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姝安的車子在盛夏的原野中疾馳,有狂風自天邊而來,層層烏雲被一路席捲而過,重重疊疊,堆積在雲城上空。
火熱的豔陽早已隱去,蔚藍的天際漸漸蒙上了一層陰影,逆風而行的豪車,像一匹脫繮的野馬,駛上了幽暗的山林。
草木四下傾倒,蜿蜒的山路中飛沙亂舞,突然,西方一道閃電劃破長空,緊接着,陣陣驚雷在昏沉的天際四處炸響,劈出數個刺目的洞口……
白光掩映下,萬丈飛瀑瞬時傾下。無邊大地很快被厚厚的雨幕所籠罩,極目所望,皆是一片迷茫暮色。
雨滴又急又重,砸在車子的玻璃窗上,濺起渾濁水花,擋住了前行的視線,白姝安只得放慢車速,蜿蜒蹣跚了許久,纔到達洛園門口。
遠遠地,卻看見一輛白色的救護車,閃爍着刺目的紅光,赫然停在洋樓門前。
無數個不詳的預感竄入腦中,將心中的亂麻再次攪碎,白姝安心急如焚,車剛停穩,還來不及撐傘,便飛身奔入了滂沱大雨中。
疾風驟雨瞬間便將她渾身淋得溼透,沿着熟悉的林蔭道跑到門口的救護車旁,恰好看到幾個穿着白衣的醫護人員,擡着一杆擔架從大廳裡出來。
一個身影一動不動地躺在上面,雙目緊閉,臉色異常,白中透着紫,額間皺紋疊起,兩鬢的斑白更甚,看起來竟像是一下子就老了許多……
白姝安呆呆地望着擔架上筆直豎躺的洛天齊,望着這個極有可能是殺害她母親的兇手,如今看到他昏迷不醒地躺在那裡,爲什麼自己的心裡竟一點都不覺得痛快,反而感到前所未有的憋悶,彷彿胸口被一塊巨石填滿,一時間,神思停滯,呼吸困難,竟壓得她透不過氣……
直到看見洛靜敏跌跌撞撞地跑出來,她的意識才勉強恢復了幾分,急忙上前一把攀住她的手臂,剛想出聲,嗓子卻像被打了個結,只喑啞地喚出一聲:“靜敏!”
洛靜敏眼看着衆人將洛天齊安然放入救護車裡,正想上車同去,突然手臂被一個力量拖住,回頭發現白姝安被雨水溼透、煞白無助的臉,當即出現糾結神色,難過地說了句:“嫂子,你總算回來了,家裡出事了!”
“到底出什麼事了,你快告訴我。”白姝安環顧四周,迷濛的雨簾中,只有四處奔跑的家僕、保安,還有醫護人員,卻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心中頓時被恐懼的陰影籠罩,齒間吐出的聲音,竟瑟瑟發抖,“你哥哥……涵風呢,他人在哪裡?”
“嫂子,哥哥他……他離家出走了……”忍耐許久的洛靜敏終於哭了出來。
“離家出走,爲什麼,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不是很清楚。”靜敏一邊啜泣,一邊斷斷續續地解釋,“我被叫回來的時候,爸爸已經被哥哥氣得心臟病發暈倒了……我聽媽媽說,好像是因爲哥哥和爸爸吵架,哥哥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一個人駕車離開了洛園,他還說,還說……永遠都不要再回這個家……”
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漸漸模糊了她的雙眼……
靜敏上前扶她,她卻毫無反應,腦子裡渾渾噩噩只留下一句話,“他走了,他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
救護車啓動的那一刻,靜敏的身後纔出現那個身材同樣纖弱、眉眼中卻透着一股厲色的始作俑者。阮凌秋撐了一把灰色雨傘,神情冷靜,步步逼近,走到她眼前時,終於斂起平日裡的虛假笑容,冷豔的眸子裡射出凜冽目光,卻是對着靜敏說道:“你先陪爸爸去醫院,我有話跟姝安說,晚一點再過去。”
大雨傾盆而下,毫無停止的趨勢,迷濛的雨簾中,救護車急馳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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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洛靜敏的臥房內。
白姝安一身溼滑,從雨水裡撈出來的一張臉毫無血色,僵直的身體邁着沉重的步子緩緩跟在阮凌秋身後,雨水沿着衣裙滑落地面,勾出一條蜿蜒的曲折長線。
終於,阮凌秋在高大的落地窗邊停了步,回過身,徹底露出了原型。
她懶懶地擡了擡眼皮,半睜的眸子望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像是十分滿意,輕笑出聲,嘆道:“嘖嘖,你這個樣子真是令我很失望。其實,我早就已經看出來,你潛入洛園別有用心。既然,你跟洛涵風本就沒有真愛,現在我不僅幫你報了仇,還傷了他的心,可謂一石二鳥,你非但不感謝一下我,反而還這幅樣子出現在我眼前……”
“感謝,呵呵……”白姝安冷笑一聲,面無血色的一張臉更顯難看,啞着聲音破口質問,“你是怎麼知道我身世的?”
“有那位市長千金幫忙,我辦起事情自然就事半功倍了。”向前靠近兩步,饒有趣味地望着她。
“張詩瑤!你們之間的關係,果然非同一般。”像是自問,又像是疑惑,“可她又是怎麼知道的?”
“我想這個時候,對你來說,最重要的,不是探究我們如何得知了你的秘密,而是搞清楚洛涵風他,爲什麼會突然間離家出走吧?”見她眼中漸露驚懼神色,得意地一笑,卻竭力表現出一副同情的神色,“你肯定還不知道吧,洛涵風他,其實跟你一樣,都是舞女所生,呵呵,你們還真是同病相憐。”
被雨水浸溼的一張臉,突然閃過一道亮光,心中雖然已經有了答案,卻依然難以置信般問道:“你什麼意思?”
“怎麼,難道林曼音沒有跟你提過麼,她的好姐妹夢嫿有個兒子,說起來,你跟他那個兒子不是還一起生活過好幾年麼,不過也難怪,你當時還那麼小,記憶一定很模糊,所以早就把他給忘記了吧。”
“洛涵風果然是小燁哥哥。”一絲喜悅籠上心頭,卻帶着苦澀,緩緩瀰漫至已然麻木的胸口,“知道自己是舞女的兒子又怎樣,我相信他不會因爲這個原因而負氣離開。”
阮凌秋的眼中突然泛起血色的紅光,一步步朝她逼近,定定望着她疑惑的雙目,幸災樂禍地說:“剛纔我已經跟你說了,我幫你報了仇,哦,不對,應該是洛涵風自己爲他的親媽報了仇纔對。你不是一直都很想知道,是誰害死你媽還有那個賤女人的麼,現在我可以告訴你,你一直以來的猜測沒有錯,其實就是洛天齊!”
“殺人兇手果真是洛天齊。”白姝安腦中被絞碎的亂麻此刻再次死命地糾纏在一起,繞得她頭暈目眩,她茫然地怔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當她從沉重的痛苦中回過神來時,阮凌秋已經消失,窗外的傾盆大雨還沒有停,房中空落落的,獨剩了她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