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昨天欠下的一章更新。。
這大約是楚國出使別國最狼狽的一次,就連象徵使節身份的大旗都丟了。所以,當與周國搜尋兵士見面,所有楚國人都倍感恥辱。
幸好領兵而來的大周壽親王是沉默寡言的性子,並沒有刻意嘲笑挖苦經年的宿敵們。康親王與楚國衆人飽受同樣遭遇,吃了不少苦頭,也不會譏笑他們形容難看。
高竹猗恢復了固山王世子侍書童兒的身份,沉默站立於世子侍從隊伍的最末。但他還是感覺到了衆多目光的掃視,便將頭深深低下,裝出畏怯模樣。
彼此寒喧數句,周楚兩邊的人們看向對方的眼神都透着警惕戒備。儘管兩國之間已經多年沒有發生大型戰事,但邊境爭端從來不斷,親近不起來是正常事兒。
此時天色大亮,楚國人萬般難以再在雪山待下去,便催促着周國人整隊離開。高竹猗騎着馬混於侍從當中,瞧見這支周隊軍容整齊、士兵精神昂揚,他眉角微動。從方纔聽到的三言兩語來判斷,這支騎兵只是壽王府的家將而已。可是家將部從已然如此精悍,正規軍又當如何?
接下來的路程順風順水,有大周兩位親王陪同,沒出任何變故。十日之後,他們終於來到大周京城太寧城之下,遠遠便瞧見有一隊旗幡招展的大隊人馬正在出城。
堵在不前不後的地方,也沒辦法讓那支行進當中的人馬暫時避讓。當然,這種事情會發生。並不排除是周國人故意讓楚國人難堪。
素來使節進城,都會提前知會以便留出城門迎接以示尊重。小小屬國使節尚且如此。何況是堂堂大楚國?可惜,楚國原先浩浩蕩蕩的大隊伍因雪崩死了大半。此時沒有半分大國氣勢。固山王世子也沒有要爲國爭口氣的念頭,他們就這樣聽從周國人的指揮立在道邊等候這支大隊伍出去再進城。
從旗幟上的標記,武宗厚認出這支隊伍是以東昌蘭真公主的鸞駕爲首的鄭謝二府的人馬。他便對康王說:“七皇兄,那是蘭真皇姐的鳳輦,你要不要與皇姐見一面?”
康親王沉默片刻,搖頭道:“皇姐此時出城想必有事,我還是以後再去拜會她。”他離國出質多年,早就與兄弟姐妹生份。現在剛剛回國,潛意識裡他還不想與這些親戚見面。
衆兄弟姐妹中。唯有武宗厚和武令媺,康王不陌生。那是因爲這幾年的每封家信裡,他的兒子武宏嗣都會用極長的篇幅來講述康親王府與小皇姑和小皇叔的事情。
那支隊伍迤邐而來,車駕衆多,當中有一杆杏黃旗高高挑起,上書“東昌蘭真”四個大字。高竹猗低垂了一路的眼簾終於撩起,安靜地瞧着大周皇族出行的氣派。無有不相同,全天下的皇族走到哪裡都唯恐別人不知道其人的到來。
皇族……其實,他也有皇室血脈呢。高竹猗驀然心悸。想起臨行前母親說的那番話,嘴角便掛上若有若無的笑意。
突然有所感,他扭臉遠望,恰與一雙沉靜若淵的墨玉雙眼對視。那是大周皇族隊伍中的一名白衣少年。半邊臉帶着亮銀色面具,沒有被遮住的另外半張臉清俊過人。
二人對視的時間只是數息,又雙雙同時別開眼。
好漂亮的少年!顏無悔略微驚訝。不過很快就將這驚豔一瞥拋去腦後,專心想着自己的煩心事兒。他很不明白爲什麼自己要加入這支前往皇陵祭祀先孝仁太子的隊伍。
今日是正月二十五。顏無悔原本約了武令媺,打算把自己研製出來的強筋健骨藥浴方子拿給她。他卻被義母蘭真公主叫到了公主府。然後直接離京打算前往溫化皇陵。
如此措手不及,也沒有問過他願意與否,顏無悔心中微怒。雖然義母待他極好,卻不代表她可以左右他的人生。只是他性情溫和寬厚,義母又是長輩,便忍住了怒火沒有直言犯上。事出無奈又緊急,他只好讓小丫環雙雙在家裡等候十九派來接他進宮的內監。
策馬徐行於車輦之側,顏無悔一直在魂遊太虛,奉命前來請他進八鳳輦的內監連喊了好幾聲他才醒過神。
“顏公子,公主殿下請您進輦說話。”這名內監滿臉陪笑,並不敢輕慢這位身份在鄭家很是尷尬的幹少爺。
正好有事要向義母稟報,顏無悔便跟着內監登上鳳輦,穿過兩道活動仕女圖案暗門,進入客廳。蘭真公主的鳳輦繼承自她的母親敦莊皇后,車體比武令媺的更大,內中裝飾也越見雍容華貴。
客廳裡,除了坐在主位的義母蘭真公主以外,顏無悔還看見一名面容清矍的陌生五旬老者。在這位很講究規矩的義母面前,他從來都畢恭畢敬,不敢有任何違矩之處,以免被人笑話讓義母難堪。
給義母行過禮,顏無悔垂手站立,靜候吩咐。蘭真公主微笑道:“無悔,這位是義母的舅父謝駿謝大將軍,你便和瀾兒一樣稱呼舅公即可。”
回京近一個月,蘭真公主這還是第一次私底下召見自己的義子。她凝視着這孩子俊美無瑕的半邊臉,平和眼神裡有隱約的激動。
原來這位就是義母讓自己投奔的謝大將軍。顏無悔趕緊向謝駿躬身拱手行禮,乖乖地喚了一聲“舅公”。
謝駿頜下三縷長鬚簌簌抖動,微露激動之色,須臾又很快恢復平靜。他連連點頭道:“好孩子,免禮,快坐下。”
等顏無悔落坐之後,蘭真公主關切問道:“無悔,你師父可好?自五年前一別,孤便再也沒能與聖手見上面。”
顏無悔立刻站起身回話道:“回稟義母大人,師父身強體健。每頓無酒無肉不歡。”
“都是自家人,無須多禮。你好好坐着說話就是。”蘭真公主也沒有繞太多彎,直接問。“無悔,義母知道你醉心於醫術,但還是想問問你可願意去鴻博書院讀書?”
這真是瞌睡碰着了枕頭,顏無悔正有這樣的打算。其實他若有心進學,大可以在京城諸多書院招生時去報考。但是隻有鴻博書院纔有武十九,所以他只想去鴻博書院。可那家書院不是隻有好學問就一定能進得去,他需要一位引薦人。
“師父也有讓我去書院多長些學問的意思。”義母主動提起此事,顏無悔很高興,“前些時日。玉鬆公主殿下也說鴻博書院藏有不少醫書,我很想瞧瞧。”
蘭真公主與謝駿對視,二人眼裡皆有了然神色。蘭真公主便笑道:“玉鬆性情開朗、待人和氣,你與她能成爲朋友,倒也不稀奇。”
心口微微發燙,顏無悔垂頭低聲道:“義母大人,我與玉鬆公主認識時,並不知道她是公主殿下。”
“沒什麼!便是知道了,以你的身份難道不能與她相交?”蘭真公主語氣很溫和。輕言柔語道,“無悔,你不可妄自菲薄!”
“是,無悔知道!”顏無悔微微一笑。他與義母又閒話幾句。惦記着武令媺提過的美容養顏方子還不甚妥當,便告辭離開。
將所有宮人揮退,蘭真公主看向謝駿。低聲問:“舅父,你看如何?他的臉是藥物所致。不打緊。”
謝駿皺眉道:“是個好孩子,但還不夠!”
苦笑兩聲。蘭真公主輕聲說:“所以我纔想讓他進鴻博書院。舅父,還盼你能給他找個好先生纔是。”
“何必去找旁人,李循矩就是良師!”謝駿淡然一笑,撫須道,“我自會安排妥當。”
“李循矩?”蘭真公主露出笑容,輕輕頷首,“想必無悔也會願意拜入他門下,畢竟他是……”她語氣裡多了幾分別樣味道,緩緩道,“他是玉鬆的舅舅。”
“孩子要成長需要時間,我們也需要時間。”謝駿眼神凝重,壓低聲音道,“我有一種感覺,似乎皇上沒有對哪位皇子真正寄以繼位之望。”
“如今正在抄檢戶部,祥王惶惶不可終日。祿王交出了兵權,又被迫當了皇上手裡的刀去對付一衆兄弟。泰王雖說在這些事裡沒什麼關礙,但他與和王交好,而和王執掌的宗正局宗務司也要被清查。瑞王麼,”謝駿皺眉道,“從目前諸事來看,皇上並沒有因祥王而遷怒瑞王的意思。不過瑞王在兵部和吏部都有人,也難說不會捲進去。”
蘭真公主沉吟片刻,眉角忽動,訝然道:“舅父,你可曾想過父皇根本就沒有立太子的心思?我那泰王弟不是有個乳名爲紫鱗的吉兆孩兒嗎?”
謝駿驀然睜大眼,霍地站起身,負手在廳內走動。片刻,他轉身面對蘭真公主,沉聲道:“嫵兒,恐怕你所言非虛啊!明面不顯,但我知道皇上對武贇嗣極爲重視。難怪皇上多年來都絲毫不提給宗嚴承嗣之事,我估計他可能打算把武贇嗣過繼到宗嚴名下,再冊武贇嗣爲皇太孫,日後繼承皇位!”
緊緊抿住嘴脣,蘭真公主寒聲道:“當年宗嚴之死,這些人都逃不脫干係!我絕不會讓旁人入嗣宗嚴名下承祧!唯今之計,要先絕了父皇這個念頭纔好!”
“皇上心存此念應該不是一日兩日,改變他的想法很難!”謝駿搖頭嘆道,“皇上文治武功都出色,乃世間少見之英主。他以己度人,當然覺得這些皇子都不滿意。武贇嗣不僅身具吉兆,又聰慧過人。若是好好調教,未必不能成大器。”
“我武氏一門最不缺的就是聰慧過人的孩子。”蘭真公主笑得意味深長,“舅父,吉兆,既有上天註定,也有人爲故弄玄虛,其實很容易辦到。這些年,我的好弟弟們不是進獻了不少祥瑞之物麼?瑞王弟有姬妾即將臨盆,說不定這也是個有大吉相伴的幸運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