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議親

夏珍珍不同意長女上京,是捨不得她遠嫁。

“娘也說了,京城高門自來難嫁。芳兒又是家裡嬌養慣了的,我可不想讓她嫁得那麼遠,沒個照應。倒不如就在金陵附近擇個好人家便是。我不一圖人有錢,二不圖人有功名,只要人好,能跟芳兒說得來,又肯疼她便罷。”

寧四娘沒想到,夏珍珍竟然對長女的婚事,要求這般低。

“那二郎能同意麼?”

聽婆婆這麼問,夏珍珍倒是笑了,掩袖悄聲道,“這也是他爹的意思。說寧可讓女兒嫁個通情達理的才子,也不讓她嫁個一心功名的士子。否則就跟他似的,太累!橫豎咱們芳兒能幹,家計是不愁的。到時多送些陪嫁,也不指望那點子俸祿過活。”

饒是寧四娘素來穩重,也呆了一呆。回過味來,簡直忍俊不禁。

這兩口子,真是把個女兒寵得無法無天。不過反過來一想,這樣也挺好。寧芳是長女,弟妹們又小,就算嫁了,將來還真的要靠這個長姐多多照應。

若把她嫁個上進青年,日後難免要跟着夫婿東奔西跑,或是留在家中相夫教子,基本沒空照應孃家。

倒不如在金陵附近找個不用承擔家族責任的幼子,一來離得近,有孃家撐腰。二來還有外祖家那些舅舅表哥們照應,只要日子好過了,就是女婿一輩子當不了官,做一對才子佳人,快意人生,又有什麼不好?

如此一想,寧四娘倒也釋然。還很歡喜的把未來的孫女婿人選,從上進有爲的官宦青年,改成才華風趣的書香子弟。

而夏珍珍更是貼心的拍了一小記馬屁,“孃的眼光肯定比我們好,就勞您替芳兒操了這份心吧。您若說好,我們必是同意的。頂多,讓相公相看一眼便罷。”

寧四娘聽得心裡舒坦,反倒想快些在兒子調職的事情定下來之前,替孫女找個孫女婿了。到時也讓這兩口子看看,若覺得好就可以先定親,然後安心給大孫女備嫁就是。

於是,寧芳還在操心她爹要是上了京城該怎麼辦,便被祖母頻繁帶着出席一些社交活動了。

什麼張家的壽宴,李家的婚宴,雖然這些場合寧芳也不是沒去過,但因爲年紀小,多是呆在後宅,跟那些未婚小姐們在一起說笑便罷。

可如今雖也是跟那些未婚小姐們一處,但寧四娘卻時不時要把她帶在身邊,給一些交好的奶奶太太們請個安。

有時還指着她自己做的針線,跟那些奶奶太太們閒話幾句。不會刻意誇讚孫女如何出色,但總也要說她幾句勤勉努力。

要說寧芳還想不通這是爲什麼,那就真是白在金陵住了這些年了。

她不好跟祖母說什麼,回頭跑去磨夏珍珍,“娘,我可不想那麼早嫁人。象鸞姐兒那樣,成天小心翼翼的過日子,我看着都累得慌!”

鸞姐兒,就是夏二太太嫁到齊家來的那個孫女。按輩份,她也是寧芳的大侄女。

三年前,虛歲才滿十五歲的夏鸞兒,在寧家接受了寧四娘小半年的培訓後,嫁給了齊瑞華。

婚事辦得挺熱鬧的,夏家陪嫁也異常豐厚,整整六十四擡,紮紮實實花了三千兩銀子,還有一千兩銀子壓箱底。加上新娘子人又漂亮,在那個新年很是被人議論了一番。

但熱鬧過後,總歸平靜。

夏鸞兒的日子不能說苦,齊家太太也不是刁難人的刻薄婆婆,但齊瑞華是被指着頂門立戶的兒子,所以註定這個兒媳就得過得辛苦。

虧得寧四娘教了她半年的規矩禮儀,纔不至於到婆家露怯。可真正要融入書香世家的婆家生活,夏鸞兒要學的東西實在太多了。

小媳婦進門三年,能到寧家來走動的次數都屈指可數。雖嘴上總說好,卻又總是忍不住紅了眼圈。

瞧她那每日裡提心吊膽,幾乎是踮着腳尖過日子的模樣,連小姑子齊瑞萱見了都覺不忍,私下曾讓寧芳勸勸她,有些事不必太在意。

可寧芳又怎麼能勸?

象寧四娘說的,寧肯當新媳婦的時候多辛苦一些,總好過往後辛苦。再說家裡的雞毛蒜皮,說起來件件都小,但認真理論起來,件件都是大事。不一開始就學着怎麼料理好了,往後可怎麼辦?

所以這樣的話,寧芳從未出口,只是三不五時的提醒着夏珍珍,給夏鸞兒送點東西過去。

也不是什麼貴物,就是些家常的果子點心,或園子裡新開的花,或弟妹們新學的大字。不爲了炫耀,主要是讓夏鸞兒知道,家裡有人惦記着她,她不是孤零零一個人。

直到今年,夏鸞兒纔算漸漸適應。

及至六月寧芳過生日時,她還特意送了一套羣芳祝壽的貼繡荷包來。

荷包共有四個,個個只巴掌大小,卻分別絞了各色的綾羅綢緞,拼出靈芝水仙竹桃月季四色花,再一一鎖邊繡上去。

這種貼繡,在夏氏老家泰興一帶很是流行,卻因比正經繡花還費勁,故此尋常交情是無人肯做的。

而夏鸞兒做的這一套又格外用心,花蕊流蘇上都特特琢了珊瑚珍珠玉石綴上去,瞧着十分的富麗精緻。

寧芳及至見了這個,才安下心來。

有空折騰着做這些,證明她在齊家總算是站住腳了。

可這樣的辛苦,寧芳不想來一遭。關鍵是她還惦記着那個“早夭”的自己,實在不想拖累人。

否則跟程嶽似的,說個媳婦便克出毛病來,多晦氣?

可夏珍珍卻把她拍了回去,“只是說親,又不要你立即嫁去,起碼得有個兩三年呢。就跟君眉似的,又有什麼不好?”

呃,寧芳這才發現,面對一個越來越機智的孃親,還挺難說服的。

夏君眉,便是夏三舅舅夏明昌家那個體弱的小女兒了。

沒錯,她這名字就是從茶葉來的。因老君眉,又叫壽眉。也是她自幼體弱,長輩盼她平安長壽,才起了個這樣的名兒。

本跟戴家約好,等姑娘十六便完婚,誰知眼瞅着快到好時候了,夏明昌的岳父,汪老太爺一高興,過節的時候多貪了幾杯,當天夜裡就過世了。

他跟夏家二老一樣,皆過了七十,走得又異常安詳,算是喜喪。只夏君眉身爲外孫女,還得服一年的喪。原怕戴家不高興,這都等了多少年了,況且戴良實在不小了。

可還沒等問呢,那邊知道消息,戴大嫂倒主動來找夏珍珍了,說讓姑娘安心服了喪再成親。畢竟是在外祖跟前養大的,很沒必要去趕那個熱孝裡成親。於是夏君眉直等到兩個月前才嫁到金陵來,如今還是新媳婦。

因戴家在金陵也沒甚產業,戴良又一直在桐鄉縣給寧懷璧當師爺,故此戴大嫂在二人完婚前,便到桐鄉縣衙附近租了個院子,收拾好了,等在金陵一完婚便讓小兩口住了過去。

前些天夏君眉打發人來給大嫂及姑奶奶家送東西,那陪嫁婆子從頭到腳都透着喜氣。說新姑爺待小姐極好,又沒嘴的誇戴大嫂。

“……真真是姑奶奶費心,才挑了這麼好的親家。去姑爺那兒前,生怕我們小姐着急,還格外囑咐說且別急着要孩子,小兩口先把脾性磨好了再說。姑奶奶您聽聽,便親生的閨女也就這樣了。如今我們小姐也說,等回頭安生下來,必把大嫂子和兩個侄女都接去同住。一家人,再怎麼說還是聚在一處的好。這些時,大嫂子這邊就請姑奶奶費心照看了。”

這些事,便不說夏珍珍也會去做。

便不衝着侄女兒,只看戴大嫂,便是個值得敬重的好親戚。

因夏君眉跟戴良結了親,也算拐彎抹角跟寧家四房結了親,如今寧淑珍來夏珍珍寧芳這兒蹭前擦後的想打秋風,難免也找上戴大嫂。一是想借着她的身份,壓一壓夏珍珍。二也是惦記着夏君眉的陪嫁,想管她借點錢。

不過她倒算是有眼光,夏明昌因女婿家貧,便只照着夏鸞兒的份子,明面上給小閨女也只准備了三千兩銀子的嫁妝,但壓箱子卻足足又給了三千兩。再加在小閨女在家時攢的,十足小富婆一個。

誰知戴大嫂卻是毫不客氣,直接便把人撅了回去。

“我家欠的親戚情份,等小叔出息了,自然會還。只要我去動弟妹的嫁妝,我卻沒這個臉。如今反倒要勸姑奶奶一句,既嫁了人,便好生在家相夫教子,橫豎又沒短你吃喝,這樣拋頭露面的,豈是大家子規矩?”

寧淑珍給噎得不輕。

她急於求財,還有一點,就是成親兩年,肚子一直沒有動靜。婆家已經開始挑剔,她在家裡呆不住,纔想心思賺錢,好堵一堵人的嘴。

看戴大嫂直接拿話正正的戳她心口上,便不敢再去碰釘子,這也給夏珍珍寧芳省了好些事。否則便看在夏君眉份上,還真不好袖手旁觀。

既然也有夏君眉這樣嫁得好的例子,所以不管寧芳怎麼反對,她的親事,還是提上了寧府日程。

時候不長,還當真找到一個頗爲合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