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對話時,霍林姆率領的隊員們已經全部進入圓井,不出意外的話,他們將一路向下,徑直抵達掃描車落地之處。
“我們離開這裡,到下面去,轉移地點,打破那預言。”丁峻提議。
他從海豹突擊隊裡學到的另外一條箴言就是——“竭盡全力,絕境求生,死到臨頭,亦不放棄。”厄運到來之前,絕不能坐着等死,而是盡全力擺脫與預言相關的任何羈絆,纔是最恰當的選擇。
寶龍大師點頭:“好吧,也就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何必如此沮喪?戰鬥剛剛開始,鹿死誰手,還未可知呢。”丁峻淡淡一笑。
“你不是預言師,真的無法理解預言師所遭遇到的巨大苦惱。有時候,我寧願自己不懂巫語術,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只做平平常常的普通人,波瀾不驚地安度餘生。可是,生命是一條賊船,一登船就再也下不來了。”寶龍大師回答。
兩人剛剛靠近圓井,還沒踏上石階,東面已經有一行人趕過來,走在最前面的正是“毒先生”格里安。
“喂,已經解決問題了嗎?”格里安揚手打招呼。
在他後面,則是權相圖、雪幽燕與方晴。再往後,兩名年輕人擡着一副簡易擔架,上面躺着的是已經甦醒的雪晚。
“不錯,很好。”權相圖踩在亂石廢墟之上,大聲讚賞。
格里安走近圓井,探頭向下望着,久久默然無語。他的臉冷漠如石塊,看不出喜惡,沒有一點生氣。偶爾,他回頭瞥寶龍大師一眼,白多黑少的眼珠緩緩轉動,像一條剛剛從冬眠中甦醒的眼鏡王蛇。
“突擊隊已經下去,粗略估計,大概在六百米深處有異常情況。”丁峻簡要介紹。
權相圖大笑:“小丁,我果然沒看錯你!你一出手,事情就順利多了。”
看得出,神廟一破,權相圖便少了很多顧忌,舉止行動灑脫了很多,再也不像之前那麼低調了。他跟丁峻一樣,都忌憚這個山谷中存在的石化力量,每前進一步,都如履薄冰。這神廟彷彿一顆定時炸彈,內藏詭秘莫測的玄機。廟一破,真相大白,則壓在權相圖心頭的大石就被一舉掀掉了。
“是霍林姆他們的功勞,我可不敢搶功。”丁峻搖搖頭,然後把遙控器交還給權相圖,“掃描車墜毀,過程都在這裡面。”
金錢與名望對他已經毫無意義,他只想一步步向前走,走完這條艱難困苦的旅程,保護好自己的親人。
“這麼說,神廟並非石化之力的起源?不不,不對,我看到那些被石化者了,竟然是二戰時期的日本兵?由此可見,亞洲歷史記載的‘二戰日軍沒有入侵西藏’一節是極不負責任的。日軍最高司令部對富饒廣闊的中國大陸垂涎久矣,恨不得把太陽旗插滿大陸的每一寸土地,內蒙、新疆、西藏、雲南等等邊陲重地,都在他們的軍事佔領版圖之內。非但如此,他們對於巍峨高聳的青藏高原亦有重大圖謀……看起來,亞洲大陸這塊豐饒之地永遠都是令人嚮往的!”權相圖又笑,隨手撥弄那些石化者,斷肢殘臂,簌簌而落。
日軍侵華戰爭失敗近七十年,其裝甲鐵騎橫行於中國東北、華北、華東、華南之時,何等囂張跋扈?如今,一切都成了過去式,而日本軍國主義激進分子也只能在靖國神社裡憑弔昔日的輝煌了。
丁峻認真讀過那段華人世界最黑暗的歷史,深深懂得,唯有國家強大、民族昌盛、人人自立,才能不被外地所乘。當然,他也想到眼前的這一劫難,如果不是石妙手、女城、十天鷹等人相互傾軋,權相圖又怎麼有機會長驅直入,摘取最後的勝利果實?
“真正的英雄,放眼天下,仰觀宇宙,而絕不會爲了蠅頭小利而止步不前。小丁,你先跟朋友們敘敘舊,我跟寶龍大師聊聊。反正我們還有的是時間,來得及。”權相圖說。
丁峻走到擔架邊,雪晚掙扎起身,迎着他關切的目光。
“看到你醒來,真是太好了。”他說。
“我要感謝聖女的救命之恩,她是我一生的偶像。小時候,我的房間裡掛着聖女的一幅自畫像,美若天仙,不惹一絲凡塵。我常常勉勵自己,將來做聖女那樣的人。以前聽大祭司說,聖女違背女城戒律,已經被放逐流亡,死於茫茫雪山之中。沒料到,她去隱居在這裡,並且兩度救我性命。”雪晚的臉色已經恢復正常,可見雪幽燕的丹藥果然靈驗。
重傷初癒,雪晚的臉色不是太好,但那種弱不禁風的陰柔之美,卻實實在在地戳中了丁峻的心窩。憐惜弱小,愛慕美人,都是男人的通病,丁峻也不能免俗。況且,在古格遺址的廢墟中,他從水面上看到雪晚的第一眼,心裡就印上了她的影子。男女之間的愛意,就像燃燒大草原的一粒小火星,不知從何而起,不知至何而止。有些火星能點燃整片原野,驚天動地;有些火星卻自生自滅,無聲無息。
另一邊,恢復體能後的方晴目光炯炯,已經看不出一點點受傷的影子。
在她們兩人之間,年齡疊加但美麗永存的雪幽燕絲毫沒被比下去,不像是她們的長輩,反倒像她們的姐姐一樣。
“客氣的話不要多說了,我們大家團結一心,先擺脫目前的困境再說。”雪幽燕說。
他們四人一條心,而剩餘的人,則都屬於權相圖領導。當然,寶龍大師是蘭夫人派來的援軍,處於兩派中間,自成一幫。
丁峻介紹神廟這邊的情況,重點講了掃描車落入圓井後發生的怪事。當他提及那雙綴着夜明珠的繡花鞋時,另外三人同時駭然失色
雪幽燕困惑不解:“我在山谷中這麼多年,沒有見過其他人出入。況且,喜馬拉雅山脈是極寒地帶,地底溫度變化無常,一年中最冷的月份,其溫度往往超過攝氏零下四十度。在那種環境裡,她幾乎是無法生存的。”
雪晚若有所思:“鞋子上綴着那麼多夜明珠?我好像在哪裡見過,怎麼聽起來如此熟悉?”
“等會兒下去就知道了。”丁峻無法解釋更多,因爲這件事他同樣猜不透。
方晴與丁峻隔着雪幽燕、雪晚站着,她沒有去搶雪幽燕的話頭,而是一個人仔仔細細地檢查手中的短槍,做好戰鬥準備。
她的外貌比不過雪晚,或許她也不想跟雪晚比,而是保持着一貫的沉着幹練。
“我下去,你們在這裡。”她說。
“不行,你也受過傷,必須得到休息。別爭了,我下去。”丁峻說。
方晴搖頭:“能夠到達這裡,已經是我莫大的榮幸。丁峻,假如我出事,就通知我哥哥方千騎,他一定會有辦法救我的。”
接着,她轉過身,毅然決然地踏上石階,一步步向下,消失在昏暗中。
丁峻無法同時照應方晴與雪晚兩個人,必須有所側重,而不是腳踩兩隻船。這種情況下,他只能放手,讓方晴先下去,自己稍後安頓好雪晚,再去追方晴。
“啊——”寶龍大師突然發出一聲慘叫,倒在廢墟中間。
丁峻一驚,馬上折身向那邊望。
距離寶龍大師三步遠之處,權相圖正收回手,左手輕輕抹拭着右手指尖。
“什麼事?”丁峻大聲問。
“沒事,沒事。”權相圖搖着頭,臉上帶着陰陰的冷笑。
丁峻大步跨過去,看見寶龍大師的臉已經變成了死灰色,斜躺在地上,右手捂着胸口,鮮血從指縫裡汩汩流出。
“權先生,你做的?”丁峻問。
“別緊張,這只是51號地區懲治叛徒的手段而已,而且是最仁慈、最人道的,五分鐘內死亡,既不會太痛苦,又留有全屍。所以,小丁,幹好你自己的事,不必擔心。”權相圖說。
“我能問爲什麼嗎?”丁峻的臉色變了。
“她知道的太多了,一些事情往往就是這樣,必須儘量保密,免得消息走漏太快,給敵人以可乘之機。作爲不丹國的巫語師,她能用異術預測未來,預測每個人的生死,這些事一旦傳出去,隊伍就會人心渙散,失去戰鬥力。有時候,我們男人需要賭一把,打破預言魔咒。故此,我殺了她,掐斷她那些不切實際的胡言亂語,還這世界本來面目。”權相圖故作推心置腹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還有更重要的嗎?”丁峻又問。
權相圖聳了聳肩:“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她不夠聽話,明明是我請來的人,卻要暗地裡幫新加坡王夫人做事。這樣做,有意思嗎?”
丁峻終於明白,寶龍大師是因自己而死。
“我們可以下去了,讓她們幾個跟在後面。”權相圖說着,帶頭向圓井內走。
“她們不必下去了,我陪你下去。”丁峻冷冷地迴應。
權相圖笑着下了石階,格里安留在後面,向丁峻謙遜地點點頭:“丁先生,她們也得下去,這裡你說了不算。你看看她們手上,都有一些小問題,必須得經我的手才能治癒。所以,我們必須好好合作下去,才能獲得大家都開心的圓滿結局。”
丁峻一驚,俯視雪晚的雙手。果然,她的手背也如雪幽燕一樣,佈滿了藤蔓纏繞般的黑色圖案。
他明白,方晴手上肯定也有同樣圖案,三個人都中了毒,已經淪爲權相圖手中的人質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