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鵲琢磨着,她家是在寧府伺候了幾輩子的老人了,如今孃老子倒也罷了,幾個哥哥嫂嫂倒是還能奔一奔。
從前是村裡窮,能呆在府裡誰願意下鄉?但如今可不一樣了。
上回去下溪村,她跟着幾個丫頭曾到孟家女兒的屋裡坐過一回,看過她的嫁妝。那樣豐厚殷實,實在讓人羨慕。
若能去鄉下當個副莊頭,只怕沒幾年自家日子也會好過得多。
只她家幾個兄弟,若論起窩裡橫,一個比一個厲害。但若是出了門,就全成了蟲。況且人在府里長大,除了看些眉高眼低,並不懂莊稼農活,又沒有特別精明能幹能報到寧芳跟前,這可讓她怎麼張這個口?
思忖間,卻見小丫頭帶着趙豐年來了。
二姐兒要傳他去辦事的事,喜鵲是知道的,但主子不發話,她可不敢湊到前頭去聽。這幾年寧芳漸大,雖修身養性得越發知禮和善,但規矩也是極嚴的。
只等聽到喊人時,纔過去伺候。
寧芳已經吩咐完了正事,此時笑道,“上回聽說你弟弟也好習字,正好我這兒有幾份出去玩時,隨手拓下來的碑文,雖是轉印,卻還算清晰,筆力雄渾厚重,只不大適合女孩兒來練,我也就看看而已。你拿回去給你弟弟,或有進益,也勝過在我這兒白擱着了。喜鵲,去我書架左邊上面第三個格子取來。”
趙豐年忙起身道謝。
別看寧芳說得輕鬆,但他知道,這種碑文一般只有官宦人家,或是有功名的人才能拓得出來。他們這種平頭百姓,就算捧着大把金銀,人家也是理都不理的。所以就算是轉印,對他們來說也是極爲珍貴。
喜鵲拿了字帖,給趙豐年時,想着他家如今在下溪村,便細心說了句。
“我瞧你拿手上也不方便,折了未免有痕,不如稍等片刻,我拿幾張油紙給你捲了包起來。又輕便又好拿,還不怕雨水,回頭你帶回家壓壓便平了。”
趙豐年也是認得她的,忙道,“還是喜鵲姐姐細心,那就麻煩你了。”
喜鵲到一旁去卷字帖了,卻聽趙豐年趁空,跟寧芳小聲懇求起一事,“我聽說村子裡要加人,若姐兒覺得我家還得用,能否讓我爹到張大叔手下當個差使?”
喜鵲心中一動,這小子也瞧出好壞,想來爭這個肥差?
寧芳道,“我記得你家雖兄弟不少,卻有不少田地,怎麼你爹還有空出來當差?”
趙豐年坦然道,“不怕姐兒笑話,您從前在鄉下時,我家兄弟就五個,如今不算新添的小妹妹,都有七個了。虧得這些年託主子的福,日子還過得去,否則生下來非淹死不可。只就算如此,我家現在也愁得很。如今我們前頭幾個都大了,地裡的活也做得過來,可不就想替我爹再求個差事?否則回頭七個兒子要蓋房子娶媳婦,怎麼弄得過來?”
寧芳聽得無語。
她是知道鄉下有些婦人能生養,可沒想到居然這麼能生養。
不過她沉吟一時,卻沒有即刻答應,“如今我卻不管家事,這事你還得到母親跟前去說。”
趙豐年道,“這個自然。只我是替姐兒當差的,我家想謀差使,自然得先問過姐兒的意思,否則那成什麼了。”
喲,這就分了派系了?
寧芳聽得有趣,未免多問了一句,“那你怎不替你爹求個管糖的差使?那個不是你更熟麼?還能看顧着他。”
趙豐年笑道,“姐兒要這麼說,就是讓我自己打自己的嘴了。我再糊塗,也知道多大的肚子吃多大的飯。我爹要說做農活,那沒得說,可要是讓他去管個賬算個數,卻連我大弟都不如。姐兒那飴糖生意如今越做越好,就算要添人,也是添些精明能幹的管事,卻不是我爹這樣光會做農活的。”
寧芳又句,“那村裡的地也是有限的,便是讓你爹來管,他又能做些什麼呢?”
趙豐年敢開口,還當真跟他爹在家琢磨過這事。
“如今村裡養蠶是賺錢,可村裡的魚塘不還閒着啊?上回看哥兒姐們回去,都愛釣個魚捉個螃蟹什麼的,只村裡沒人打理,養得不好,只當個野趣罷了。我爹回頭就說,若能把這些魚啊螃蟹的好生養起來,還有鴨的鵝的,一年下來,不說賺多少錢,就算只送到府裡,那年底採買就能省下好些銀子了。”
寧芳聽着默然,心中已有三分允意。
上下溪村這幾年靠着養蠶的暴利,已經發展得太快了。所以人心浮動,帶來了不少問題。雖然上回夏珍珍說不許他們再養蠶是個氣話,但寧家確實不想兩個村子發展得太快。
此時,讓富餘的勞力去做點基礎農事,確實是條比較好的解決之道。但這件事要不要交給趙豐年,寧芳覺得還要再想一想。
趙家兒子多,往壞裡看,確實負擔重,但若往好裡看,卻是極易抱成團。如今她們才把孟老莊頭家給瓦解了,可不想再捧起一個趙家。
最好的辦法就是摻沙子,可怎麼摻呢?
打發走了趙豐年,喜鵲進屋收拾了茶杯出來,恰好遇到畫眉。
把她手肘一撞,悄聲道,“這麼好的機會,你怎不去給你兄弟求個差使?”
喜鵲一怔,畫眉道,“別疑心我要害你。我是沒有兄弟,光棍兒一條,否則早自己湊上去了,哪還輪得到你?”
喜鵲心中一動,忙把她拉到一旁,“好姐姐,我知道你素來比我聰明,快跟我說說,回頭我必不忘你恩情!”
畫眉本就有心賣好,點點她的腦門道,“虧你跟着姐兒這些年,怎就看不明白?咱家馬上要去京城了,這邊可不就得留下些知心體己的人?你我都是得跟着姐兒走的,可你的兄弟也用全都跟去嗎?”
喜鵲道,“可方纔趙豐年已經說了,我再去求,會不會不好?況且姐兒會答應嗎?”
畫眉道,“你傻呀?趙豐年跟姐兒再好,也是村裡人。跟咱們府裡的,能一樣麼?他求他的,你求你的,又有什麼關係?你若有這想法,總要自己去求了才知道,難道還等着姐兒來問你不成?回頭等人搶了先,你才知道後悔呢!”
喜鵲頓時給說動了,“那我這就去。若果然事成,我記你一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