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瞧着過來一羣青年男子,辛姨娘和南湘兒正想回避,可待看清那些人身上的錦衣華服,還有前呼後擁的僕從們,二人的屁股又不約而同落回了亭子裡。很有默契的假裝沒看見,反議論起風景。
“我看這一處,倒可以描了日後繡個屏風。”
“那是姨娘手巧,我就不愛刺繡,能畫箇中堂擺着就夠了。”
“原來大小姐也擅畫道?”
“聽說姨娘你的詩詞學問也好,我這是班門弄斧了。”
……
二人正在這心照不宣的相互吹捧及顯擺,那行公子哥兒看到亭子這裡有人,卻另尋了一處乾淨平地,鋪上氈毯,擺上了酒食。
南辛二人心中深爲可惜,這麼大個亭子,怎麼不過來擠一擠?或者借問一聲,不就有機會結交上了?
可她二人卻不知,要說這些公子哥兒平素是不會這麼客氣有禮,可如今不是鹽稅案的餘波還沒過去麼?連四皇子還住在金陵行宮裡沒走呢,做人還是安分些好。
所以雖然遙遙看到亭中兩個年輕女子姿色都頗爲出衆,眉眼中似也有些情意,卻沒一個敢大膽過來結交的。
彼此枯坐了半天,你不來,我也不好意思過去,正當南辛二人覺得沒意思時,忽地順哥兒哭了起來。
因辛姨娘和南湘兒在山頂亭子裡呆得太久,順哥兒覺得無聊,便蹲在地上看螞蟻。奶孃婆子雖看得精心,誰知山上到底蚊蟲多,一眼沒瞧見,便來了只小蜈蚣。
順哥兒小孩兒心性,也不懂害怕,瞧着跟螞蟻不一樣,便伸手去捉,誰知頓時給蜈蚣叮了一口,頓時手上腫起個包,痛得他哇哇大哭。
這下辛姨娘臉也嚇白了。
到底是她親生兒子,怎麼也捨不得他出事的。
慌亂間一時不知道怎麼辦,公子哥兒那邊,卻快步過來一個藍袍錦衣公子。
“這是怎麼了?可有要幫助的?”
南湘兒看那人生得頗爲一表人材,忙搭話道,“是被蜈蚣咬了,你們有藥嗎?”
“我去問問。哎!你們誰有帶治蜈蚣毒蟲的藥嗎?”
旁人皆在搖頭,只有一個胖胖的少年,穿着身素服,高舉着一物跑了過來,“我,我有!”
藍衣公子趕緊迎上前去,“表弟你怎麼來了?”
看他態度甚爲恭謹,南湘兒暗暗納罕。
那胖子看着就憨憨笨笨,似是腦子有問題的模樣,怎麼旁人還對他如此客氣?
卻見胖少年將一隻核桃大小的精緻藥盒遞了過來,“這是我小時候調皮,老被蟲子咬,祖母特意從宮裡替我求來的。祖母要我日日帶在身邊,可是現在,祖母卻不在了……”
那胖少年說着就喉頭哽咽,似是要哭,藍衣公子忙勸道,“老夫人若知道你又傷心,必要心疼。況且如今你還能拿着藥救人了,若老夫人知你如此懂事,高興還來不及呢。快別難過了,省得她在天上瞧了擔心。”
聽及此,胖少年才擡袖用力抹了一把臉,“那我不哭,你快拿去救人吧。”
可南湘兒卻不急着救人了,她上下打量着那胖少年,忽地猜出了他的身份,“你,你是魏國公府的那個……小公子?”
崔鴻一愣,“你認得我?可我不認得你呀。”
南湘兒頓時笑得有幾分古怪,“我是寧家二姐兒寧芳的大表姐。”
崔鴻再看她一眼,忽地就低了頭,臉現愧色。
只是聽到順哥兒哭得更響,才急着把小藥盒往藍衣公子裡一塞,“快拿去救人!”
這邊南湘兒磨磨蹭蹭,那邊辛姨娘卻等不及了,自己過來拿了藥盒,趕緊就給兒子抹上。
南湘兒看都沒看順哥兒一眼,只看崔鴻要走,忽地鬼使神差說了句,“芳姐兒今天也來了,就在底下。喏,你看!”
順着她手指的方向,崔鴻看了一眼底下寧芳和衆姐妹一眼,人都沒看清,卻已經搖頭道,“我不要見她!”
然後就跑了回去。
藍衣公子跟南湘兒道了個歉,便要去追人。
可給兒子抹了藥的辛姨娘卻把他攔住,“受了公子大恩,還不知尊姓大名,日後怎生回報?”
那藍衣公子原本看南湘兒清純秀麗,纔好心過來幫忙,可見她如此不懂事,把崔鴻這樣的小金主嚇跑,便有了幾分不喜。
但再看辛姨娘這麼千嬌百媚的過來問候,那腳又有些邁不開了,雖着急着去追崔鴻,卻也回了個禮。
“好說好說,在下嚴彬,因家父受命前來四皇子跟前聽令,便也跟來金陵。因與魏國公府有親,故此今日帶着表弟出來散心。”
辛姨娘心中一下冷了三分。
聽這小子提到四皇子和魏國公府都很順溜,說起父親官職卻很含糊,應該官職不大,沒什麼好結交的。
可南湘兒卻還故作天真的問,“那你爹是做什麼的?”
嚴彬略有些尷尬,“家父乃是把總,只具體在做什麼,卻不是家人好打聽的。”
若在鄉下地方,一個七品的把總還是很可以唬住一些人的,可是在金陵這樣的大地方,一個七品的武將,卻是沒什麼人會放在眼裡。
只南湘兒看人生得相貌英武,還想再打聽幾句,誰知剛剛跑開的崔鴻又跑了回來,很認真的對她說,“請姐姐回去告訴二姐兒,就算等她長大了,我,我也是不會來娶她的,叫她安心。表哥,我們走!”
他拖着嚴彬就走,就算南湘兒在後面一個勁叫“站住,站住”也沒有停步。
南湘兒氣得簡直想跺腳,這傻小子,幹嘛就這麼急着撇清?
實在不行,讓她給寧芳帶着玉佩荷包什麼的,不也能坐下私相授受的罪名?
誰知辛姨娘忽地幽幽道,“那位崔小公子方纔說了什麼?是說等二姐兒長大了,就會來娶她麼?”
南湘兒一愣,隨即微笑,“我恍惚也是聽了這麼一句,回頭可要告訴二妹妹,讓她高興高興。”
辛姨娘又有意無意的道,“那把總雖是七品,但武將之家,多半可以恩蔭,且又有魏國公府這樣好的親戚。那位嚴公子,倒是不愁前程。”
南湘兒聽着,笑意直浮上眼底,“所以說,人會投胎也是旁人惱不得的。對了,順哥兒好了麼?”
要說崔鴻給的藥倒是靈驗,清清涼涼,一下就止住了疼,順哥兒不哭了,只鬧了這麼一場,在奶孃懷裡打起了盹。
辛姨娘安心道,“應該好些了,只還得回去找個大夫仔細瞧瞧。你說順哥兒這無緣無故怎麼會被蜈蚣咬,是不是替家裡擋了災?”
呵,南湘兒知道,她是想替自己開脫責任,不過她不介意賣個人情就是。
“定是。順哥兒這樣小就這樣有孝心,待會兒下去,可得讓二舅舅再請人作法,也替他念幾卷經書才行。你放心,這話我來幫你說。”
“那就謝謝大小姐了。”
二人又親密無間的挽了手,下了小山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