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隨着悠然的簫聲響起,葉書夏知道這是睞娘在家時常吹的《梵音萬里》,要說在這古寺之中,吹這曲子再恰當不過,可是一想到或許剛纔自己一心戀慕的表哥曾與林如仙在這裡品樂撫琴,不由有些恍神,一雙素手也只是下意識的隨着簫聲彈奏。
漸漸的葉書夏的心神隨着悠遠沉謐的簫聲融起樂曲,波動的心情慢慢平復下來,面上也沒有了原來的失意落寞,而亭中也鴉雀無聲,只有松濤陣陣與琴簫相和。
“你到底師從何人?”李驪珠在曲中就忍不住想打斷睞娘,顧着禮儀才堅持到曲終,“這些曲子都是那裡來的,我就不信你一個稚齡女子能有如此不凡的技藝?”
“姐姐,連李小姐這樣見多識廣的人都說我吹得好呢,”葉睞娘一臉欣喜的衝葉書夏道,“看來我還真像伯母說的,有幾份天賦。”
葉書夏可不能像妹妹那樣裝作一臉懵懂,“我家三妹確實在這排簫上極有天賦,平時只是自己在家裡琢磨,叔父並未與她延師。”
“誰說的,我有師傅,”葉睞娘索性扮天真耍起這有些自大的李小姐來,看着這嬌小姐一張粉臉時青時白也挺有意思。
“我師傅是伯母和二姐姐你啊,”葉睞娘得意的看着亭中一干女子,“我姐姐對我最好的,不但教我音律,還有刺繡、寫字都是她教的。”
“各位姑娘,我家方丈大師相請剛剛在此奏樂的小姐過去一敘,”正說話間一個小沙彌匆匆而來。
相國寺的方丈恐怕級別不會低吧?也不會太好見吧?起碼剛纔李夫人她們來上香時方丈並未親迎,現在竟然要見她們姐兒倆,葉睞娘看着亭中那羣閨秀的表情,真是過癮至極,尤其是林如仙和顧寶珊,至於這二位到底有什麼貓膩,自己回去還真要提醒下伯母,畢竟剛纔那個身影應該是張如檀的。
方丈並未與她們多說,只是問了剛纔所奏的曲名,出自何處,這次葉書夏也有些吃不準是不是真的像葉睞娘所說這些曲子真的是她信口吹的。
葉睞娘也不敢再這樣說了,只推說是隨母親到白馬寺上香時聽到寺有香客所吹,便偷偷記了下來,自己平時拿來練習。反正白馬寺比相國寺歷史上悠久,有個個把高人出沒也很正常。只是她依然把姐姐葉書夏推到前臺,說是譜子是由姐姐整理出來的。
“姐姐,既然出來了一趟,能不能跟舅母說說咱們到別處轉轉?”葉睞娘殷切的看着葉書夏,這些日子她頂多就是到了趟湯家花園和相國寺,其他時間就是呆在張府,這跟出門旅遊整日待在酒店有什麼區別?因此便攛掇葉書夏去跟張夫人商量着讓她們拐個彎到城裡看看。
葉書夏抿嘴一笑,因爲松風亭的事她實在沒有心情去開封城裡逛了,但看妹妹可憐兮兮的樣子,又有些不忍,“我跟舅母說說,成不成的你可別怨。”說着便示意若菊往前傳話。
“小姐,”片刻若菊笑眯眯的爬上車,“舅太太說李家夫人也想出去走走,但嫌城裡太鬧的慌,準備到柳園渡去看黃河,你們若是想去,咱們便跟着。”
李夫人這次來與譚氏甚爲相得,而譚氏也是個機靈人,自然不會拒絕送上門的善意。
柳園渡是開封城最大的渡口,離相國寺可是不近,葉睞娘滿心雀躍,雖然不能進城逛街,但這一路看看城郊風光也是不錯,聽說黃河鯉魚味道好的很,沒準還能在外面吃頓晚飯。
“看來今天想去柳園渡的人還真不少啊,”葉睞娘看着從車上下去的小丫頭,笑道。
“是啊,”葉書夏若有所思道,剛纔是馬岫煙的丫頭過來說她家姑娘聽說張李兩家夫人們要到柳園渡去,便也想跟着去看看,現在想請葉書夏到她車上去敘話。
“姐姐怎麼不去?捨不得我?”葉睞娘看書夏拒絕的馬岫煙的邀請,心裡還是有些感激的,這馬岫煙的爹可是開封知府。
自己去了,那馬岫煙就會讓自己的庶妹過來陪着睞娘坐,現在書夏眼裡,葉睞娘就是她的親妹妹一樣,她纔不要像那些俗女人一樣成天擺出一副嫡女的派頭。
“你看看你那有半分閨秀的樣子,把你一個人留下我怎麼放心,自然要看着你!”葉書夏做出凶神惡煞的模樣,“快把簾子放下,給外人看見了會被外面媽媽們嘟噥的!”
剛纔馬岫煙的丫頭來請時也說了,那幾家小姐聽說要去柳園渡,除了林如仙,也都紛紛要去,這下她們的車隊和僕從也沒有少多少,行在路上,引來不少行人的側目。
“姐姐你看,那兒出了什麼事?”葉睞娘一下撩起車簾,半個身子都探出窗外。
她們現在剛剛上了河堤,這裡的水流極緩,又不是汛期,堤上許多出來踏秋之人,還有一些小攤販在做生意。只是現在他們都無心照管自己的生意,都丟了攤子聚在不遠處的堤邊,顯然是前面出了什麼事。
“快下來,”葉書夏拽着睞孃的胳膊狠狠一拉,“你想回去吃家法,出了事前面自有人去探~”
“唉喲我的小姐們,前面是有人要跳河,還抱着孩子呢,天殺的,那有這麼狠心的娘!”跟車的婆子已經站在車轅上看清了前面的形勢,“前面湯家人已經去了,估計過一會兒就能將人驅散。”
不是去救人,而是將人驅散?還是抱了孩子的婦人要跳河?葉睞娘不及多想,“姐姐你別管我,”說話間就從車裡跳了出去。
有人抱了孩子跳水,現在肯定情緒十分激動,若是湯家的家丁再出言不遜,恐怕會釀成大禍。
“睞娘你回來,”葉書夏急的只跺腳,但自小所受的教育卻讓她不敢冒然下車,“若菊快跟娘說去,若蘭還有外面的媽媽快將三小姐給我抓回來!”
葉睞娘人小又靈活,加之心裡着急,所以跑的很快,片刻間就衝到了人堆中,只見堤沿上一個粗衣麻裙的婦人,懷裡抱着個不滿週歲的孩子,孩子顯然是受了驚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而那女子癡癡呆呆的站在堤上,目光緊緊盯着河水,整個人如一片黃葉,風大些就能將她們母子吹到河裡。
“秀才娘子,秀才娘子,你可要想開些啊,你快回來啊,我們已經讓人去喊秀才過來了,”一個粗壯的婦人喊得聲嘶力竭,用灰撲撲的袖子不停擦着臉上的汗水。
“大娘,”葉睞娘不由對她心生好感,“出了什麼事?這秀才娘子可是受了什麼委屈?”
“唉呀,這位小姐你可是不知道,”那村婦長年在堤上做生意,也是個眼明心亮的,看問她話的小姑娘看見不大,一身淺藍遍地纏枝玉花褙子,下身一條暗銀刺繡蓮青月華裙,頭上的珍珠個個有拇指大小,再看後面長長的一溜馬車,知道是遇到了貴人,“這位小姐,您可要救救秀才娘子啊,她可是個苦命人啊,懷裡的娃娃還沒一生大,這要是有個好歹的,嗚嗚~”
葉睞娘看她開哭心裡更急,她不是包青天,她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也好知道從那個方面下手去勸回這個要尋死的女人,“快別哭了,出了什麼事你說清楚!”
馬車上的夫人們已經得了消息,譚氏聽若菊報睞娘跳下車去看熱鬧了,氣得只咬牙,有些尷尬的對同車的李夫人江氏笑道,“我這個外甥女還是小孩子,淘氣的很,也沒個規矩,夫人見笑了,”然後招手命兒子去將表妹找回來。
“大伯母,侄子也去看看吧,”李璡在車外輕聲道,“剛纔聽小的來說是有個婦人想不開要跳河,若是在咱們眼前出了人命,指不定會被有心人說成什麼。”
“對,對,”譚氏也是聰明人,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的厲害,尤其是纔剛得了消息說張延用這次要高升,若是被人歪說些什麼,對張家的名聲也沒有好處,“還是李公子比我這婦人有見識。”
李夫人雖然對這次跟自己來的幾個侄子都沒有什麼好感,但聽張夫人誇獎自己家裡的人,還是挺高興的,“夫人說的那裡話,不過是孩子的小見識罷了。”
那邊那婦人已經巴拉巴拉講開了,加上旁邊路人的不時補充,葉睞娘已經將事情弄了個大概,其實也就是個負心漢的故事,葉睞娘沒功夫聽她細說,徑直向堤邊走去。
“睞娘妹妹,你做什麼?”張如檀心裡一急,想伸手拉她已經來不及了,只得跟了她往前走。
竟然有小姑娘上去勸了,圍觀的衆人都嚇了一跳,“這位小小姐,快回來,莫要再向前了。”
“你莫要再向前,小心嚇了秀才娘子,她真的跳下去~”
葉睞娘也不理會,陌生人之間的心理距離爲1.5到3米之間,這婦人現在應該更爲敏感,但離的太遠自己的聲音又怕她聽不見,葉睞娘估摸走到兩米左右的地方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