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女兒被人帶進程府,夏珍珍想也不想,就跟了進來。
至於門外那些村民,全都傻了眼。
這,這就不走了?
關鍵時刻,還是孟老莊頭老練的站了出來,“各位也都看到了,貴人雖有病,卻是不過人的,不信我們姐兒和二奶奶都進去了。大夥兒若還是擔心,以後避着些就完了。先散了,都散了吧。”
程長海反應慢一拍,此時也忙出來打圓場,“就是就是。既然連寧家二姐兒都說能治,想必不是什麼要緊的病。都回去吧,難道還真想鬧出事來,等着官差上門麼?”
這麼一說,村民們全都老實了。
雖然心裡還有些犯嘀咕,不過眼看着寧家姐兒和二奶奶都敢進程家大門,確實給衆人吃了個定心丸。
說一千道一萬,都比不上實際行動有效力。
連有錢人都不怕死的進去了,他們這些窮人又有什麼好怕的?
想明白此節的村民,很快便一鬨而散。
程長海又告誡周家婆媳別再亂傳話,便也打算離開,擡頭卻見孟老莊頭竟也擡腳往程家走,他趕緊在後面一把拉住。
“你跟去作甚?說是不親近就不過人,那豈不是離得近了,還是會過人?”
孟老莊頭道,“我家二奶奶和姐兒都去了,我能不去?”
他反手把程長海一抓,壓低聲音道,“瞧在親家份上,我教你個乖。這時候跟進去,才足見真心呢。結個善緣,日後錯不了的。”
程長海卻把他一推,“橫豎我跟英王府也親近不到哪兒去,省得去了還讓人說閒話。你要便去,我先回了,村裡還許多事要交待呢。”
看他急急避開,孟老莊頭搖頭嗤笑。
富貴險中求。
瞧這怕死的模樣,程長海就算能當一輩子村長,日後也有限得很了。
好在他家是娶媳婦,不是嫁閨女,否則跟這種人做親,非慪死不可。只是回去可得提醒老二多長點心眼,別給他媳婦帶溝裡了。
且不提孟老莊頭的小心思,那邊寧芳在經過進一步問診之後,確定程家三爺是患了骨蒸之症。
這病民間還有一個通俗的說法,就是肺癆!
說來這病要是咳得厲害,或是到了吐血的時候,也是會過人的,但也有例外。
就象寧芳後世認得的那個老和尚,他最擅長治這種病。
可他一輩子跟這些病人住一塊,那老和尚也沒染上一回,反而康康泰泰,活到八十多時,還能一天吃一碗紅燒肉呢!
因寧芳後世大伯做的是藥材生意,於是跟這會治病的老和尚便認識了。相交幾十年,看他年紀漸大,身邊又沒幾個得力的弟子,寧大伯平日裡便時常送些香火,照拂一二,老和尚感念他的仁義,纔在晚年將怎麼治這種病的藥方及心得體會,悄悄透露給他知道。
寧大伯雖不會把這些泄露,斷人財路,卻是讓家裡孩子們都學了一遍。也不指望他們靠這個掙錢,只讓他們在遇到這種病人的時候,加以救治,便算是積德了。
那藥方寧芳從前背過,只是遺忘了這些年,一時有些想不全。但該怎麼治,大體上她還是知道的。
“……尋常大夫總覺得這病要吃得清淡些,恐大魚大肉的更加生痰上火,其實全錯了。這個病就是要多吃好東西,只不能吃雞羊那些發物,但鴨子、甲魚、螃蟹這些寒涼之物,是可以多吃的……也不能因爲怕過人,就天天悶在屋裡,一定得出去多走動,多曬太陽。哦對了!早晚還可以對着山上無人處大聲唸經書,說是可以平心靜氣,對身體也好……”
寧芳說一樣,老馬就記一樣,旁人也不敢打擾,只等着寧芳冥思苦想好半天,表示暫時再也想不出來時,夏珍珍弱弱的問了,“芳兒,你是打哪兒知道的這些?”
呃……
寧芳啞巴了。
她要說是後世學來的,會不會被當成妖怪燒死?
半天沒開口的少年,程家小三爺卻適時,“我瞧這方子,開的倒有幾分道理。”
他手上捏着的,正是寧芳寫的半吊子藥方。大致用什麼藥她還記得,只是想不起來具體份量了。
但久病成醫,程三一看便知,這方子雖然沒用什麼貴重藥材,卻有降燥滋陰的功效,跟太醫院開的某些方子頗爲類似。
他這一打岔,便把衆人注意力轉移開了。
可老馬看着這殘缺的方子,很是爲難,“那怎麼抓藥?”
程三想了想,略添幾筆,把寧芳那藥方補齊,“按這個先抓幾副試試,太醫院的也還煎着。”
他一個眼神遞過去,別人不懂,老馬卻立刻領會。再看着屋裡的夏家母女,卻有幾分猶豫,“此事你們能否不要與人說起?這也是爲了你們好。若讓有心人知道是你家姐兒幫了我們,只怕要給你家招禍。不過今日之事鬧得這樣大,倒是有些難辦……”
“有啥難辦的?”
在旁邊站半天的孟老莊頭總算找着機會,出來刷存在感了,“我們姐兒才幾歲?她說能治就能治,那不成笑話了麼?不過是受了您家恩惠,姐兒懂事,說些好話寬慰人罷了。若您這兒抓藥不方便,不如交給咱家來辦。鴨子甲魚這些吃食咱們鄉下也多,並不值幾個錢。咱們兩個村子離得這樣近,送來也不惹人注意。二奶奶,您說是不是?”
別說,老孟雖只是個鄉下莊頭,但在爲人處事上卻頗爲老到。三言兩語,就把程家顧慮輕鬆打消了。有些事不必明說,但老孟卻猜到了幾分。
就象他估摸着,夏珍珍肯定不會無緣無故跑到鄉下來“調養身子”,那麼英王府的小公爺,那樣金尊玉貴一個人,又怎會無緣無故染上肺癆這種窮人才易得的傳染病?
這裡頭的緣故,不是他一個莊頭能夠深究的,但若想把事情攪渾,嘿嘿,卻是他這在鄉下過了大半輩子的老莊頭最拿手的。
“如此,就拜託二奶奶了。”在得到程三爺的眼神許可之後,老馬當真就把事情交給夏氏了。
夏珍珍立即紅了臉,慌慌張張擺着手說沒事沒事,然後帶着女兒和老孟告辭了。
至於女兒爲什麼知道那個方子,她早忘了。
所以寧芳有時想想,有個不怎麼精明的孃親,也是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