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來了麼?”劉芷芬看着進來的丫頭,急切的問道。劉家每年的賞梅會都會聚集劉閣老和劉老爺的門生故舊,以及公卿子弟,以往李璡也是這賞梅會上的風頭人物,劉芷芬指望着能不能尋機見上李璡一面。
“回小姐的話,沒有,”那丫頭搖搖頭,又壓低聲音道,“奴婢打聽了,夫人身邊的媽媽說,雖然李大人來道了歉,但這次兩家都丟了大人,老太爺說還是離得遠些好,免得尷尬。”
那丫頭看着自己小姐越來越白的臉色,心裡一緊,小姐現在可是定了親的人,可千萬不能再起什麼不該有的心思,於是趁劉芷芬沒有說話,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大順天佑帝李承昊的御書房內金磚墁地,光可鑑人,兩側太監宮女垂首侍立,聲息不聞。李璡隨着大太監德成低頭進來,與天佑帝見禮。
“怎麼?今天沒去劉家的賞梅宴?朕還等着聽你講宴上的趣事呢,”李承昊身着明黃地八團彩雲金龍妝花緞便袍,束金鑲碧玡玖線紐九龍帶,笑容可掬的放下手裡的摺子。
“臣今年沒有接到老師府上的帖子,”李璡一臉尷尬,躬身回道。
“哈哈,”李承昊想到太監報回來的消息,不由失笑,他雖然年紀不大,但也是坐了十幾年皇位的人,如今朝堂六部中出自劉閣老門下的臣子就有十五六位,散在各省的叫的上名號的就有上百,更不要說那些一心攀附的,可這樣的現象並不是他樂見的,“要不要朕幫你說和說和?其實我那個小姨也來求過賢貴妃,哭着要嫁你這個玉郎呢,朕來賜婚如何?”
“皇上,”李璡與這個皇上識與微時,從他只是個傀儡時就盟誓追隨,對李承昊的性子又怎麼會不瞭解,加上他剛纔偷眼觀察,這賜婚一說,完全不是發自內心,“臣得空聞寺主持了塵大師批命,命中帶煞,不敢連累劉家小姐,至於老師,”他神情一黯,“家母見罪與他,璡無顏求老師寬恕,不敢再奢望求娶劉家閨秀。”
現在的今上,怕已經不像當年那樣需要劉家,這一點,李璡和劉閣老心裡都很清楚,尤其是現在宮中不斷有宮妃懷孕生子,現在的劉家也不想要這麼位能力卓絕的女婿來火上澆油。
“朕看芷芬對你,”李承昊打量着一臉忐忑的李璡,“朕也想玉成這樁好事,”
“皇上,”李璡將頭垂的更低,“劉小姐是劉大人掌珠,幼承閨訓,家教謹嚴,怎麼會生出不應有的心思,皇上莫要打趣臣下。”
“哦,”李承昊自失的一笑,“是朕說錯話了,朕認罰,聽說寧家也有意將女兒嫁與你,怎麼樣?朕幫你賜婚?”
李璡已是頭上見汗,“皇上,寧侍郎爲什麼要嫁個侄女與臣,您還不清楚?如今臣這名聲,您也莫要因臣的婚事再落埋怨,臣愧不敢當。”
寧常珍因江南一事,不但沒有被貶,反而升了禮部侍郎,只是從手握大權的富戶部調到無所事事的閒禮部,皇上和李璡以及寧常珍心裡都清楚,他的仕途是到頭了,如今不過是因爲江南寧家是江南士子心中的領袖,所以皇上才留了這麼塊招牌。
“以行,”李承昊並不叫李璡起身,而是蹲下身子與他平視,“你告訴我,這帶煞的命格不是你讓那老和尚弄的吧?當年怎麼沒聽他這麼說過?你該不會是又有什麼鬼主意吧?”
“哪裡,臣哪裡會做這種事,”李璡後背發涼,面上卻是嬉笑之色,“再說了,臣這命格也算不得什麼,日後尋個同樣命硬的便是,臣就不信,滿京城還尋不下個八字相合的女人?”
“你起來吧,”李承昊看了一眼這個臣子,他知道他的胸懷抱負,所以從不懷疑他的忠誠,而他的某些小聰明,自己也是難得糊塗,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他很早就明白,“你是打算一直在都察院還是到地方上去?”
“臣自然是願意到下面做些實事,”李璡心裡一喜,這樣成天在都察院裡呆着,並不是他的理想,“這次陝甘一行,臣感觸頗多,若能得一州而治,實實在在的爲皇上,爲百姓做些實事,也算是完了臣一生抱負,”李璡知道李承昊不喜歡那些豪言壯語,所以說的極爲真摯。
“若朝中的大臣都像以行這樣,”李承昊嘆一口氣,“開年你到陝西去吧。”
“皇上,臣還有一事相求,”李璡一面難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說吧,”李承昊心情極好,“看朕能不能幫你,”
“臣想皇上晚些派臣出任陝西,”李璡再次跪下,“這次的事畢竟被劉家打了臉,臣想先把婚事解決了~”
“你這個,”李承昊放聲大笑,人誰沒有幾分傲氣,劉家先許婚在前,悔婚在後,李璡心裡沒有芥蒂是不可能的,“好,朕允了你,待卿成親之後,索性將端慈夫人接到任上去好些奉養!”李家的事情李承昊心裡清楚,索性就人情做的足些。
“老爺,您要認下那個葉睞娘?!”寧府正院一片蕭瑟,完全沒有升官之後該有的喜氣,大寧夫人呂氏更是一臉震驚的盯着自己家老爺,彷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哪裡能去認她?”寧常珍一陣煩亂,自己自幼苦讀,努力至今走到戶部,原想着得了聖眷,前程自是一片大好,誰想到竟然被一個吳均生生誤了,“只不過讓你多關照關照。”
“我現在不正是‘關照’她麼?”大寧夫人鬆了口氣,她也是在吳均來過之後,才知道自己尊敬了一輩子的老爺竟然不是正房婆婆所生,內宅的陰私她聽過見過不少,沒想到自己竟然也碰上了,“是她捏了把柄尋到你頭上了?”
“不是,葉家應該不知道,”寧常珍一臉苦相,“可是皇上卻知道了,”
“皇上?!”呂氏一個倒仰幾乎摔在地上,“皇上竟然知道您是,您是,”
“是,我是婢生的庶子,”寧常珍一臉戾氣,“配不上你呂家的嫡長女!”
“總之一句話,葉睞娘當然是不能認的,但是也不能讓皇上覺得我冷酷無情,畢竟,畢竟我也那孩子也連着血脈,”寧常珍嘆了口氣,“這事兒我估摸着是李璡跟皇上說的,吳家可不就是落到了他的手裡,而葉張兩家與李氏同處河南,往來也密,這個人,得罪不得。”若是自己還得聖心,依着寧家的勢力,未必不能與李璡一斗,可現在,晚了,一切全完了,若是給人知道一向以門風清正爲世人景仰的寧家,竟然出了以婢生子充嫡子,甚至插手官倉軍糧的事,怕是寧家最終只會在自己手裡敗落。
呂氏暗自撇嘴,她有心交好葉家,防得可不是事情有敗露的一天?到時候寧家也可以佔個先機,落個仁義的名聲,畢竟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虧得她走到前面,以後纔不會讓人看着過於突兀。
“還有李璡那邊,你又去問過沒?”寧常珍壓了心中的怨氣問道。
“問什麼?”呂氏一頭霧水。
“親事,他和雁菲的親事,”寧常珍瞪了妻子一眼,“不是讓你跟襄國公夫人提麼?”
“那件事不是不了了之了麼?”呂氏詫異的看着丈夫,“若不是他,你怎麼會調到禮部去?”
“就因爲這個,咱們纔要和李家結親,”這個妻子平日的伶俐勁兒哪兒去了?“皇上也只是申斥我被下面的人矇蔽,並沒有說我與那軍糧案有什麼關係,若這個時候再與李家結親,不就變相證明寧家與軍糧案無關麼?再說了,如今大理寺和刑部聯手徹查,大理寺丞和刑部丁尚書可都是勳貴出身,一向與咱們沒有交道,咱們與李璡連上關係,到時候由他幫着描補,纔會萬無一失。”江南寧家以清貴自居,門下名士無數,從來不把以軍功起家上查五代就是泥腿子出身的勳貴看在眼裡,寧常珍現在才意識到,無論什麼時候,聖心纔是最重要的。
“只是委屈了雁菲了,”呂氏心裡彆扭極了,堂嫂將女兒送到京城,圖的是給兩個女兒尋個好人家,現在可好,嫁與個鰥夫做填房不說,還是個八字極硬的,“江南那邊若是知道了~”
“你當我捨得麼?不麼怎麼辦?將雁來嫁過去?他也能消受的起?”寧常珍已經是面帶怒意了,“到時候嫁妝準備的足些就是了。”
張氏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寧家送來的節禮,葉家和寧家相差何止一星半點兒?就算是現在有些往來,也不過是泛泛之交,張氏也沒有指望有多深的交情,“璃娘,你說,這寧家打的什麼主意?”
蘇璃也一臉懵懂,半天才道,“是不是睞孃的緣故?咱們睞娘不是治好了她家的媽媽?”說罷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白脖,哪會因爲一個粗使婆子就厚待自家的?“她家的大-奶奶不也和睞娘挺說得來?”
“母親,”見張氏面色不愉,蘇璃鼓足勇氣又道,“會不會是因爲李大人?”沒準寧家是因爲知道了李璡與葉睞孃的事情。
“李大人?李大人與咱們家有多少關係?”張氏橫了蘇璃一眼,這個媳婦還真是不食人間煙火,這次寧常珍因爲官倉的事情被皇上申斥,有些門路的都聽說了,雖然升了禮部侍郎,可他那侍郎司的是賓禮和精羶,與戶部直管糧餉俸祿的戶部郎中可是天壤之別,何況這是在被皇上申斥之後的事?明眼人誰看不出來寧常珍失了聖心?可即便如此,依寧家的地位,又被李家拒婚,心裡能舒服麼?還會對自家有好臉色?
葉睞娘看着葉成家的送來的東西,真真是琳琅滿目,絲綢、首飾、玩器、補品,“這都是寧家單送與我的?”
“是,”葉成家的顯然也摸不着頭腦,“給咱們夫人的也很豐厚,這些是指名與姑奶奶的。”
“你先回去吧,”葉睞娘打開那酸枝木雕花匣子,裡面靜靜躺着一套翡翠頭面,顏色翠的如一汪春水,這寧家是知道了什麼?
想想寧家這半年的表現,還真是可圈可點,張氏替自己拒了大寧夫人爲自己物色夫婿的好意,人家也沒有放在心上,反而是寧家大-奶奶時常送自己些小東小西,這次過個年還送了這麼份厚禮來,這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葉睞娘可不相信什麼血脈相連,這個“伯母”看到自己就沒來由的感到親切。
“我也是這個意思,”張氏欣慰的拍拍侄女兒的手,“到底那邊是侍郎府邸,咱們不過去一趟不合禮數,何況不只是這邊,連你人家都沒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