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向榮這幾日彷彿老了十歲,兒子葉志遠自從斷了腿後一直呆在家裡,如霜又被打了一頓不知道賣到哪兒去了,因此他極爲頹廢,成日悶在屋子裡罵錢氏和二房,錢氏也不多搭理他,只讓那些妾室通房們把少爺服侍好了,這幾日因爲喝酒太多,葉志遠的腿傷又復發了,到底是自己親生的,小趙氏哭哭啼啼,大罵錢氏不會伺候相公,錢氏也不多說,只讓小趙氏送個會伺候的來,牡丹院成日雞飛狗跳,愁得葉向榮掉了不少頭髮,每日都到母親的金安堂躲清靜。
“現在是把吳家也得罪了,”趙氏轉着手裡的佛珠,最近她開始學人唸經,“你打算怎麼辦?”
葉向榮撓撓頭,原本吳家那邊好好的,現在怎麼忽然變了臉,還請葉向榮不要寒磣他家,他們一介商戶,不敢納秀才的女兒爲妾。葉向荃那個秀才不過是葉向高幫忙才考來的,怎麼現在這麼有用了?
“算了,志達也跟我說了,他是想走功名路的,出個與商戶爲妾的妹妹這輩子就別想再擡起頭了,”葉向榮成日在外面做生意,官場上打交道的也多是小吏,士林的講究還真是不懂,現在葉志達是他的全部希望,所以兒子的話他倒是聽的進去。
“小姐,您也歪着歇會兒,”馬車上桃子將一個織金的軟墊塞到葉睞娘腰後。
“我不累,你也閒一會兒,”葉睞娘看到葉書夏戲謔的目光抿嘴一笑,“咱們桃子一離了洛陽跟打了雞血一樣,根本停不下來。”
桃子聽不懂“打雞血”具體是說什麼,但大概的意思還是猜的出來,小嘴一撅道,“奴婢不是高興麼?難道小姐不高興?奴婢看二小姐也很高興的,今兒就讓若菊和若蘭姐姐歇歇,奴婢有的是氣力,奴婢來服侍倆位小姐。”
自從出了洛陽城,二房上下都是一片輕鬆,若蘭也心情極好,掩口笑道,“那可說好了,今兒就你在車上服侍,我去後面的車上歇着,要是怠慢了小姐,主子不罰你,我也打你~”
“姐姐你就放心吧,有我桃子在,管保把兩位小姐服侍的妥妥貼貼的,連二小姐都常誇我貼心呢~”桃子吹起牛來不帶打草稿的。
“我?我什麼時候,”從葉家出來葉書夏也是心情極好,正饒有興致的聽桃子白鬍,沒想到她卻提到自己,她什麼時候誇過桃子了?
“是啊,二小姐說奴婢忠心,還伶俐的很,”桃子言之鑿鑿,得意之情溢與言表。
“哈哈,那是姐姐忽悠你呢,給個棒槌你就當針啊,”葉睞娘笑她不知羞。
“忠心確實是,”葉書夏含笑道,“桃子是個好姑娘。”
車內淺淺的笑語隨風飄遠,吳均不由揚起嘴角,看來這次與葉家人同行還是做對了。
自從自家明確表示不敢接受葉向榮的“好意”後,葉家二房雖然沒有什麼反應,但在臨近出發時卻派人向吳均辭行,剛好吳家京城也有生意需要料理,吳老太爺便派吳均親自到京城去一趟,這不,恰巧就在城門處遇到了往京城去的葉家二房的車隊。
“你去跟少爺說,若是累了就到車上來,他年紀小身子弱,經不起顛簸,”張氏看着前面和張如檀、吳均並轡而行的兒子,一陣心疼,人還沒有馬高呢,萬一再摔下來。
“太太就放心吧,”方媽媽在一旁笑道,“這纔出洛陽,路又修的好,再說還有檀少爺跟着呢~”
“這個姓吳的也真是,非要和咱們同行,不然連檀哥兒我也是要叫進來歇着的,”張氏不滿的嘟噥。
葉睞娘慵懶的靠在車壁上,她終於擺脫長房那一羣極品了,想到呼天搶地的小趙氏,葉睞娘心裡爽的很,母親若不是因爲她就不定就能挺過這一劫,自己若不是因爲她,哪會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好端端的竟要被送給別人做妾?
現在好了,自己算是送她了一件大禮,這次這個女人怕是在莊子裡永遠別想出來了,葉睞娘前世也沒有做過什麼殺伐決斷的大事,但這次她借了連枝母親的手來對付長房沒有一絲猶疑,現在她也按照當時許諾連枝的放了她們母女自由,但是這自由能夠擁有多久,就要看她們的造化了,這對母女恢復了自由能去的地方也只有原來的家裡,但現在的連家,恐怕在爲田裡沒有出苗而發愁吧,葉睞娘淡淡一笑,連家父子能爲了生計將母親和妹妹都賣了,自然能夠再賣一次,連枝就自求多福吧。
二房這次能夠順利從葉家出來,還虧得葉睞孃的計謀,她放了連枝母女出來,又安排連枝的母親見到了蘭草兒,要脅她要將所有的事情說出來,蘭草兒怎麼能不自保,要知道事情被捅出來,背黑鍋的只會是她。
當葉向榮和趙氏知道的時候,錢氏已經無意間將事情鬧大了,原因無它,小趙氏爲了堵連枝母女和蘭草兒的嘴,她再也經不起折騰了,偷偷變賣房裡的物件,卻被巡夜的錢氏抓了個正着,這樣一來,上了了檯面的上不了檯面的拉拉雜雜鬧了許久,趙氏倒也快刀斬亂麻,直接將蘭草打死,將侄女扔到了離洛陽最遠的莊子裡,無論誰求情也不能再出來。
“睞娘,死者已矣,你莫要再傷了身子,”葉書夏看妹妹全無剛纔的輕鬆,只是倚在車壁上愣神兒,便小聲安慰道,其實這次大伯母買通西院的丫頭害三嬸連氏的事情也讓她很吃驚,而且她們這次能夠順利離開葉家也是因爲祖母怕葉睞娘趁機鬧事要說法才匆匆的打發了張氏帶着子女進京,讓張氏少了許多麻煩。
“嗯,”葉睞娘點點頭,“姐姐不用勸我,睞娘什麼都明白的。”
因爲帶了許多行李,車上也有女眷,所以張氏一行走的挺慢,到了日落時分也不過到了離濟源不遠的一座小鎮。
“葉太太,”吳均策馬來到張氏車前,躬身一禮道,“天已經晚了,以小侄看就趕也進不了濟源城了,不如咱們就在這豐樂鎮歇下,明日再行。”
“就依你吧,方媽媽,你去準備,不要勞煩了吳公子,”張氏對吳均的態度不以爲然,這條道張如檀也走過,難道自己家的人就不會安排個住宿?
“太太,這鎮子上只有兩家客棧,”方媽媽沒有出過遠門,張如檀又是讓人服侍慣了的,碰到這種情況還真不知道怎麼辦好?“一家已經客滿,另一家怕是湊不出那麼多的客房。”這次張氏可以說是舉家搬遷,不但行李多,而且連服侍的下人也有一二十號。
“伯母,小侄已經在前面的悅來居包下了一座小院,您若不嫌棄,可一起過去。”吳均態度恭謹如初,彷彿意識不到張氏對他的冷淡。
“那就多謝吳公子了,”雖然不想與吳家有太多牽扯,但現實情況擺着,張氏也只有妥協,她是命婦,還帶了兩個未出閣的小姐,自然不能去跟旁人擠。
吳家是行商出身,慣是走南闖北,加之家中又是豪富,因此自家少爺出行,早有人提前去前面打點一切,自然比不經常出遠門,出個門都有人服侍的張如檀有經驗。
“一會兒你去跟檀哥兒說一聲,咱們不要太給吳公子添麻煩了,該給的銀子不能少,再有,就是讓他派個人到前面去,不要到了才知道沒地方住。”張氏扶了素心的手下來,“你讓晉媽媽好好過去守着兩位小姐,睞孃的乳孃也不是個見過大世面的,讓她都操着心。”
待張家一行人都安頓好了,吳均纔過來正式拜見,吳家在洛陽有些勢力,但在京城那樣權貴聚焦的地方根本就插不上手,這也是吳均打定主意與葉志恆交好的緣故,畢竟朝中有人好辦事,做爲一個有追求的未來家主,吳均自認爲他看得的是長遠的,這不,通過葉志恆,他又認識了張如檀,這可是侍郎家的嫡子,若在平時,這樣的人是根本不屑與他們這些商戶打交道的,而現在,漫長的上京之路,足夠自己與這兩兄弟泡出交情來。
吳均並不是個趨炎附勢的人,但他知道如何利用形勢,他不會清高的認爲你看不起我,我也不屑於理你,看看到底誰更厲害,他不會和別人去做意氣之爭,他知道如何利用別人的優勢來讓自己變得強大。
“伯母就不要再客氣了,”吳均俊面微紅,顯得有些稚氣,一身淺綠的軟緞暗紋袍很是秀雅,“按說太太這樣的官家我們平日是想結交也結交不上了,這次機緣巧合,與志恆賢弟相認,又得佳木兄的時時指點,小侄真是獲益匪淺,再說了,現在大家都出門在外,鄉親之間略盡綿力是也應當的。”
張氏被他捧得舒服,在葉家這些年,已經很少有人想着她是官家太太了,“你也莫要客氣,志恆年紀小,又甚少出門,需要你指點的地方還多的很。”
剛纔張氏與張如檀閒話,張如檀倒是對吳均印像不錯,又暗示葉志恆日後也是要掌管家業的,認識些生意場上的人,就算做不了朋友比多個敵人強,有了侄子的話,加上吳均又表現的殷勤小心,張氏也就放緩了態度。
又客氣了幾句,討論了下以後的行程,吳均便知趣的離開。
“這個吳均人還真是挺不錯,”張氏在馬車上坐了近一天,混身都快讓晃得散了架,便命結香與她敲骨,自己則與陪嫁的方媽媽說話,“可惜了,生在商賈之家,再聰明也成不了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