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心軟

得罪了人,辛姨娘也知道後悔了。

方纔她也是聽說,英王府的小公爺上門,有多麼的親切隨和。甚至按着家中每個孩子的喜好,分別送了禮物才起了心思,找上門來的。

雖然這面子並不是衝着她來的,可辛姨娘總覺得,自己身爲寧家的一份子,也很有理由來沾這個光。

但她萬萬沒想到,寧芳抱着的,那樣醜的一條小狗會是這位小公爺送的,更沒想到這麼醜的小狗竟會是著名的獒犬。

若送的是京城貴婦們愛養的小哈巴狗,或是鴛鴦眼的獅子貓,她自認是認識,並願意親近的。可哪個內宅婦人,會去養這種用來行軍打仗,看家護院的獒犬呢?

尤其寧芳有時行事又愛自降身份,若在街上遇到年老的乞丐,她都會親手買兩個白麪饅頭送上去,所以辛姨娘只當這是她從哪個野地裡抱回來的土狗,頓時嫌棄不已。

偏偏小孩子天性都愛小動物,順哥兒一見那隻小獒犬,頓時眼珠子都直了,伸着小手想去摸狗。可他摸就摸了,摸完了還想把小狗抱給他娘看看。

辛姨娘一個沒留神,突然就見兒子抱着那狗想放到自己身上,眼看那隻黑黑的小爪子都快碰着自己的新裙子了,辛姨娘纔會尖叫起來。

然後,她就被訓斥了。

然後,被輕視。

憑什麼全家人都得了程嶽的臉,偏她討個沒趣?

這不是她的錯,只是意外,而造成這意外的寧芳,纔是最大的罪魁禍首!

於是,滿懷恨意的辛姨娘在聽說湯家來了人,還不歡而散,頂着身茶水出去後,她倒解恨的道,“該!那樣壞心眼的丫頭活該……”

“姨娘!”紫煙聽不下去,過來勸道,“二姐兒真若有個不好,咱們寧家又有什麼光彩?況且給太太和二奶奶知道,又不知要抄多少書了。”

辛姨娘氣結,卻到底閉了嘴。

因她沒有規矩,衝撞了程嶽,所以夏珍珍罰她抄寫《女誡》二十遍,抄不完不準再出門。比起打罵罰跪,這已經是很輕的了。當着寧四孃的面,辛姨娘就算不服,也只得領了。

可寫不了兩張紙,她就煩躁的不行,只找旁的事催問,“今兒的燕窩送來沒有?哥兒還等着吃呢!”

那日自寧懷璧交待之後,寧四娘果然每日打發丫鬟送一盅燕窩過來。

只是她們再也想不到,這燕窩不過喂順哥兒兩口,其餘大半竟都被辛姨娘悄悄吃進肚裡。

在她看來,這自然也不是她的錯,而是寧家太小氣,沒有把燕窩給足,否則她必會給順哥兒吃飽。

如今既然量這麼少,那年紀小小的順哥兒,吃幾口也就夠了。她身爲孃親,成天帶他那麼辛苦,可得好生補一補,這也是他的孝道呢!

世上有這樣自私自利的母親,也有那無私慈愛的母親。

徐媽媽自被收押,起初真個是心灰意冷,只想快點判她去服刑,也省得牽連主人家。可在牢房被關了幾日,聽了些案情始末,得知徐燕後來的遭遇,徐媽媽終究還是心軟了。

這個女兒便有千般錯處,但她的遭遇也實在是太淒涼了些。

徐媽媽很難過,如果在女兒成長的過程中,自己有伴在她的身邊,好生教她,或許她就不會遭遇這些不幸了。

雖說這並非她的過錯,但如果她當年沒有出來做奶孃,或者在做了兩年之後,沒被徐勇的話矇騙,一心想多攢點錢給兒女日後成婚,那麼現在會不會又是另外一番模樣?

想想徐燕這個名字,還是她起的。

記得那年生她時,正好檐下孵出了小燕子,軟軟嫩嫩的叫着,管老燕子討食。她聽得心中歡喜,便給女兒起了個乳名叫燕兒。成日裡抱着小小軟軟的她,愛不釋手。

可如今,她已老了,女兒也是人過中年。偏偏無兒無女,丈夫又那樣苛待她,這半生,她過得也很辛苦吧?

到底是從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徐媽媽就算再恨,可在得知女兒這些年的遭遇後,她也忍不住悄悄落了幾夜的淚。心中恨毒了花心又糊塗的丈夫,卻也忍不住心疼起孩子。

然後,她便託看門的牢頭去請寧懷璧來,打算服軟了。

嫁妝,她是給不起的。

她深知,錢這口子不能開。一旦開了,只怕徐燕會就此纏着寧家一輩子。但她可以去跟女兒一起生活,做飯餵雞,這些事她都還做得動。

再求二姐兒給她幾棵桑樹苗和一些蠶種,她還可以教女兒養蠶繅絲,就象下溪村那些鄉親一樣,不也能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

然後,她還能照顧一下女兒,說不定還能幫忙帶帶那個體弱多病的小孫女。

直到,她進棺材爲止,也算是盡了這一世的母子情了。

只不過,寧懷璧沒能過來,來的是程嶽。

因在下溪村時見過,所以徐媽媽倒也認得,也沒有去問爲什麼寧懷璧不來。若不是怕來個生人說不清楚,她都不會去請自家主子,省得連累到他。

聽說程嶽是皇上派來查案的欽差,徐媽媽便一五一十的把自己的打算說了。

程嶽聽着微微皺眉,卻沒有多說什麼。

只說回頭會安排一次過堂,讓徐媽媽到時把這些話當面說給她女兒聽,便離開了。

只是等到回了他的住處,程嶽身邊的幕僚,白敏中忍不住道,“三公子,這麼行事只怕是不妥吧?”

他知道程嶽已經打算秉公處理這兩個案子了,爲此,他跟金陵府尹高文秀還起了不小的衝突,如今寧懷璧也因有家人涉案而回避。

但如果徐媽媽突然改變主意,服了這個軟,那就等於變相的“反水”,會讓程嶽極爲變動。就算寧家與之有親,也沒必要回護他家一個下人吧?

再說皇上這趟派程嶽來江南,本就沒安好心。否則刑部大理寺,哪裡派不出個得力的能吏,而非要派他這個右僉都御史前來?

可素來聰敏睿智的三公子卻只問了他一句話,“請問先生有多久沒見過令堂了?”

白敏中一下就怔了。

他原是有着大好前程的舉人,卻因得罪當地豪強,被革去功名,不得不遠走避禍。雖年年託人帶了金銀回去,卻已有十來年未曾回過家鄉了。

念及家中慈母的模樣,白敏中忽地就懂了,嘆了口氣,什麼都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