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芳辰

飯後小憩片刻,醒來的寧芳卻不見了她的新婚夫君。

孔雀道,“王爺去書房了,留了話給王妃,說請您幫忙把他的屋子佈置了。另還有大夫人和二夫人送來的禮單,請您有空瞧着些,東西暫時都堆在中堂的庫房那邊了。有不明白的,打發人去問她們便得。”

這是有活幹了呀!

寧芳一下精神了。她在家就是個小管家婆,如今既嫁到舅公家,更有一顆替長輩分憂的心,於是寧小王妃就忙活開來了。

然後,等程嶽傍晚回來時,就見他們的新房已經大變樣了。

原本的主臥一分爲二,隔成裡外兩間臥室。

裡頭寧芳那間臥室變化不大,只撤去一間不大常用的物件。而外頭他這間臥室,卻是新佈置的。

進門設了張玉石屏風,屏風前擺着條案,上面有擺着對白玉梅瓶,斜斜插着新剪回來的荷葉花苞。清幽雅緻,簡潔大方。

裡頭除了張他慣用的大牀,還安置了書桌和書架。傢俱都選得不大,但擱幾本喜歡的書,寫些東西是足夠了。

從那西洋玻璃鏡子轉到後頭,幾乎有一間房大小的地方,全擱着衣箱,涇渭分明的擺成兩邊。

見程嶽饒有興趣的參觀着,寧芳解釋道。

“我數了下,咱倆的衣裳也太多了,若隔成兩處,丫鬟們收拾起來也太辛苦了些,倒不如擱一屋了。這有個側門,方便她們進出,且不打擾人。這左邊全是你的,右邊全是我的。”

程嶽點頭,心中卻莫名爲了兩人衣服共處一室而生出小小歡喜。

“只這麼擺,你裡頭的屋子會不會太小了些?”

寧芳連連搖頭,“足夠了。且這前屋還有個大炕呢,天冷時燒起來,你我皆可坐在上頭寫字做針線的。你若怕我打擾,擺個小炕屏隔開也就是了。如今天熱,我沒讓她們擺。”

程嶽頓時道,“我若能帶到這屋裡來的,必是不怕你瞧見的,炕屏很沒必要,倒是可以擺幾個矮櫃,回頭嫂子們來了,或是你弟妹來了,你可以招待她們在這兒吃茶吃點心。唔,我看我那屋用不着這麼大,再往裡擺擺,這裡加道門簾,做個隔斷。炕那邊以後就留着擺飯待客,晚上丫鬟守夜,裡面便不讓人進去了。”

寧芳聽着挺有道理,橫豎工程不大,立即着人改了。

可這一改完,她忽地發現有些不對了。

以前按她的意思,雖然衣物間公用,但這屋子還是分成兩處的。可讓她三舅公這麼一改,就成了一個規規矩矩的套間。

外頭有廳,裡面有起居處,再往裡纔是臥室。雖然臥室也分隔開了兩間,但估計她在屋裡咳嗽一聲,她家三舅公都能比外頭的守夜丫鬟聽得更加仔細。

可想想自己身體挺好,不怎麼起夜,咳嗽的時候也少,那這麼改了吧。說不準三舅公不舒服,她還可以幫着照顧一二。

從小就頗有大姐風範的寧家二姑娘沒啥意見,擺好了屋子就命人擺飯了。

見自己面前多了一隻泛着藥味的白瓷小盅,程嶽便知,“去廚房了?”

走到哪裡吃到哪兒的寧小王妃嗔他一眼,“從前是我不知道,如今既知道了您受傷的事,您就得聽我的,起碼好好吃一年藥膳。”

要說打仗哪有這麼容易的?

寧懷璧這樣一介押運糧草的文官都被逼得操刀肉博,還摔斷了腿,身爲監軍,還是吸引主要戰力的程嶽,怎麼可能安然無恙?

在奪回三川口的那一戰中,他一人便中了三箭,後在守關之戰中,又被打至吐血。

只不過爲免動搖軍心,也是不願意招來永泰帝的疑心,以爲他有心爭功,這些事他一概隱瞞了下來。

而回來之時,故意避開人羣,也是不願讓人看到他瘦成一把骨頭的模樣。說來永泰帝那時不搭理程嶽,把他晾在家裡一個多月,倒是給了他休養生息的時間。

兩個嫂嫂恨不得一日五頓的補,才勉強把小叔子補成個人樣。下午寧芳聽說之後,便立即主動接手了餵養之責,親手揭開燉盅小蓋,把湯推到程嶽面前。

“這蟲草鵪鶉湯是我親手燉的,往後也會是我來燉,您要不吃我就哭給您看。我真的會哭哦!”

程嶽望着一臉堅持的小姑娘,有幾分無奈,可心底那股子淡淡欣喜,如湯的香氣,嫋嫋蔓延開來。

他打小認得寧芳,自然知道,這個當姐姐當慣了的小姑娘,總是特別愛照顧人。就算年紀比自己小那麼多,這習慣仍是改不了。

唔,英小王爺衷心覺得,這習慣改不了,也真心挺好的。

新婚三日,得回門了。

寧芳一早便興沖沖的起來,梳妝打扮。

不怪她如此積極,實在是成親都沒能從家裡發嫁,除了親孃和兩個妹妹,家裡人一個也沒見着,可是想得慌。

“給我挑件漂亮的衣裳,我還想把昨天戴過的釵戴回去給爹孃看。唔,你把我家送的衣裳也拿來瞧瞧。”

她這裡一動,隔着一扇幾乎不隔音的門,程嶽自然也醒了。看着小姑娘左挑右揀,不知如何是好,含笑絞下一朵新鮮的粉色牡丹,遞上前來。

“給她梳個牡丹髻,穿留仙裙,配寧家那件水仙紋的衣裳。刀兵釵只戴一枝,用靈芝玉插梳壓發。”

孔雀正爲難着,因刀兵釵很是大氣,一般得配正裝,寧家送來的衣裳都不怎麼壓得住,這會子程嶽一指點,她就開竅了。

依言給寧芳換上,還特意給她挑了對與頭上牡丹相配的粉色桃花寶石耳墜,“聽說這是夏家舅爺送來的。”

寧芳果然更加歡喜,待收拾停當,程嶽卻親自端出一小碗長壽麪來。

“知道你家今日必有準備,但好歹也賞臉吃一口,算是英王府恭賀王妃芳辰了。”

寧芳一下紅了臉。

今天六月二十,正是她的生日。她一直忍着沒說,不是怕鋪張,而是,而是她今天也才十四啊。

這麼小小年紀,居然就嫁人了,還做了王妃。這,這讓她也怪不好意思的。

也就是這個時候,寧芳才找回做晚輩的感覺,紅着臉接了麪條,聲如蚊蚋道,“謝謝三舅公。”

她突然明白,程嶽爲何要她梳牡丹髻,穿水仙紋的衣裳了。這是神仙富貴,也再配上靈芝玉插梳,是靈仙祝壽。

程嶽笑問,“不請我一起吃嗎?那這禮物我就不送了哦。”

雖然紅着臉,可寧芳依舊伸出小手,先把錦盒搶了過來。

咳咳,有禮不收,可不是她的風格。

打開看是一枝玉石管的毛筆,頓時喜歡極了。面上卻故意嗔道,“三舅公真是的,好容易過個壽,也不忘讓人做功課。”

程嶽笑道,“小氣丫頭,你再翻翻底下。”

寧芳再翻,這纔看到盒子底下還藏着塊萬象昇平的玉牌,玉質溫潤明淨不說,那小象雕得十分圓胖可愛,拿起便戴在裙子上,笑得見牙不見眼。

“這會子我吃您的壽麪,一會兒請您去我家吃我的!”

主子們說笑完畢,丫鬟們也趁空跪下向寧芳磕頭賀壽,並紛紛獻上壽禮。雖只是些針線小物,卻無不做工精美考究,顯然不是臨時趕製的。

雖然程嶽昨晚才吩咐廚房,說今早要一碗長壽麪,但有心的人怎會不早早打聽未來主母的芳辰?

除了這些服侍的大丫鬟們,府中管事也俱有賀禮陸續送到。

對此程嶽倒不意外,且早有準備,“今日府中每人多發一吊錢,算是王妃打賞,回頭自到管家處領取。”

等寧芳吃了早飯出來,就見院外已經堆起如小山般的壽麪壽桃,一路看到的下人們也是恭賀連連。等到了兩位哥嫂這邊,又各有壽禮送上。

孟大夫人更寬容道,“弟妹好生在家樂一日,橫豎離得近,縱回來晚些也無妨的。”

此時寧家打發接新姑奶奶和新姑爺的人已經來了,論理一般是舅兄,可寧芳的兄弟都小,原想着大概就是安哥兒順哥兒作代表來了,誰知兩個弟弟雖然都來了,卻更加意外的見到兩個英姿勃發的少年郎。

“大哥!存儉!”

寧芳喜出望外,眼淚差點掉了下來。

再怎樣也沒想到,遠在金陵的寧紹棠竟然趕了來,還帶來她大侄子夏存儉。

如今二人都是十六七的大小夥子了,面目越發俊秀,身形也高大許多。尤其夏存儉,脣上還生起毛茸茸的細須,若是走在大街上,寧芳不留意都有些認不出來了。

同樣不敢相認的,還有這對小叔侄。

當年離別時,只記得寧芳還是個如新荷般青澀粉嫩的小姑娘,可如今再見,卻已然有了花朵的顏色。

個子長高了好些不說,氣度尤其沉穩,身上的衣飾也華美之極。

尤其一條昭示身份的織金曳地披帛,用的是與程嶽身上那件薄紗大氅相同的棠紫色,繡的也是相同的仙鶴紋。

寧紹棠和夏存儉十幾年的書沒白讀,自然知道,這紫不是普通人家能用的紫,那仙鶴也不是普通人家能繡的仙鶴。

這種王侯才能用的高貴紫色,還有一品大員或王侯才用的仙鶴紋樣,就算再低調,也實實在在是身份的象徵。

貴氣逼人。

而這些,也讓他們真真切切的意識到,從前那個在家裡可以肆意玩笑的小姐妹,如今可是有着誥命的正一品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