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發生馮良興送死的事兒,武令媺便被金生水與許紹煙警覺護衛起來。不說旁人,但就一個祿郡王,若想對她不利,恐怕也能輕易得手。不可不防。
但落在有心人眼裡,武令媺這舉動便有幾分心虛的意味,尤其馮良興死得不明不白。要說矯詔,馮良興這個宣旨大太監有嫌疑,她這個養在先帝膝下的公主誰敢肯定她沒有這個能力?
好在,此時衆人的心思還不曾放到這裡。就算有罪要治,那也得確定誰是新君再說。如今的重點是,這兩封遺詔如果當真是假的,那真的在哪裡?有沒有真遺詔存在?
另外,東昌蘭真公主進殿之前那番有意張揚已經引起了瑞王的注意。他很快就得知他的母妃誠敬夫人所居的蘭韻宮走了水!
一時間,瑞王心亂如麻。他記掛母妃的安危,同時也不想在遺詔未分明之前一走了之。卻聽東昌蘭真公主又道:“十弟,你也不用費心去看你母妃。據本宮所知,你母妃因事已然吞金自盡了。”
一言既出,瑞王臉色頓白,不敢置信地失聲質問:“皇姐你何出此言?好端端的怎麼詛咒弟弟的母妃!?”
東昌蘭真公主掩口笑了兩聲,烏沉沉的眸子裡卻沒有半分笑意。她慢條斯理地說:“怎麼會是詛咒呢?本宮可不信單靠詛咒就能咒死人。那樣的話,本宮多年的夙願便能輕而易舉達成了。”
如水般的明眸從瑞王身上輕輕掠過,又逐一落在祿郡王、泰王、和王身上。東昌蘭真公主突然淚盈於睫,聲聲低泣:“嚴兒,嚴兒,若你還在,江山大位哪裡輪得到你的這些好兄弟爭來奪去!”
彷彿某個魔咒,開啓了早已被人們拋在腦後的記憶之盒。東昌蘭真公主的話猶如在澄心殿殿頂打響了一個炸雷,震得那幾位被她如刀如劍目光一一點名的皇子不由自主打了個寒顫。
孝仁太子武宗嚴,毫無疑問是大行皇帝最爲鍾愛和最爲滿意的兒子。他的死,震動了整個帝國。大行皇帝因此橫掃西疆,也因此身受重傷。天不假年。
當年。就爲了將孝仁太子之死的真相調查個水落石出,東昌蘭真公主就曾經大鬧過皇宮。她始終不肯相信,她的弟弟當真只是死於西疆女子的情蠱。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她仍然執着於此事。而且看來。她很想在這個特殊的日子把過去的事兒翻出來。卻不知。她到底有什麼目的。
武令媺十分不耐,卻只能按捺不動。她的目光向殿門口望過去,驀然眉梢微跳。她看見了一個被連帽鬥蓬裹住的人。這個人的身形,她是熟悉的,那應是顏無悔。
“蘭真兒,你有什麼事兒以後再說。現在還是把新帝是誰先確認下來,國事要緊。”懷睦老親王不滿地橫了東昌蘭真公主一眼,對她突然提起先孝仁太子莫名的有幾分警惕。
東昌蘭真公主的眼淚說流就流,說幹就幹。她拭着眼角,淡聲道:“孤倒是覺得,這兩封遺詔都是真的。父皇,呵,他可不就愛看你們幾兄弟私底下鬥來鬥去,鬥出個最強者來繼承大統麼?說不定啊,父皇這是給你們的考驗。誰都有名份,誰都能逐鹿天下。”
“胡說!真真是渾話!”懷睦老親王真恨不得用龍頭柺杖把東昌蘭真公主的腦袋給敲開,看看裡面到底裝了些什麼。若真如她所說,大行皇帝豈不是有意挑起內亂?這樣大周豈不四分五裂?
東昌蘭真公主不以爲意,單看祿郡王和瑞王的眼神,她就知道她的目的已然達到。不錯,這倆人也不是傻的,知道她在挑起內鬥。但他們可會放棄這個得到皇位的可能性?
接下來,恐怕就要爭搶遺詔,大打出手了吧?東昌蘭真公主瞅準了安嘆卿,悄悄往他那邊退了幾步。果不其然,祿郡王和瑞王不約而同向書桌走去,名份大義自然要拿到自己手裡纔有用。
眉頭一皺,武令媺厲聲道:“攔住他們!”她絕不允許東昌蘭真公主所說的成爲現實。這兩份遺詔絕不能落在二王手中,成爲他們引起內亂分裂國土的工具。
武令媺話音未落,只見人影閃過,烏義搶先將兩份遺詔都拿到了手中。祿郡王和瑞王憤然怒吼,倒是有志一同雙雙對烏義出手。與此同時,金生水振衣上前,幫助烏義擋住了二王。
金生水和烏義單論武學本領,要強於二王。但他們礙於二王的身份,並不敢出大招毒招,只能盡全力攔住二王伸向遺詔的手。但祿郡王和瑞王則無所顧忌,招招不離金生水與烏義的要害。一時間倒是勢均力敵,也令二王越發焦躁。
這邊打得熱鬧,那邊和王也不甘寂寞,不時煽風點火,還時常鼓掌叫好。如此情狀,令各位宗親和文武兩殿重臣皆變得臉色青白,額角青筋亂蹦。懷睦老親王幾次大聲疾呼,卻被那二王充耳不聞。這個時候,一直保持沉默一副恭敬順從模樣的泰王不知有多招人喜歡。
東昌蘭真公主更是連連冷笑:“哈!玉鬆皇妹,你可真是好大的威風!不知道的人,還以爲大行皇帝立了你爲女帝呢?嘖嘖嘖,這不是沒有可能。咱們這父皇,雄材偉略,多次開前人不敢的先河。便是讓大周有個女皇帝,也不過是他老人家一句話的事兒。皇妹,敢問一句,你是否也有一封遺詔在手呢?”
此言一出,便是大打出手的祿郡王和瑞王心裡也都是一咯噔。早先便有人從宮裡傳出信來,大先皇帝曾經賜過一封聖旨給玉鬆公主。還因此導致公主府失竊走水,鬧出好大的事體。這件事兒當事人始終不發一言,衆人也不可能去向大行皇帝求證,可疑影兒一直存在心中。
不要說旁人,就連懷睦老親王和肅親王都滿懷疑惑。如此之多的炯炯目光,令武令媺渾身不舒坦。她看向東昌蘭真公主,面色平靜,輕聲問:“皇姐,不要再一再二的挑撥了。你的目的別人不清楚,卻瞞不過我。皇姐,小顏神醫這樣遮頭掩面的,你就不說說爲什麼嗎?”。
東昌蘭真公主心中一頓,她沒想到武令媺居然會直接切中正題。不過她想,反正時機已到,該說的也說了,此時衆目睽睽之下,各位宗親長輩和文武兩殿重臣悉數在場,正好行事。
但,恰在此時,外頭一聲通報,皇后娘娘駕到。徐皇后腳下生風,急急奔入澄心殿。一進來她便怒聲直斥:“住手!大行皇帝書房重地,你們怎麼敢如此放肆!?季良全,給本宮分開他們!”
武令媺只來得及瞟見一個微胖身影自半空中如大鳥一般輕盈掠過,瞬息間便切入四人圍繞着這兩封遺詔展開的爭奪戰場。
只聽輕微的噼啪幾聲響,金生水後退幾步,第一個被摔出戰圈。再接着,祿郡王與瑞王被一股怪異力道排出戰局,最後只剩下還死死抱住兩份遺詔的烏義。季良全傲然站立當場。
眼看遺詔近在咫尺,卻彷彿有如海角天涯那般遙遠。祿郡王和瑞王恨得咬牙切齒。徐皇后俏臉氣得通紅,厲聲責罵:“真真是混帳東西!你們兄弟倆這是在幹什麼?是想搶了遺詔還是想毀了遺詔?無論這兩封遺詔是真是假,都不是你們二人該染指的,還不給本宮退下!”
祿郡王見事不可爲,略一沉思,竟轉身扭頭就走。他是帶兵大將,他的王府裡還留有百戰精銳之師,仍然受他轄制的鎮南軍驍勇善戰。只要有兵將在手,他怕誰來?
但這個道理,他懂,別人也懂。只見有人閃身在殿門口,抱拳拱手行禮:“還請殿下留步,待新帝確立之後再離開。”
“安嘆卿,你好大的狗膽!本王懶待在這兒歪纏,要去給父皇哭靈,你竟敢攔阻本王?”祿郡王獰笑一聲,出手握拳便重重擊向安嘆卿低下的頭顱。他起了心思要速戰速決,這下用了全力,勢必將此人斃於拳下。
然而千鈞一髮之際,安嘆卿猛然擡頭,將手一遞,便握住了祿郡王的這隻重拳。他仿若手中無物一般,臉色分毫不改,再度恭聲道:“殿下,裝有冊您爲新君的遺詔匣是由微臣從海晏河清匾後取出來的,微臣於此事有不可推拒的責任。還望您稍留貴步。大行皇帝陛下向來知道您有孝心,您不必急在這一時半刻趕去哭靈。”
話是好聽話,可怎麼聽都有股子嘲諷味道。祿郡王氣得渾身發抖,只是任他使出憑生最大力氣,也無法自安嘆卿手中掙脫。他從來沒有小看過此人,但此時卻纔知道,他其實一直在小看此人。
“在新帝未明之前,任何人都不得離開澄心殿。”徐皇后在椅中落坐,清亮目光一一掃視衆人,又對一衆宗親重臣道,“各位宗親和老大人,以爲本宮此言如何?”
懷睦老親王暗自鬆了口氣,急忙搶先躬身道:“謹遵皇后娘娘鳳旨。娘娘此言在理。”衆臣也是附和。他們深知,若真讓祿郡王走脫,只怕當真會有一場兵戎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