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嶸翻身下馬,撥開雜亂的沾滿殷紅的荒草,輕輕地走到這大大小小總共十一具屍體旁邊。幾人這時候突然都是默契地一言不發,劉嶸解開從一個小軍官身上搶來裝bi用的披風,小心翼翼地蓋在了一個裸露着全部身體的死不瞑目的年輕婦人的身上。在她僵硬的手裡,牢牢地抓着一頂匈奴人特有的獸皮帽。
有一隊匈奴斥候已經到過這裡了,他們竟然敢如此有恃無恐,想必那匈奴大軍也已經離此不遠了。
“時間緊急,你們三個留下掩埋屍體,我與陸小姐還得飛馬趕往北軍大營!”現在還不是爲這些無辜的人哀悼的時候,因爲有更多無辜的人正站在匈奴人鋥亮的彎刀之下。現在也不是咒罵匈奴人畜生不如的時候,他要將這些怨氣都留在戰場上,百倍地返還給匈奴狗!
安排完,劉嶸迅疾飛身上馬,這一次,他騎得比陸小璇更快,更急!趕到了長安與平安縣城之間的北軍大營時,士兵們幾乎按照朝廷擬定的計劃撤離光了。陸小璇帶着劉嶸直奔中軍大帳,帳中,李廣正悶悶不樂地坐在帥椅上面。
“參見將軍!”陸小璇方一進帳便是對着李廣抱拳道。
劉嶸跟在她後面也學着拱了拱手。
“小璇,不是讓你貼身護衛殿下的嗎?你現在所來何事?”那李廣真個生得是濃眉大眼,虎背熊腰,猿猴一樣粗壯有力的臂膀隨意地伏在案几上,標準的一個行伍粗人模樣。
“稟將軍,小璇正是在貼身護衛着殿下呢!”說完,她蓮步輕移往一旁一退,將劉嶸整個地露在了李廣面前。
“這位是?”李廣聽這話,心裡立馬便是明白了七八分。不過從前太子劉榮深居宮中,他這個武官粗人也不過是在太子年幼時偶然見過一面而已,根本就不知道太子劉榮成年後的模樣。
“在下劉嶸,見過李老將軍了!”
“殿下折殺老夫也!”李廣一聽這音,慌忙走了下來,對着劉嶸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
劉嶸現在要向他要兵,派頭自然是越大越好,這太子殿下的頭銜就索性暫且掛着吧。
“這兩日有勞李老將軍照料了。”劉嶸自然也要套套親近。
“哪裡,哪裡,慄夫人對老夫有恩,當年老夫無能,讓殿下受辱獄中多日而束手無策,每念及此,老夫便是痛心疾首。好在殿下吉人天相,這才讓老夫有了一點將功補過的機會。”
劉嶸聽得雲裡霧裡,也不明白這老傢伙在說些什麼,但是想不透就索性不要想,直奔主題吧。
“李老將軍,請問你營中還有多少兵力?可否分我兩千駐守平安縣城?”
“啊?殿下,平安縣城牆矮池淺,區區兩千兵馬是守不了多久的!”
“不,那是在匈奴人四面合圍,全力攻擊的情況下,平安縣城依山傍水,本身就是易守難攻,但是礙於城池太小,城也不高,牆也不厚,所以將軍
們可能都認爲平安縣城不可守。但是,只要長安方面能夠給予策應,再給我兩千兵馬,我是可以在平安縣城拖上一時半會兒的。”
“守上一時半會兒又有何用?平安縣城太小,即使在那裡挫敗了匈奴人,也殺傷不了多少敵人,不可能扭轉戰爭局勢,大將軍已經決定放棄平安縣城了——”守長安的士兵多兩千不多,少兩千不少,可是他萬萬不能拿這些士兵的生命和太子殿下一起白白送給匈奴人。
“可是,我卻拖住了匈奴人的腳步,延遲了他們圍攻長安的時間。”劉嶸轉身輕撫一下大帳一邊劍架上的李廣的佩劍,精鋼製造,做工精細,削鐵如泥,這在冶鐵業還相當落後的西漢,完全算得上是一把絕好的利刃!這樣的利刃,正該用來守家衛國,追討血債纔對!
李廣愣了半響,這才長嘆一聲,頹然道:“殿下這是舍一己而救天下啊!陛下負了你,你卻不負陛下!好,我就將犬子李敢麾下的兩千精騎劃撥與殿下,是生是死都有我李氏父子與殿下一道!”
李廣違背大將軍周亞夫的旨意擅自分兵,若是勝了,也不過是功過相抵,可若是敗了,那就免不了軍法從事了。匈奴人兵臨城下,自己卻是隻能聽令龜縮城內,何其不甘!也罷,自己與犬子的這條性命都交付與殿下吧!
“呵呵,李老將軍放心,你有捐軀赴國難的豪情,可我還惜命的很呢。這一仗我雖不奢求能殲敵多少,但是那遲滯敵人進攻步伐的戰略意圖的還是可以做到的。你來看。”
說着,劉嶸便是走到李廣的行軍地圖面前,伸手一指,道:“將軍請看,這裡是長安,而它的正北方向就是平安縣城,兩地直線距離相距不過百里,兩地本可形成犄角之勢。我想將軍們只是因爲長安兵力太少,纔不願意分兵在此把守。”
李廣點點頭,這偌大的長安城,城牆綿延,一眼望不到盡頭,處處把守,這區區幾萬兵力本身就捉襟見肘,況且長安城中有居民三十萬,戰爭中流言紛飛,百姓們杯弓蛇影,甚至還不乏趁火打劫的,總也得分配出一部分軍士整飭治安,還有宮廷的守衛,不到萬不得已,也不能徵調。所以說,雖然大家都知道這平安縣城戰略地位重要,可畢竟城小牆薄,少少的兵力守不住,多駐兵力又嚴重影響了長安的佈防。思來想去,這幾萬兵力與其被匈奴人分散包圍吃掉,還不如孤注一擲死守長安了。
“可是,您再看。”劉嶸手指在那地圖上又一劃,“這渭水從平安縣城東側流過,只在城門附近留下一段狹窄的地勢,這裡甚至都不能聚集兩千人馬,並且匈奴騎兵機動範圍比起我們的步兵更大,所以說這裡就更不適合他們攻城、騎射了。所以對於東門,我只需要三百強弩,依託城牆地勢就完全可以守得住了。”
“可是其它三門依然洞開,匈奴人三面合圍,想這平安縣城三尺危垣,沒有個上萬人防守,估計也是撐不住兩天的。”
劉嶸聞言輕輕一笑,又指着地圖的另一點,道:“這裡是喪門山,它在距離平安縣城的西門也不過三裡。”
“可是,這三裡全是開闊地,也足夠匈奴人屯兵十萬的了。”陸小璇也聚過來,想不到她對這行軍佈陣也有興趣。
“可如果這三裡變成了三百米,三十米呢?”劉嶸淡淡一笑,“如果是這樣的話,這裡便是變成了一條狹長的甬道,蜂擁而至的匈奴騎兵在這裡便是失去了人數優勢,我們在這裡只須憑藉先進強大的弓弩,便可以讓匈奴人傷亡慘重。匈奴人受挫,自然也不會選擇西門了。”
“可是這裡明明是有三裡的開闊地,你又如何將它變成三百米,三十米呢?”
“築牆!”這回回答陸小璇的不是劉嶸,而是那眼裡冒着精光的老將李廣。現在長安的兵不多,可是壯丁卻有幾十萬!只要有序組織起來,要壘一個區區三裡不到的簡易城牆那還不是易如反掌?喪門山的石料容易開採就用,不容易的話就索性直接拆了城池裡豪門大宅的院牆!緊緊是壘一面綿延三裡的結實的牆面就行了,這簡易城牆需要與北門一線平齊,西連喪門山,東接北門城牆,剛好堵住匈奴人通往西門的通道,城牆也無需太高,匈奴騎兵跳不過來就算合格。如此算來,工程量並不大,現在就着手的話,一天就可以完工!
劉嶸欣慰一笑,看來這老將李廣是明白我的意思了。
“如此一來,東西不通,匈奴人便只有強攻北門了,我將所有兵力都集中在北門,倒也勉強可以應付幾日。”
“那好!我就索性再給殿下兩千兵馬,有這四千人守北門,就算匈奴人攻下平安縣城,那自己也得脫層皮!”
“呵呵,別窮大方了,老將軍!我只要兩千是因爲算準了大將軍周亞夫不至於爲這兩千兵丁太與你爲難,可你要是再給我翻倍,恐怕他就要心疼了,到時候我可就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說不定平安縣城的那五百不到縣兵也要被抽調長安了!”
李廣聞言訕訕發笑,他私自借兵給劉嶸本身就是挨板子的事,自己竟然還敢打腫臉充胖子。
“既然如此,那修築簡易城牆的事情就交給李老將軍了,請務必與明日天亮之前修好。另外,那兩千精騎我就給你省了,直接調撥我兩千強弩手就行了。”
劉嶸說的慷慨,李廣卻是聽得心裡亂顫,漢軍最強的兵種可就是強弩手了,造價極貴,就算他們整個北軍,也只有八千強弩手而已,你小子一張嘴就要兩千?還說的像是給老子省了似的。
從李廣手裡生拉硬拽帶走了兩千強弩手,連同他那個憨頭憨腦的小兒子,又交待了李廣派遣少量疑兵守住風鳴谷,以防匈奴人抄了後路,這才帶着衆人馬不停蹄地往平安縣城趕去。
不是劉嶸貪功逞英雄,非要守這屁大點的城池,實在是因爲自己還有一件守城利器還沒亮出來過,那就是炸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