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稚斜臉上眼裡被撒滿了生石灰,仰面朝天,疼得呲牙咧嘴,但是劉嶸的鋥亮的鐵槍卻是緊緊頂在他黑白分明的脖頸上,悠然自得。
“大單于。”劉嶸說,“我生長在大漢,對於你們草原上的風俗也不是太瞭解,據說但凡是兩個人進了這戰圈,便是最多隻能有一個人活着出來,可對?”騎着伊莉雅爲自己精挑細選的一匹棗紅色駿馬之上,劉嶸手提一杆鋥亮的鐵槍,直抵伊稚斜的脖頸,志得意滿。
“只要一方認輸,可以不見血光!”看着軍臣漲紅到發紫的豬腰子臉,他身邊的一個親衛趕緊圓場道,那意思就是說,行行好槍下留人吧。
劉嶸呵呵一笑,緩緩地將鐵槍收回,他並不擔心伊稚斜會趁機跳起來將他揪下馬砍成肉泥。因爲他知道伊稚斜自詡爲英雄豪傑,乃是草原第一勇士,這個頭銜對於他來說金貴得很,那樣做太過於丟面子。在他眼中,此等卑鄙下流之事,只有劉嶸這種厚顏無恥的小人才會去做,他堂堂匈奴勇士是不屑於如此去做的。
劉嶸沒把鐵槍收回去還好,自己尋找機會或許還會奮力一拼,可現如今劉嶸把鐵槍收回去了,他便是絕望了,再無翻身之時鳥,除了大大方方的認輸,別無他法。當然不能自斷經脈,更不可以剖腹自殺,大單于的寶座還在等着自己,況且,還有伊莉雅的事沒有解決,他心中想着要殺了伊莉雅的小情郎泄憤,殊不知劉嶸正是那個令他夜不能寐也想要揪出來海扁一頓的公狐狸。
待伊稚斜不卑不亢地低頭認輸,劉嶸這才言笑晏晏地騎馬走出圈外。軍臣自認爲是天地豪傑,自然是羞於此等人爲伍,但是,人家既然是放了自己的兒子,自己自詡爲正人君子,再在這裡將劉嶸殺了就太說不過去了。幾句簡單的外交辭令之後,他便是下了逐客令,這個人之前看着還儀表堂堂,言吐不凡的,怎地下手就如此卑鄙無恥呢?男子漢大丈夫,生死決鬥乃是最關乎尊嚴的事情,他竟然還會使詐!但是並沒有規定說不可以使詐。唉吆,無論怎麼說,此人這個臉皮啊,實在是太厚太厚了!無恥!太他丫的無恥了!軍臣哪眼看着劉嶸哪眼覺得討厭,擔心自己惱羞成怒一刀將他殺了,從而污了自己的一世英名,得趕緊讓他滾得遠遠的才行!
軍臣心想,反正這無恥之人的死期也是不遠了,用不了幾天,他就會用漢朝君臣,連同那個固若金湯的長安城,一起爲他這戰死異鄉的七萬匈奴勇士殉葬!
手續齊全之後,劉嶸忙着逃命,也來不及再跟伊莉雅郎情妾意地吻別,帶着軍臣遣返回去的三萬有餘漢人俘虜,急急忙忙地就要離開軍臣的大營。袁盎和鄭當時他們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送劉嶸出了轅門,提醒劉嶸三年後務必要催促皇上將那四十五萬石糧食備齊後送到草原將他們在接回來。
劉
嶸拍了拍袁盎的老肩,安慰他道:“袁大人放心,用不了三年時間我就把您給接回來,我記得大將軍說一年後我大漢的軍馬就可以裝備十五萬精銳騎兵,到時候,我們步騎聯合一直打到單于庭去!”
袁盎被劉嶸描繪的宏偉藍圖唬得熱血沸騰,一旁的鄭當時卻是白眼一翻直接暈了過去。袁盎想了半天終於也是回過神兒來,什麼?明年就打到單于庭?尼瑪,這祖宗原本就沒打算要給軍臣四十五萬石糧食啊!自己這把老骨頭是被他留在軍臣這裡熬湯用的配料呀!
袁盎望着劉嶸策馬飛奔的背影欲哭無淚,“殿下啊——當初皇上廢長立幼,全是皇后娘娘、長公主、大將軍他們從中做梗,與老臣真的是沒有半點干係啊——”
話說,劉嶸帶着這一幫流民,三萬餘人,匆匆渡過渭水,找到了接應的一隊漢軍,然後便是直奔長安城而去。這一回,自己事急從權,又冒充了一回皇太子,不過雖然是拯救出了這三萬餘百姓,卻是生生將一隊漢朝使臣押在了匈奴大營。依劉嶸之見,用一羣只知道委曲求全的狗屁外交官換回三萬餘老百姓自然是大大的賺了。可殊不知,這羣嚴重缺鈣的傢伙卻是位高權重的大臣。尤其是那袁盎,門生故吏遍及全國各郡縣,一聽說他被劉嶸一個小小將官抵押在了匈奴大營,個個像吃了蒼蠅一樣,扯着嗓子彈劾劉嶸祖宗八代。搞得景帝劉啓也很是尷尬。
更兼那四十五石糧食的許諾,劉嶸雖然只是嘴上說說的權宜之計,可是朝廷上的大臣們卻是認真的很,什麼人無信不立,泱泱大國豈容妄言,諸如此類,天花亂墜,說得劉嶸的頭都快大了。這幫迂腐不化的傢伙,正所謂兵不厭詐,怎麼他們偏偏就不懂呢?
整個朝堂之中,只有李廣一人站在自己一邊,但是那老傢伙又嘴笨,期期艾艾地說不清楚,索性直接撒潑,拔出寶劍說誰敢爲難二將軍,他就在誰身上刺個噴泉!等李廣好不容易被那維持秩序的宮廷護衛們拖走,而那些迂腐文官們卻是批得更兇了!
景帝也是焦頭爛額,假冒皇太子在他看來自然不是什麼罪過,可是將一幫品階極高的大臣盡數抵押在軍臣那裡,卻着實是有點棘手。西漢前期,在國事的處置之上,君權還並沒有形成一家獨大的局面,以丞相爲首的三公九卿在朝堂上處於不可忽視的舉足輕重之地位,尤其是丞相袁盎,更是兩朝元老,資歷極高,現在竟然被劉嶸抵押在了敵營。莫說劉嶸還是一個冒牌太子,哪怕就是貨真價實,也是一個輕侮慢士的罪過。
“皇上,不然還是象徵xing地處罰一下吧。”晁錯見劉啓又受不了羣臣的聒噪躲到了後殿,連忙又跟了進去建議道。
“被軍臣扣押的那幫傢伙不是頑固不化的老迂腐,就是窮酸無用的死書生,扣了就扣了,也省得朝堂裡整日聒噪。只是可憐朕的四十五萬石糧食啊!什麼時候才能攢夠四十五萬石啊——這兔崽子,我就知道他不會淨做好事的,只是沒想到,他竟然是攢足了勁兒給朕捅下這麼一個天大的簍子!”
“呃,這個正所謂是兵不厭詐,我想榮殿下說的似乎有道理
,只將今年的五萬石給了,其餘的,一直拖着就是了。”
“我堂堂大國,豈能這樣失了風範,不行,不行。”晁錯聞言偷偷的嘆了口氣,所謂的大國就是會打腫臉稱胖子啊!
“皇上,那榮殿下怎麼辦?要不,您就擬旨讓那幾個挑事的大臣盡數告老還鄉?”
“唉!才下的旨意讓司馬談那老傢伙告老還鄉,朝野上下腹誹之人就不在少數,現如今這幫傢伙又是衆口一詞,阻力恐怕是更大。”
“依臣之見那也就只能先暫且委屈榮殿一下了,畢竟如果這次皇上還一味偏袒他的話,羣臣必然生疑,榮殿下的身份可就瞞不住了。據臣四下收到的密報所言,太子和皇后那邊,已經開始坐立不安了。”
劉啓深深嘆了一口氣,道:“朕當初即位時,身邊可倚仗之人除了你之外,寥寥無幾,治國施政處處受人掣肘,直到最近幾年纔算是真正找到了一批唯命是從的可用之人。爲了讓太子以後免了朕當初的尷尬,這才刻意培養他的勢力,想不到,現如今,這股勢力也成了朕的掣肘因素。”
“帝王之術,最忌大臣結黨,皇太子雖是至親,卻畢竟也只是臣啊。”晁錯早就對太子集團的壯大有所不滿,只是爲了避免被冠以挑撥皇帝父子之間關係的惡名,這才久久未說。不過這回劉啓既然是當他面提起,自然便是想要聽聽他的意見的。
“徹兒聰明伶俐,比榮兒更有做好帝王的潛質,我既然已經立了他就不會再廢掉他了。如何才能讓皇后那邊安心呢?”
“遠貶榮殿下,皇后和太子那邊自然安心。”晁錯提議道。
“御史大夫的意思是……”
“假冒皇子,且談判有辱使命,理應問斬,但是念有軍功,罰爲城旦,遠貶邊關!”
劉啓眉頭一鎖,道:“罰爲城旦?”
這城旦乃是秦漢時期的一種刑罰名稱,秦朝時服四年兵役,漢朝是確定爲刑期五年。被判處這種刑罰的人,都會被遠遷北國,在荒漠苦寒之地修築城牆,敵寇侵擾時,便也是戍邊的力量。這種刑罰雖說不是死刑也不是肉刑,但是因爲遠遷之地都是匈奴人常年侵擾之地,常常是有去無回,苦不堪言。
“皇上溺愛榮殿下,滿朝文武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沒有人會相信皇上會忍心將榮殿下罰爲城旦。可是,如果皇后娘娘和太子他們見到皇上將榮殿下罰爲城旦,一來,他們定然會認爲榮殿下並非真的是榮殿下,不過就是一個長得相像又恰巧立了軍功,被皇上賞識過的一個鄉野之人而已。再者,就算皇后和太子他們知曉了榮殿下的身份,皇上此舉也是告訴他們皇位繼承人的人選已經選定,不會更改,倘若他們再繼續逼迫榮殿下,反而是不智了。”
劉啓聽完晁錯之言,沉默良久,終於還是下定決心道:“好!就罰爲城旦,流放雲中郡!”
晁錯微微一笑,道:“皇上放心,榮殿下在雲中郡的安全臣會派人暗中保護的,絕對不會有半點閃失。”
劉啓點了點頭,繼而又深深嘆了口氣,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