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妾身見過三太太,”連氏帶了女兒從金安堂出來,纔出了院門沒多遠,就看到葉向榮的姨太太羅氏滿娘扶了丫頭梅香從小路上過來。
葉向榮夫妻住在正院東側的牡丹院裡,而羅氏則住在他們院子後面的小跨院裡,就算是出來溜彎兒走到了院西,這也有點遠啊,顯然這是有意在等自己了。
“羅姨娘早,”連氏微微一笑,欠了欠身,也不多搭話帶了女兒便走,她對羅滿娘沒有什麼好印像,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就知道勾引姐夫,這樣的人還是離的越遠越好。
“唉,這天兒一日.比一日冷了,”羅氏撫撫自己已經顯懷的肚子,她身上的鬥蓬有些舊了,素青的緞面已經沒有原本的光澤,硬硬的帶着幾許冷意,“你看這大冷天兒的,三太太也別回去了,就到我那兒用個早飯吧~”
羅氏看連氏根本不停步,伸手拉了她的斗篷,將她的兒子過繼到西院名下這她千肯萬願的,如果自己生下的兒子留在正院,只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子,以小趙氏的心腸,就算活下來,將來也分不了多少產業,而過繼給西院,那三房偌大的家業將來都是自己兒子的,可是萬一孩子在三太太手裡受罪怎麼辦?羅氏很後悔自己當初沒有和連氏搞好關係,希望以後能慢慢彌補彌補,這樣以後她也可以經常過去看看兒子。
連氏不動聲色的避開羅氏的手,去她院裡吃飯,自己成什麼了?“不必了,若是羅姨娘有什麼事直說就行,你也知道這天冷的很,睞娘還小,在這風口裡站不得。”
羅氏未擡進來時,到葉家來串門子時就和小趙氏沆瀣一氣踩自己,後來進門做了小妾,偶然間的碰面兩人也不多話,現在忽然向自己示好,連氏面色一沉,肯定沒有什麼好事。
“產婆說我的肚子裡的哥兒過了年就要生了,”羅氏低聲道,“以後還請三太太多多照顧,”說着顫微微的一禮。
“你是長房的姨娘,要照顧也要請大嫂照顧纔是,”連氏有些摸不着頭腦,就算是這女人怕大嫂害她,也求不到自己頭上。
“不是,我是說這孩子,”羅氏欲言又止,她的兒子過繼給三房的事因爲還不確定是男是女纔沒有公開提出來說,但葉向榮已經跟她拍着胸脯保證過說這事兒一定能成,可是今天看三太太這神情,應該是還不知道,“他三嬸,以前是滿娘不懂事,可是進門這些年,妾身也看出來好歹來了,您纔是這個家裡真正的和善人。”
“這是怎麼了?兩個人在這兒說悄悄話,也不怕凍着,”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葉睞娘不用看就知道是葉逢春,這丫頭還真是沒家教,一個是她嬸孃,一個也算是她小媽,竟然一點禮貌都沒有。
連氏彷彿沒聽到一樣,對有些尷尬的羅氏道,“姨娘還是自己回去吃吧,我院子裡事多,天氣也冷,先走一步。”
趙氏的三個子女什麼時候看到羅氏都沒有好臉色,羅氏匆匆與二太太張氏見了禮,扶了丫頭走了。
“妹妹哪那麼多的話,不過是物以類聚罷了,”葉志遠目光陰冷的看着連氏遠去的背影,葉向荃害的他捱了頓好打,在牀上足足躺了半月,現在葉向榮把他又看得緊,不但出門有指定的長隨跟着,連月錢都被扣了,還查他管的鋪子的帳,搞得他沒有一天有安生日子,這筆帳早晚要跟三房算!
張氏已經懶得再去鄙視長房的規矩了,帶了兩個兒女徑直往金桂院而去,羅氏找三房的意思她大約猜到了,只是看連氏的神情似乎還不知道。
長房想將庶子過繼給三房承嗣的事趙氏也隱約跟自己提過,雖然張氏不敢明着和三房多做來往,這個消息她也沒有事先跟連氏通氣,現在正好,自己要是提前告訴連氏,也可以推到羅氏身上。
“姨奶奶今兒性急了些,”羅氏的丫頭梅香低聲道,“若是三太太不同意再鬧出來,還有大太太要是想將二少爺過繼,說不定會對您不利的。”
羅氏斜身倚在鋪了厚厚青絨的火炕上,梅香熟練的將一個吉祥如意團花迎枕塞到她身後,又拿了條米色富貴牡丹薄被搭在她的腿上,其實羅氏孃的屋裡不像旁人想的那麼寒酸,屋裡一色的酸枝木傢俱,當屋的炭盆裡着上好的香炭,沒有一絲煙氣,迎面的那架鍍金八寶自鳴鐘更是葉家獨一份兒,她得了葉向榮的寵愛,已經攢下了不少私房,有了裡子,就不去跟小趙氏爭面子。
“你放心,”羅氏揉揉額頭,梅香是她的陪嫁丫頭,自然不比旁人,“老爺已經答應我了,再說那麼大份傢俬誰會捨得放手?至於正屋那個,她與三房水火不容的,平日裡沒少給三太太便絆子,她的兒子人家怎麼會同意?”
“老太太最向着老爺,有老爺在,只要這個孩子生下來,誰也爭不過他去,西院那兩個,他們現在靠山已倒,我巴結他們不過是想着以後少些哆嗦,孩子的日子也能好過些,”羅氏輕輕撫着自己微凸的小腹,只要兒子去了西院,自己是親生母親,再不養也是血濃與水,日後只要告訴了他自己的一片苦心,還怕他不孝敬自己?有了這個兒子,說不定將來自己還能像西院老太太那樣掙個平妻,小趙氏那個沒腦的,以後還不知道誰更風光呢。
“只是過繼未必非得至親,”梅香覺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主子,畢竟主子好了自己才能好,“葉家首陽山好多人呢~”
“嘁,”羅氏從鼻子裡釋放出不屑來,“那算什麼人?不過是一羣打秋風的土包子,這種分家產的大事,老太太能聽了他們的?”
以趙氏的性子,自己家的財業能扔到水裡也斷色不會落入外人手中,看她給自己女兒的嫁妝就知道了。
葉睞娘看到母親這幾天明顯情緒不對,而二伯母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也帶了幾分憂色,不由心下狐疑,可是自己畢竟年紀在那兒放着,也不好問得過於仔細,每日只能變成法的逗母親一笑,要麼就是抱着自己的排簫吹些舒緩的曲子來給母親緩壓。
葉睞娘初得排簫自然不敢吹出什麼名曲來,而是抱着排簫去跟日日練琴的葉書夏請教,葉書夏雖然不太喜歡她總來套近乎,但架不住睞娘百折不撓的往前湊,另外張氏不喜歡女兒與葉逢春多打交道,而葉逢春也不喜歡在什麼琴棋書畫上下功夫,她和母親小趙氏一個愛好,就是管家理財,每日興致勃勃地跟着母親處理家務,發號施令,與葉書夏見面的時間就少了。
沒有玩伴,葉書夏也就勉爲其難的指點睞娘一二,誰想到這個小妹妹十分聰明,自己在琴上教她宮商角徵羽,她竟然能在排簫上吹出來,這下連張氏也嘖嘖稱奇,親自指點起葉睞娘來,一時金桂院就如一個小課堂,每日葉睞娘和葉志恆在葉書夏的帶領下讀書寫字,彈琴吹曲不亦樂乎。漸漸的葉家人對葉睞娘會吹排簫也接受了,還以爲真像葉睞娘所說,排簫是個很好學的東西,而爲撫琴的張氏和葉書夏也因爲抱着排簫去吹的樣子不太雅所以沒有去試過這個東西到底好不好學,也讓葉睞娘給蒙了過去。
“姑娘,我打聽到了,”桃子比睞娘大三歲,高了足足一頭半,生得濃眉大眼,看起來了臉憨態,可是葉睞娘知道,自己這個丫頭卻是極爲內秀,每日自己讀書寫字,就算不主動教她,她也會暗中自學,漸漸的葉睞娘也將桃子引爲臂膀,“爲了姑娘我可是把吃奶的勁兒都使上了纔打聽到的。”
看着桃子鼓着腮幫子一副你必須表揚我的神情,葉睞娘緩緩放下手中的排簫,她纔不信這丫頭出了多大的力氣呢,西院林林總總二三十號人,真正能瞭解內情的也就連氏身旁的李媽媽、祥雲、晴雪了,她只用去跟這三人打聽即可,還用使上吃奶的勁兒?
“說吧,桌上可是給你留着蜜三刀呢,”
“那個,姑娘,”桃子嚥了口唾沫,並不往桌上看,“你聽了可別難過。”
“還不快說,”葉睞娘瞪了桃子一眼,這幾天連氏雖然忙進忙出,但面色並不好。
“我聽常媽媽說的,太太想給老爺納,納妾!”
果然如此,葉睞娘強壓心疼,“那太太這幾天就是因爲這個纔出去的?”在她的認知裡,古代老爺納妾找通房的不是都找身邊的丫頭麼?
“是,太太要給老爺選一個漂亮賢淑的,將來,將來,”桃子偷偷瞟了葉睞娘一眼,跟她說這個讓太太知道可怎麼辦?
“你下去吧,我都明白,”葉睞娘也不想再聽她說什麼,父母結褵十幾年,膝下只有自己一個女兒,古人講的是“不孝有三,無後爲大”,爲了子嗣父親納妾也是早晚的事情,想到那個羅姨娘的態度,睞娘已經隱隱明白,這是長房看上了自家的產業了。
做爲女兒,葉睞娘沒有繼承權,這一點她是知道的,而母親長年不再孕,以後父親會納妾生兒子這一點葉睞娘也明白,可是明白和接受卻是兩碼事,現在母親還要親自張羅,但不張羅又能怎麼辦?看着父母百年之後辛苦攢下的家業落到長房之手?
如果她再大些,就可以建議母親去看看大夫什麼的,可是與她交流一下最起碼舒緩一下她的心情,而現在她能做的,只有安靜的不給母親添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