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水脈與林軒從前經歷過的江河湖海完全不同,無論怎樣掙扎,全都無濟於事,得不到絲毫的支撐力。
當他使用“龜息功”來保護自己的呼吸系統時,再度下降,迅速沉至三十米以下。
他睜眼向四面看,水體清澈,視野廣闊,四周竟然沒有邊界。向下看,亦是沒有盡頭,彷彿這種無休止的下沉將會抵達海洋的盡頭。
“這是怎麼回事?”他放棄了掙扎,因爲在“弱水”之中,連鵝毛都浮不起,更何況是七八十公斤的成年人。
“竟然今生會死在這裡了?”他不甘心,但實在已經是生還無望。
在瀕死之際,他想到了進藏三年來的點點滴滴。
他原以爲能夠輕鬆完成組織交付的任務,憑着現代化的信息設備,迅速弄清各種疑點,將一切有用信息連綴起來,形成一份極具價值的報告書。
“不要低估藏地的兇險。”他記起了組織領導的諄諄教導,但實在已經晚了。
他也想到了堂娜,堂娜仍然被困,自己卻折戟沉沙於營救之路上。那麼,還有誰能救堂娜?堂娜的最終結局會不會也是難逃一死?
林軒的心劇痛起來,因爲他平生第一次覺得,自己無法解決一件事,甚至無法扭動勝負的天平,讓事情向有利的方向去轉化。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他苦笑着,即將選擇放棄,停止龜息功,讓生命與弱水融爲一體。
他向上望了最後一眼,那跌進來的水潭入口已經看不見了,他已經陷入深水區。
“再見了。”他默默地向外面的世界道別,一個人孤獨下沉。
“咕嚕嚕嚕”,他吐出了一串水泡。
如果是在普通的水體中,水泡將直線向上到達水面,但在這裡,連水泡的上行都很困難,在水中的穿梭速度如攝像機中的慢鏡頭一樣,極其緩慢地消失在林軒的視野裡。
林軒不自覺地繼續苦笑,因爲他由水泡的行動軌跡想到了宇航員的“失重”狀態。
失重是指物體失去了重力場的作用,當物體處於失重狀態時物體除了自身重力外,不會受到任何外界重力場影響。
以目前林軒的處境,非常接近“失重”的狀態。
在正常的地球環境中,人類則不會遭遇這種狀況。
宇宙航行中,航天器在環繞地球運行或在星際航行中處於持續的失重狀態,但是,在環繞地球運行的軌道上,實際上只有航天器的質心處於零重力,其它部分由於向心力與地球引力不完全相等而獲得相對於質心的微加速度,即“微重力”狀態。
物理學理論中說,人類永遠不可能獲得絕對的“零重力”,因爲那樣的狀態,首先會造成人體的瞬間分解,無論是表皮還是筋骨,都將失去束縛或者連接能力。各種供血系統,也自動停止傳輸工作。
航天器上軌道控制推進器點火、航天員的運動、電機的轉動以及微小的氣動阻力等都會使航天器產生微加速度。因此,航天器所處的失重狀態嚴格說是“微重力”狀態,航天器旋轉會破壞這種狀態。所以,在失重狀態下,人體和其他物體受到很小的力就能飄浮起來。不過,長期失重會使人產生失重生理效應,失重對航天器上與流體流動有關的設備有無法預估的巨大影響。
林軒察覺到,此刻不管自己的身體做任何動作,都會勻速下沉,不增不減,不快不慢,越來越遠離生命世界。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地球軸心的陷阱——漏洞?我最終會沉沒到哪裡去?地心裡的海洋嗎?”他的知識儲備超過普通人,但卻無法給出任何答案。
驀地,他的視野中出現了一條巨型梭魚般的影子,由上往下,急速地向他衝過來。
不到一分鐘時間,那影子就到了他的十幾米外,竟然是一個全身黑色鯊魚皮潛水衣的女人。
“薩曼莎?”林軒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爲薩曼莎被那鏡子阻擋在最初的山洞內,根本進不了這個古怪世界。
那的確是薩曼莎,她到了林軒身邊,驟然停住,將腰間的那條半尺寬安全帶一扯,拉出一頭,繞林軒一週,然後重新扣好。
“向上。”她用手勢告訴林軒。
林軒點頭,薩曼莎就按下腰間的開關,束在她後背上的一條纖細鋼索便迅速捲動,牽引着他們向上。
幸運的是,弱水之中沒有浮力,自然也沒有水體阻力,兩人迅速地回到了水面上,然後翻身進了隧道。
“怎麼樣,沒事吧?”薩曼莎開口。
林軒長出了一口氣,把嗆進喉嚨裡的水全都咳出來。
薩曼莎一直凝視林軒的臉,等他咳嗽稍停,便張開雙臂,緩緩地貼上來,然後緊緊摟住了林軒的腰,把臉頰貼在林軒胸口。
她不說話,只憑着越來越快的心跳來傳遞感情。
“沒想到你會出現,真是太幸運了。”林軒苦笑。
“是啊,我以爲,今生再也不能跟你見面了。感謝上天的眷顧,讓我追上了你,否則這一生我再也不會快樂了。”薩曼莎說。
林軒的雙臂無處放,只能尷尬地垂在兩邊。
薩曼莎扭動身子,然後抓住林軒的手,放在自己肩膀上。
“感謝你救了我,再遲一點,我就回不來了。”林軒由衷地說。
在失重狀態下,他除了隨波逐流,實在無法做任何事。那種處境,相當危險,最終一定會窒息而亡。
薩曼莎是聰明人,選擇了水中救援的最科學、最省力方法,先把帶電機的滑輪固定在井口,然後抓到林軒後,藉助鋼絲力量上升,做到萬無一失。
按照鋼絲的刻度標尺計算,在獲救之前,林軒已經下沉了一百三十米。
“爲什麼總要說感謝呢?如果是堂娜姐救了你,你也一定要說謝謝嗎?我以爲,我們的交情已經很深了,深到不用說謝謝、只用聽心跳的程度。你說是嗎?”薩曼莎低聲說。
林軒只得點頭:“嗯,是,的確是,但我不明白,你是怎麼到這裡來的?”
薩曼莎在林軒胸口又停了半分鐘,才緩緩收手後退,臉上帶着無比滿足的表情,微笑着說:“到這裡來真的很難,但我意識到,一定需要某種強烈的外界刺激,才能與那鏡子發生關聯,併產生一種非常玄虛的結果。於是,我決定割喉。”
林軒皺眉:“什麼?割喉?”
薩曼莎點頭:“對,通過瀕死刺激,讓自己的靈魂受到觸動,然後讓身體發生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