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程七太爺咬出了孟保柱,寧芳正想着事情要糟,卻見她那虎媽又上前一步,繼續開罵。
“孟保柱說的,那你們去管孟保柱要啊!找我們幹什麼?哦,他說蠶種是你們老程家給的,你們就信啊?那我還說你們地裡莊稼都是我們家種的,你們信不信?哼,天底下又不是隻許你們老程家有蠶種,別人都不許有的!”
說得好!
寧芳二話不說,在後面啪啪啪給她娘熱烈鼓起小巴掌。
這種時候,就得死不認賬!
夏珍珍作爲一個商戶之女,在某些場合確實挺上不得檯面的。但這樣的場合,她打小就見得多了。
自夏老太公發家之後,上門來打秋風的窮親戚們會少麼?若事事都依着他們,那夏家別說攢下這麼大的家業,早給人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夏珍珍雖然沒親身上過陣,但沒少見爹孃與那些難纏的親戚交鋒,所以別的事她應付不來,這些事卻是手到擒來,不一會兒就佔了上風。
不過寧芳心裡還是挺愧疚的,程三走前,說了不要把事情泄漏,結果蠶還沒養起來呢,就鬧得滿城風雨了。
不過這樣,也更加堅定了寧芳要把蠶養好的決心!大不了,到時多分他點錢,就算賠罪了。
在女兒的巴掌聲中,寧二奶奶是越戰越勇。
“再說那桑樹,我呸!你們也真好意思說。那是你種的,還是你買下的?這上溪村不是英王府的嗎?什麼時候變成你們村裡的了?程三舅舅走的時候,可是親筆立了文書,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把上溪村裡山林上的產業,全數託給我們照管。你若也有文書,拿出來,拿出來看看啊!”
不得不說,夏珍珍仍然偏胖的體型此時倒成了一大優勢。
如果這樣咄咄逼人的是個苗條婦人,只怕還沒什麼人害怕。可以她現在的體型來做,卻是氣勢千鈞。程七太爺被罵得節節敗退,圍觀者之中,連個敢吭氣的都無。
最終程七太爺只得躲到程長海身後,把他往前推,“你好歹也是當村長的,你說!”
程長海一張臉,笑得比哭還難看,賠笑着上前,“二奶奶,您消消氣,咱們這不也是想把事情做好麼?這好歹是在我們上溪村的地界,總不能你們吃肉,讓我們喝湯吧?”
哈!
夏珍珍氣樂了,“看我們吃肉,你們喝湯就眼紅啊,那我連湯也不給你們喝了!不服氣是不是?不服氣那就去把這山上的桑樹全都砍了,不砍的就是王八蛋!”
她指着圍觀村民道,“只要你們敢動一片桑葉,我立即就拿着我家三舅的親筆文書,上衙門講理去!看這上溪村,到底是你們說了算,還是英王府說了算!”
這話可把一幫村民全都鎮住了。
民不與官鬥,他們想佔便宜是底下的事,可誰敢明堂正道鬧到官府去?
這也就是程七太爺看寧家不過一對母女住在鄉下,所以想欺她們個面嫩心軟而已。但誰也沒想到,那個麪糰似的寧二奶奶發起火來居然如此剽悍,尤其聽她那口口聲聲的“我家三舅”,確實讓大家心裡打起了鼓。
要說自老英王過世之後,村裡哪有人敢跟王府攀親戚?但如今人家卻認了寧家做親戚,他們再想跟人鬥,可拿什麼情份去說呢?
程長海這回是徹底熄火了,蔫頭耷腦縮得象個鵪鶉。
程七太爺心裡也發慌,暗悔不該一開始就把事情鬧得這麼僵,如今若是徹底把人得罪了,連口湯也喝不上了,回頭全村人不得罵死他啊?
程七太爺急中生智,他,他竟是滾地上了!
“二奶奶,是我老頭子糊塗,不會說話。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一般見識。可您真不能這麼絕情呀!大家鄉里鄉親的,都不容易,要不是實在沒辦法,我也不會這樣呀!”
寧芳目瞪口呆的看着這個老頭,拖長了腔調,用那種嚎喪的方式打滾求饒,簡直是——不要臉到了極致!
可這種方式,還真有用。
程七太爺這一嚎,把旁邊許多村民的眼淚都招下來的。忽地又有個中年婦人,撲通跪下了。
“二奶奶,您是那仙女下凡,好命做了少奶奶,可我們莊戶人家日子苦啊!我男人都病了好幾年,硬是沒敢去城裡看過一次大夫。我公公婆婆都快七十的人了,還天天跟我下地。我家倆大丫頭眼看都要出嫁,可連一件象樣的嫁妝都置辦不起……您,您若有法子,好歹也拉扯我們一把吧。我給您賠罪,給您磕頭了!”
她這麼一哭,有個面黃肌瘦的小男孩也從人羣中站了出來,哭着跑到寧芳車前跪下了。
“二姐兒,我娘跪下了,我也給你跪下了。你幫幫我們家吧,我將來給你做牛做馬,一定不忘你的大恩大德……”
寧芳驚着了。
這男孩叫田川,雖然沒跟她說過話,但她卻知道他是全學堂穿得最破,聽說也是家境最困難的一個孩子。只因他爹長年臥病在牀,偏他娘又十分能生,家裡孩子七八個,是以十分困頓。
若不是上溪村沾了英王府的光,免了稅賦,他家早就賣兒賣女了。可就算如此,也送了個女兒到親戚家當童養媳。
“你快起來,快起來!”
可田川不肯起來,只跪在地上嗚嗚的哭。而他們母子這一掉淚,象是會傳染一般,嘩啦啦,身邊大半村民都落了淚。
要說他們村的日子是比外頭村子好過,但也僅限於不餓死人,凍死人而已。若是遇到天災人禍,一個小康之家迅速就會垮掉。若遇着能賺錢的營生,誰不想搭上一把?
“二奶奶,二姐兒,是我們不好,我們不對。可我們錯了,我們會改。你們也幫幫我們吧!”
眼看周圍那些上溪村的村民全呼啦啦的跪下了,夏珍珍和女兒對視一眼,全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如果他們跟她們急,跟她們吵,跟她們不講道理,那她們也可以一樣急,一樣吵,一樣不講道理。
可當人家示弱了,苦苦哀求了,這可怎麼辦呢?
原本看着夏珍珍大殺四方,對這段時日培訓成果甚爲欣慰的徐媽媽,在心底微微嘆了口氣。姐兒和二奶奶到底還是心太軟,且經驗不足,若是夫人在,纔不會弄成這樣的局面。
所以,她出來幫忙收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