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當年他只想脫離那個家,娶我過自己的安生小日子,卻沒想到世道和人心亂成那樣,一封信圈進了六房,六房又拉下三房,三房又咬出其他人來……”老太太笑:“可笑他們都恨起蘇順來,卻沒想過蘇順和他們不一樣,他可沒受過蘇家一點恩惠,他告發六房是爲了活着,是爲了報仇,他們是爲了什麼?”
“再比如,當年我回孃家看您和嫂子,是想和你們說一聲,我們家蘇順賺了大錢,打算舉家從南洋搬回來,想請您在附近給我們找個房子,以後兩家人住的近了,可以親親熱熱的來往。”
“正碰上聞博的媳婦生產,我昏頭昏腦的上下幫忙,給孩子剃了胎髮,想給她做一管胎毛筆。”老太太淺淺的道:“我們林家的人讀書都厲害,時代不一樣了,哪怕她是個女孩,將來說不定還能考個女狀元呢。”
“大哥,你說我這兩點心是不是都很好?”
林肅沒說話。
老太太繼續道:“可家裡突然來信,說出事了,我來不及把胎毛筆做好就收拾東西回去了。本來想回去後做好了再給大哥送來的。”
“可蘇順死了,好好的一個人,突然就腦溢血了。”老太太恍惚道:“那段日子亂得呀,我都不記得是怎麼過的了。等回過神來一爲已經帶着我們娘幾個從南洋去了美國。”
“他死了,日子還得繼續過,可我們家就好像沾上了厄運一樣,壞事接二連三的出,沒幾年,一爲就出事了,”老太太神色淡漠的道:“一爲沒了,我還有孫子啊,熬一熬也就過去了。”
林肅抿嘴,放在身側的手微微握緊。
“可怡康也不省心,本來挺健康的一個孩子,突然就病了,也查不出什麼來,就是感冒發燒,後來是腎臟衰竭,什麼毛病都出來了。”老太太突然擡頭看向他,跪在他身前道:“大哥,我只有這麼一個孫子了,我不能再沒有他。”
林肅沉沉的問:“所以呢?”
“所以我到處求醫問藥,還是回到南洋時有人跟我說,我們家是損了陰德,作孽太多才會這樣。”
“我想,那我就多做好事吧,多幫人,吃齋唸佛,給子孫積累點福報。”老太太道:“可大師說臨時抱佛腳已經來不及了,業報已經報應在我孫子身上,等我現在做好事積累福報,怡康早沒了。”
“我實在是沒辦法了,大師說只能從別人那裡偷一點功德過來續命,只要能瞞天過海,有個十幾二十年的時間,我多做善事,應該就能保住怡康的命了。”
“所以你偷了清婉的功德?”
“不,”老太太怔怔的看着他道:“當時清婉還只是個半大孩子,她只有祖宗餘蔭,哪有什麼功德?我偷的是您的。”
林肅一怔。
“我偷偷的回了一趟老家,把您的生辰八字和大師交給我的陣法埋到了父親和大娘的墓前,果然,怡康慢慢好起來,可兩年前,大師突然和我說你的壽命快到了,功德維持不住了,得換個人才行。”
林肅面寒如水。
“那時怡康剛參加工作,眼看着就要談對象娶媳婦了,我怎麼能讓他這時候出事呢?可借功德必須得有血緣關係,我們家算來算去,除了您就是清婉身上的功德最多,正氣最足。”
老太太道:“我有清婉的生辰八字,還有她的胎髮,爲了萬無一失,我把她的生辰八字埋在了我們家的墓裡,把胎髮和生辰八字埋在蘇家這邊。因爲這邊離京城很遠,得有她親近的東西陣法才能運轉得很好……”
林肅心中一寒,突然就想起了神仙給清婉續命的事。
她一向身體健康,怎麼會突然就要暴斃呢?
林肅目光寒冷的盯着她問,“你就沒想過清婉會出事?”
“想過,但我還有別的辦法嗎?”
“你!”林肅只覺得頭暈目眩,好一會兒他才壓下翻涌的怒氣,咬着牙道:“你倒是坦誠,這又是爲了什麼?”
“大哥,一直給怡康做法的大師吐血昏迷了,我知道今天陪着你們過來的兩個青年不簡單,您就行行好,讓他們看看怡康好不好?”
林肅氣笑,“繼續爲你偷取功德續命嗎?”
老太太搖頭,“大哥,偷來的功德不只是用在怡康身上的,我敢保證大頭在他們手裡。我還知道,他們是早就盯上你們祖孫了,甚至我家也是早早被盯上的。”
老太太不蠢,相反,她是戰亂年代過來的,小時候還替父親傳遞過情報呢。
在那十年的混亂年代裡,她不僅要戒備敵人,還要小心親人朋友,可以說心智不是這些“單純”的邪惡大師能比的。
這些人自持能力,做事很少遮掩,老太太一一看在眼裡,偷偷摸摸的查了不少事情。
十多年了,她動作不敢太大,查到的證據似乎有限,可卻能把很多事都串到一起,她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大哥,給我做法的那個大師後面有個師父,他師父背後還有人,這幾年江南出了好幾起意外事故,我雖然沒有證據,可隱隱知道和他們有關。”老太太擡眼看向他,沉聲道:“這些人找人標準就是福德深厚,卻又無權無勢,他們手上應該有個冊子。哥哥早在上面,我想就是沒有我,也會有其他親人作爲媒介,就想那幾家出了意外事故的人家一樣。”
林肅沉怒,“你就沒想過我和清婉也會成爲那些意外身故的人?”
“想過,所以我對不起大哥和清婉。”
可她這麼坦然,林肅心中更怒,一股氣出不來下不去,手上青筋暴起,半餉才壓下心口的怒火。
老太太已經窸窸窣窣的從懷裡掏出一個冊子,遞給他道:“大哥,我知道你認識高人,這東西就交給你吧。”
林肅這才找回面對小妹的感覺,他沒接,而是問道:“你求什麼?”
老太太哀哀的道:“我就求大哥幫個忙,讓人去看看怡康,如果能治,我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如果不能,就給那孩子一個痛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