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潮生13
要上車的時候,蘇聽溪愣是把他塞在了副駕駛座。她堅持要她開車。江年錦這戲做了一半也不好立馬收尾,他可料不準戳穿了的後果,所以只得繼續裝蒜同意。
她上車之前打了個電、話,也不知道是打給誰,說話的時候視線還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好像怕是這短短的一會兒裡,他又出了什麼岔子。
江年錦忽然覺得自己有些不厚道,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在擔心他。
這樣從眼底流露出來的情緒,不會是裝的。
真情和假意,在她的身上總是特別的明顯。這些年,他最怕看不透的東西,到了她這兒,反倒用不着費多少心思釧。
所以,他喜歡和她待在一塊兒,和她在一起的他,可以暴露缺點,可以不用冷麪示人,可以沉默,也可以大笑……這是一個骨子裡最真的他,他願意讓蘇聽溪看到這樣的他。
“我送你回去。”她坐進車裡的時候對着他說,語氣不是商量,是毋庸置疑的。
江年錦還沒來得及說話,她已經調轉了車頭糅。
意識到蘇聽溪的車技相比上一次進步了很多,這才讓他微微放了心。
她是個不折不扣的大路癡,去他別墅的路倒是認得清清楚楚的。他很滿意。
下了車她又跑過來攬着他,江年錦藉機將她抱緊,邊往屋裡走邊說“我不舒服,你今晚能不能留下來?”
這句話承載着他一肚子的壞水兒朝她潑過去,可是她那乾淨純明的眸子忽閃忽閃的,壓根就沒有聽出他的暗示。
她擡手往裡指了指“我知道你不舒服,所以我特地讓阿府去把李醫生給接了過來。”
江年錦順着她的指尖,就看到了坐在沙發裡的李醫生和阿府。
屋內的兩個人看到江年錦這樣軟趴趴的幾乎整個人都趴在聽溪那瘦弱的身子上,還以爲江年錦真是出了什麼大事。
除了江年錦自己,所有人的面色都有些凝重。
阿府立馬站起來,健步如飛的走過來,從聽溪手裡接過了江年錦。
“您很難受?”阿府目光沉沉的。
要說江年錦恐高這個毛病,他一早就知道的。當初搬進beauty大樓,江年錦還特地將他自己的辦公室設在了一樓,就是因爲這個原因。
恐高,只是因爲心裡的那個坎過不去……他都懂的。
只是,這毛病從來沒有發作的這樣的嚴重過,蘇小姐被關在天台那次,都沒有。
看着蘇聽溪和阿府虔誠擔憂的目光,江年錦進退兩難,他清了清嗓子,說“還行。”
“江先生,要不要先吃顆清心丸。我先給你檢查一下身體,如果允許,明天就去做脫敏治療……”
李醫生推了推眼鏡,話沒說完,江年錦立馬就搖了搖手。
這事兒,被他搞大了,不,是被她搞大的。
江年錦下意識的扶了一下額頭。
“醫生,您看,他還頭暈。”蘇聽溪眼明手快的指着江年錦。
江年錦兩條眉毛都擰到了一起,這蘇聽溪,未免也太機靈了些吧。
就這樣,江年錦被李醫生拖着一通檢查。他頓時有種啞巴吃黃連的苦楚,只是再苦,也得自個兒下嚥。
好不容易熬到結束,李醫生摸着下巴有些猶疑的說“一切指標還挺正常的,難道……”
“算了,你們都走吧。”江年錦打斷了他,“我累了,明天再說。”
“是,如果明天還是不舒服或者不放心,就去醫院做一下系統的檢查。那您早點休息,我們先走了。”李醫生提了他的藥箱,看了一眼阿府。
“那你早點休息,我也走了。順路坐阿府的車走……”
“你不許走。”江年錦攥住了聽溪的手,對阿府使了個眼色。
阿府得令,匆匆帶着李醫生離開。
“唉……”聽溪看着阿府的背影,想喚住他又一下喚不住,她有些急了“我爲什麼不能走?等下打不到車……”
江年錦按着太陽穴“管家不在,萬一我又暈怎麼辦?”
她就這樣被他用一句話戳中了軟肋。好像今天的一切都是因爲她過生日而起,她總也覺得內疚,最後默默的點了頭。
“那我去給你做點吃的。”她想起今天爲了陪她,他還什麼東西都沒有吃過。還有他剛剛難受想吐卻什麼都吐不出來的樣子一直在她的腦海裡盤旋……
他攥住了她的手,忽然問她“你今天吃過麪了嗎?”
聽溪下意識的搖頭。
“生日要吃麪的。長壽麪。”
他說着,就站了起來。心裡有些感觸,他想起在北城的時候,生日不一定會有蛋糕,但是一定會有母親煮的面……這些年,他到底失去了什麼?
他從沒有正視過這個問題,現在也不敢去想……
“你去哪兒?”聽溪看着他站起來,頭也不回的往前走,趕緊跳起來跟着他。
這人,剛剛還懨懨的隨時會暈倒的模樣,怎麼只這麼一會兒,就健步如飛的。
他忽然回過頭來按停了她“你在這裡等我,我去廚房給你下面。”
下面……她擡腕看了一眼表,都這個點了。
他也湊過來看了一眼,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一樣說“沒過十二點,還來得及。”
江年錦卷着衣袖就走,廚房那盞暈黃的燈亮起來,溫情的她全身的冰點都在融化。她往前走了幾步,倚在門框上看着他-
聽溪沒想到,江年錦進了廚房還真有模有樣的。他雷厲風行的處事風格到哪兒都一樣,聽溪就聽見砧板上“噌噌噌噌”的,沒一會兒,肉絲兒筍絲兒全都細細妥妥的擺放在那兒盆沿兒上了。
他無意一回眸,看到聽溪一直站在門口看着他,這姿勢這動作,眼巴巴的好像還有什麼不放心似的。
他笑了“你是怕我在面裡給你下藥嗎?”
這樣溫情脈脈的時刻,她怎麼還抵擋的了他這樣一笑。她逃了目光誠心誠意的搖頭“我不過是看你需不需要人打下手。”
他轉過身來,氣勢洶洶的亮了一下手裡的刀“你不相信我的技術?”
那刀光驚起她一身的雞皮,她立馬裝作害怕的模樣後退着走開。
“我去客廳等就是了。”
看着她長髮搖曳着配合他躲開,他才微微鬆了一口氣,他太久沒有下廚了,被她這樣的看着,他覺得自己關節上像是被釘了釘子一樣打不開,愣是被她瞧出一身細汗來,他太久沒有這樣緊張了。
明明只是下一碗麪,可是對他而言,卻又不僅僅是一碗麪。
爲一個女人親自下廚……他曾經以爲他再也不會幹這樣的事情。可是,這一刻,他卻連她沾上一絲油煙,都不捨得。
鍋子裡的水“咕嚕咕嚕”的開了,他轉過身去,看到漆黑的窗戶上倒映着那張臉上,有笑意。
蘇聽溪,的確讓他變得和以前越來越不一樣了。
而這樣的改變,像水滴石穿,像積土成山,太細微也太強大,他無力抗衡。
江年錦將兩碗麪端上餐桌,又卸了圍裙,坐到她旁邊。
“嚐嚐吧。”他說,說罷握着筷子挑起面尖兒,提醒她“當心燙。”
她這回沒有像在醫院喝粥那樣急着下嘴兒,而是學着他的樣子撥着麪條待它變涼。
麪條的下面,還藏着一個荷包蛋!
聽溪發現的時候,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江年錦的碗,空空蕩蕩的,就飄着幾根肉絲兒,其餘的,幾乎全在她的碗裡。
“怎麼就我有蛋?”
“冰箱裡就剩一個蛋了。”他嘴裡塞着麪條,答得含含糊糊的,根本無暇看她一眼,該是餓慘了。
聽溪默默的吃着,看着江年錦,她忽然就覺得不餓了。
這樣充盈的滿足感填滿了她的心,她怎麼還會覺得餓,麪條送進嘴裡,都是甜的。
江年錦的碗底快要朝天的時候聽溪還在看着他,碗裡的面幾乎沒有少過。
他終於被她看的起了疑,於是擡起了頭問她“不好吃?”
她搖頭“我只是吃不下這麼多。”
他的碗遞過來,將她碗裡的面往自己的碗裡撥了一半,又問她“現在呢?”
她不答話,只是順勢將那枚荷包蛋放進了他的碗裡。
江年錦怔了一下。雖然,這只是一枚荷包蛋……放進他胃裡都覺不出分量的荷包蛋而已……可是他的心裡,卻起了軒然大波。
她低頭吃麪,大口大口的,比起剛纔更顯乖順。
這回,輪到他呆呆的看着她。她凝白的臉鼓鼓的,她櫻粉的脣微抿着那細細的麪條……她生動的近在眼前,她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