“昨兒太貴太妃來給哀家請安,說到永泰王妃染了時疾,身子不大好。”
小皇帝心頭一震,暗道難怪這幾天上朝時見父王臉色不大好。母子連心,要說在宮裡小皇帝最想念的,莫過於他的親生母親。想到母親生病,他如今別說出宮探望,就連一聲“母妃”都再也叫不得,他難過得差點落下淚來。
但是,太皇太后此言單純只是告訴他這些事嗎?是不是還有別的意思?是在試探他?小皇帝心念電轉,委實有些拿不準該怎麼回話,乾脆微微垂頭,沉默不語。
小皇帝這樣子,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爲太皇太后給了他委屈受,實在很可憐。太皇太后在心裡一嘆,總歸是才十歲的孩子,想念親孃是正常的。
不是親祖孫,以前感情也淡漠,以後卻要在宮裡朝夕相處,太皇太后想着感情還是要慢慢培養的好。她便和聲道:“哀家已經指了醫治時疾最好的太醫去了永泰王府,太醫回報說永泰王妃的身子並無大礙,好生將養就是了。”
“是,孫兒……孫兒多謝皇祖母!”小皇帝悶着聲音,給太皇太后深躬行了一禮。
“哀家記得慧英郡主嫁去南州已有三年了吧?”太皇太后雖這樣問,卻不需要小皇帝回答,接着說,“皇上,不如召慧英郡主一家子回京省親?她是個好福氣的,三年抱倆,如今是兒女雙全呢。”
慧英郡主與小皇帝一母同胞,是他嫡親的姐姐,三年前下嫁南州世家名門宿氏。聽得太皇太后這樣講,小皇帝委實開心,盼着姐姐帶着外甥和外甥女回京,這樣他的母妃也不至於膝下空虛。
猶豫着,小皇帝看向太皇太后,小心翼翼地問:“皇祖母,朕想把慧英姐姐就留在京裡,行嗎?”
太皇太后笑得和藹,說的話也委婉,語氣卻是異樣的堅決:“皇上,慧英郡主是宿氏宗婦,恐怕不好離開宿氏祖宅所在之處太久。”見小皇帝臉色陰沉下去,她又慢悠悠道,“不過,郡馬的親弟弟明年春闈要下場,慧英郡主和郡馬估計能留到春闈以後。”
小皇帝沉默了片刻,忽然又問:“皇祖母,孫兒想封慧英姐姐爲公主,不知皇祖母意下如何?”
太皇太后沒說話,只是微笑着與小皇帝對視。片刻,小皇帝垂下頭,吶吶道:“無功受賞,與祖制不合,是孫兒不對。”
“皇上,時辰不早,該去澄心殿上課了。”小皇帝的貼身太監小林子低聲提醒。
小皇帝急忙向太皇太后告辭,匆匆乘轎迴轉乾寧宮,去澄心殿上課。在他十五歲成年行冠禮之前,他的日常生活就是上課。太皇太后和在京的輔臣給他安排了許多課程,就連不在京的三位輔臣都列了書單子給他,他看了那些書還要親自寫筆記回信給那三位輔臣。
匆匆趕到澄心殿,今日授課的先生已經到了。不是別人,正是輔國殿下的舅舅李循矩。這次新帝登基,李循矩雖未升爵,卻加了官,如今是從三品的戶部實權高官。同時,他也任了小皇帝的先生。
因着武令媺的關係,小皇帝對李循矩頗爲客氣。師生落坐之後,李循矩開始給小皇帝上課。但不同以往,小皇帝今日有些跑神。李循矩看在眼裡,卻並未點破提醒,故作不知地將課上完。
臨走前,李循矩將這堂課的講義交給小林子,恭敬地對小皇帝道:“陛下,這份講義之上有爲臣的一些心得。陛下若有時間,不妨看一看,以鞏固今日所學。”
小皇帝向來聰明,立時明白自己上課走神被先生看在眼裡了。但不同那些白鬍須老先生會當堂棒喝,小李學士顯然很照顧小皇帝的心情和麪子。
在鴻博書院時,李循矩還任過小皇帝的班導,彼此都是相當熟悉的。只是現在身份轉變,有些話就不能再說了。小皇帝面龐微紅,老氣橫秋地點點頭,又衝李循矩一揖,道:“先生,今日辛苦。”
李循矩受了小皇帝這應該的尊師之禮,卻又還了半禮,然後行君臣禮節走人。小皇帝目送李循矩離開,想起了他的小皇姑輔國殿下,便召了小林子來問:“昨天不是讓你去看小皇姑了,她怎麼樣?”
小林子稟道:“輔國殿下精神尚好,聽大宮女說已經能喝得下一碗稀粥。奴婢問過幾位太醫,都說輔國殿下這病來勢雖兇猛,但只要好好靜養一段時間也就好了。奴婢去的時候,輔國殿下正好醒着,召奴婢去說了幾句話,讓您不用惦記她,只好好唸書就是了。”
“好好靜養一段時間?”小皇帝喃喃自語,臉上沉靜平和,看不出太多複雜情緒。
小林子察顏觀色,瞧着澄心殿裡就只他們主僕二人,便悄無聲息地貼近小皇帝,用極低的聲音在他耳邊說:“奴婢從輔國公主府出來,喬裝繞路去了蘭真公主府,見到了淳和公主身邊的湘兒姐姐。”
小皇帝精神一振,把小林子扯到離殿門最遠的地方,一面警惕着外面,一邊悄聲問:“東西給送進去了?”
小林子使勁點頭說:“送進去了!不光如此,湘兒姐姐還交給奴婢一樣東西,說是淳和公主給您的!”說着,他從懷裡掏出一個荷包。
小皇帝迫不及待地接過這個荷包,手指在荷包裡頭摸了摸,輕巧地夾出一張字條來。他展開這張二指寬的小字條,卻見上面只有一個“忍”字!
“忍忍忍!忍字心頭一把刀!”小皇帝苦笑兩聲,問從小和自己一起長大的小太監,“小林子,你說朕這個皇帝是不是很沒用?”
小林子嚇白了臉,卟嗵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道:“陛下何出此言?等您成年親政,自然就能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對!等朕親政就都好了!”小皇帝緊緊地捏着字條,面龐咬肌陣顫,讓他這張尚且未脫稚氣的孩子臉蛋看起來有幾分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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