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籟居是一座戲樓,每月會上演一部新戲,宋淮訂了二樓正對戲臺的三個包廂中的一個,請宋箬溪來看戲。姐弟在包廂內坐下,戲樓的茶水博土送上了香茗一壺,點心數碟。
一場開戲鑼鼓聲響過,正戲上演。這齣戲名叫《百年長恨》,演得是一位官宦家的姑娘與個書生私定終身,至珠胎暗結,後被始亂終棄的故事。
戲共分七場,第一場花園會,第二場樓臺別,第三場洞房變,第四場相思淚,第五場湖畔難,第六場廳堂血,第七臨終恨。
一場一場唱下去,唱得觀衆情緒激動,聽得宋箬溪眼淚汪汪。
“姐姐,你再哭眼睛就要腫起來了。”宋淮勸道。
宋箬溪聽而未聞,眼睛盯着戲臺,手裡捏着絲帕,看到那丫鬟爲了姑娘去找書生,讓人斷了舌頭,眼淚滴滴往下落。香繡和香朵也是眼睛紅紅,淚水往下淌。
宋淮頭痛地嘆氣,“姐姐,這只是在唱戲,你就不要哭了。”
“你不帶我去聽歡喜的戲,帶我來聽這慘兮兮的戲,我又不是鐵石心腸,她這麼慘,我怎麼會不哭?”宋箬溪拿着帕子邊抹着眼淚,邊哭道。
宋淮撓了撓頭,“淮兒錯了,姐姐,下次定帶你聽笑嘻嘻的戲。”
“嗯。”宋箬溪瞄了他一眼,目光回到戲臺,繼續看戲,繼續哭。
宋淮無奈搖頭,也只得隨她去。
唱到第七場,姑娘臨終產子,與書生的妻子在客棧相遇,姑娘一字一血地唱道:“姑娘呀,姑娘既知事明亮,我也不必說細詳。不怨他來拋棄我,只怨自己少主張。”
宋箬溪頷首,若是這姑娘潔身自好,也不會有淪落至此。
“我也是個官家女,自幼讀過書幾章。理當做個貞節女,不應該私下訂鴛鴦。”
這四句唱得宋箬溪心猛地一緊,小臉微紅,她就私下訂鴛鴦了,心虛地端起茶杯喝茶。
“因此被人看不起,將我當作路柳樣。正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若要回頭得百年長……”
宋箬溪輕嘆,人先自重,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師父當日的告誡真是太及時了。
宋淮勾起脣角,問道:“姐姐,過幾日,請這戲班子回家唱出堂會如何?”
宋箬溪眸光微轉,“你是要讓她們把這齣戲唱給涓兒聽?”
“不能讓她連累到姐姐的名聲受損。”宋淮聲音陰沉地道。
宋箬溪明瞭宋淮意思,畢竟她和宋箬涓同爲宋家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請她們到家裡來唱堂會吧。”
“我爲他,茶不思來飯不想,我爲他,一夜想到大天亮。我爲他神思恍惚懶梳妝,我爲他,身擔不孝瞞親孃。我爲他,被父推入湖中央,我爲他,連累小菱遭禍殃。我爲他,當飾賣衣作路費,我爲他,拋頭露面走羊腸。我爲他,途中受盡風雨苦,我爲他,舉目無親落他鄉。我爲他,客店當作安身處,我爲他,黃花閨女把孩子養。我爲他,眼淚哭出無其數,我爲他,口吃黃連無處講。”
這一氣唱出來的十八個“我爲他”,聽得宋箬溪無限惆悵,癡情女子負心漢,但願陸綮顏不要辜負她的託付。
這齣戲演完,已是申時正,宋箬溪戴上帷帽和宋淮走出包廂,不想與坐在另一個包廂看戲的祺郡王世子遇上了。
“宋淮見過世子,見過李夫人。”宋淮行禮,雙眉緊皺了一下,怎麼會遇上這個色鬼?
“小女見過世子,見過李夫人。”宋箬溪向後退了半步,屈了屈膝,擡眸見陪在祺郡王世子身邊的少婦十分的眼熟,仔細一看,正是那年在花朝節曾見過的李曉棠。
李曉棠穿着桃紅撒花窄袖直筒襖,下面是桃紅繡雀鳥紋的綾裙,挽着驚鵠髻,左側戴着三翅金鳳釵,兩翅稍短,中間的那根翅橫貫整個髮髻,鳳嘴銜三串流蘇,垂落在額前,隨着她的走動,微微晃動,顯得十分的華麗富貴。
只是李曉棠眉宇間透着一股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倨傲,生生減了幾分姿色。
“宋淮啊,你這是陪誰來看戲?”長長的面紗遮攔住了宋箬溪的模樣,隱隱綽綽看不真切,祺郡王世子看了眼,就挪開了目光,笑問道。
“這是家姐。”宋淮笑笑道。
“哦,原來是宋姑娘。”祺郡王世子笑,“常聽人說宋大人膝下有四位姑娘,養在深閨人未識,不知這位是排行第幾?”
宋淮低垂的眼中閃過一抹惱色,答道:“這是宋淮的二姐姐。”
“本世子還有事,你姐弟自去吧!”祺郡王世子揮手道。
“宋淮告辭。”宋淮拱拱手,從他身邊走過。
宋箬溪微低頭跟在宋淮後面,卻不想祺郡王世子突然伸手來撩她的面紗。宋箬溪雖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但反應極快,向後退了一步,低頭,用絲帕遮住了臉。
祺郡王世子看宋箬溪的打扮十分的清雅,身形嫋娜,便對她隱藏在面紗下的容貌感到好奇,他素來就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人,又好色成性,仗着郡王府的權勢,還沒娶正妻,就已納了好幾房妾室,還有了二房夫人,欺宋綏不過是五品官,就不顧禮儀去撩宋箬溪的面紗。
宋箬溪避讓的快,祺郡王世子沒看清,大失所望。宋淮萬沒想到祺郡王世子會做出這樣的舉動,大驚失色,立刻上前將宋箬溪拉到身後護着,厲聲道:“世子請自重。”
“本世子是看面紗沾了點東西,想幫拿走,卻不想誤撩開宋姑娘的面紗,不好意思,莫怪莫怪。”祺郡王世子強言狡辯。
“世子爺,你嚇着人家姑娘了。”李曉棠嬌笑道。
宋淮怒火中燒,卻知官大一級壓死人,有氣不能發作,只得咬了咬牙,扶着宋箬溪,“姐姐,我們走。”
“宋淮,令姐的容貌普通,戴不戴帷帽也無妨。”祺郡王世子沒看清宋箬溪的容貌,又見她避讓得那麼快,就自以爲是的認定她容貌不好,在後面哂笑地道。
“世子爺,這醜人從來都多作怪。”李曉棠尖着嗓子道。
姐弟倆沒有搭話,匆匆往店門走去,宋淮雙脣緊抿,眸底閃過一絲厲色,今日之事,他不會就這麼算了,他會想法子爲姐姐討公道的。
走到馬車邊,宋箬溪忽然來了句,“淮兒,哭腫了眼睛也不是沒好處的。”
宋淮一愣,笑了。
這次後,宋箬溪就再也沒有去天籟居聽過戲。
“姐姐,你哭得眼睛都腫了,今天不要去街上買東西,回家好不好?”宋淮問道。
“去趟金萃樓。”
“姐姐要買首飾和玉器?”
“不是,已經過了好幾天了,我要去問問那掌櫃的,他家的東家少爺來了沒。免得他以爲我不記得這件事,就不來告訴我。”
“姐姐,你就那麼喜歡那幅畫?”宋淮覺得那幅畫畫得是不錯,可也不值得宋箬溪如此念念於心。
“對,我很喜歡那幅畫,我一定要買到它。”宋箬溪眯了下眼,她一定要見到畫畫的人。
宋淮拗不過她,讓馬車轉去金萃樓。
“那位李夫人是祺郡王世子的妾室?”宋箬溪問道。
“姐姐問這個做什麼?”宋淮看着她。
“我是覺得有些奇怪,這個祺郡王世子怎麼會未娶妻,先納妾?”宋箬溪皺眉道。
宋淮皺了皺眉,道:“姐姐,這事不好入女兒家的耳,你就別問了。”
宋箬溪撇撇嘴,眸光微轉,問道:“祺郡王世子未過門的妻子是誠晉候府的排行第幾的姑娘,這可總能告訴我吧?”
“嫡出的大姑娘。”
“誠晉候府有幾個嫡出的姑娘?”
“有兩個,大姑娘和五姑娘。”
宋箬溪微微蹙眉,大姑娘才還沒出嫁,這就表明五姑娘的年紀更小,花朝節在誠晉候夫人的身邊見到的就應該是大姑娘,當時那夫人不是跟另一個夫人說好要結親,怎麼會變了?
“姐姐,你在想什麼?”
“沒想什麼。”宋箬溪見宋淮露出不信的表情,笑了知,“我在寺裡曾見過一位誠晉候府的姑娘,想知道是不是她嫁給那個什麼臭世子。”
宋淮想起剛纔的事,關心地問道:“姐姐,剛纔可嚇倒了?”
“姐姐沒這麼膽小。”宋箬溪盯着他,“這件事你不許告訴娘,免得娘以後不放心再讓我出來。”
“姐姐,以後你出來,帶上蠶娘,或者我跟大哥說一聲,幫你找兩個會武功的婢女來。”
“不用了,我回去跟蠶娘說說,看她能不能教教香繡她們。”宋箬溪不想這麼麻煩。
“姑娘,若蠶娘願意教,奴婢願意學,奴婢不怕吃苦。”香繡爲剛纔沒能護住宋箬溪,耿耿於懷。
“奴婢也不怕吃苦。”香朵忙道。
“等我跟蠶娘說了,看她的意見吧。”宋箬溪笑。
宋淮也滿意地點了點頭,姐姐身邊的人必須要忠心護主,這兩個丫頭不錯。
馬車在金萃樓側門停下,尚掌櫃見宋氏姐弟再度光臨,笑着迎上來,這禮還沒行,就聽到宋箬溪劈頭問道:“掌櫃的,你家的少爺什麼時候來?”
“姑娘,現在還沒到月底。”尚掌櫃臉上的笑透着一絲苦澀,這位姑娘的記心咋怎麼好?
“我知道,我是來提醒你的,你家的少爺來了,要馬上來通知我。”
“小的知道,小的一定通知姑娘。”
“若是讓我知道你家少爺來了,你沒有通知我,我就……”宋箬溪眸光轉了轉,“掌櫃的,你知道我爹爹是誰吧?”
“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尚掌櫃額頭冒汗,半躬着身子。
“如果你敢不通知我的話,我就叫我爹爹封了你的鋪子。”宋箬溪威脅道。
宋淮抿緊脣角,眼中帶着笑意,姐姐裝狠都裝不象。
“是是是,小的一定通知姑娘。”尚掌櫃躬着身子道。
“你要記住?”
“小的記住了,小的不敢忘記。”
宋箬溪滿意地點了點頭,“淮兒,我們回去吧。”
送走宋氏姐弟,尚掌櫃長舒了口氣。
身邊小二擔憂地問道:“掌櫃的,這宋姑娘要是讓知府大人封鋪子,可怎麼辦?”
“她不會那麼做的。”一個清朗的聲音從兩人背後傳來。
尚掌櫃和小二轉身,面前站着個穿紫衣的男子,赫然就是上官墨詢,兩人行禮道:“少爺,您來了!”
“尚叔,隨我來。”上官墨詢轉身往最裡面的雅間走去。
尚掌櫃跟了上去。
上官墨詢在椅子上坐下,尚掌櫃垂手候立一旁。
“發生了什麼事?”上官墨詢淡然問道。
尚掌櫃把事情原由說了一遍。
上官墨詢看着牆上的畫,眸色微沉,沒想到她會來這間雅間,罷了,終究留不住,起身親自將畫取了下來,卷好遞給尚掌櫃,“下次她再來,把畫給她,若她問我是誰,就說芸芸衆生,不必多問,好畫送給惜畫人。”
“小的知道了。”尚掌櫃接過畫,猶豫了一下,“少爺,您是不是認識那位宋姑娘?”
“不認識。”上官墨詢斷然否認,“尚叔,你去忙你的。”
尚掌櫃應聲退了出去,將門關上。
姐弟倆回到家中,去給紀芸請安。紀芸心細,看到宋箬溪眼睛有些紅腫,急切地問道:“溪兒,在外面誰欺負你了?你怎麼哭了?”
“沒有人欺負我,是看戲看哭了。”宋箬溪羞澀地笑道。
宋淮笑道:“娘,你不知道,姐姐就象個小孩子,哭得稀里嘩啦的。”
“你這孩子,不帶你姐姐去看高興的戲,把你姐姐弄哭了,還取笑姐姐,討打的相。”紀芸在宋淮的肩上輕輕捶了一下,笑罵道。
“啊!”宋淮倒在榻上,“我被打暈過了!我暈了!暈了!”
“暈了還會說話啊?”宋箬溪撇嘴道。
宋淮擡起頭,嘻笑道:“我裝暈。”
“這皮小子。”紀芸笑着搖搖頭,拉起宋箬溪的手,“是什麼戲?讓我家的閨女哭得眼睛都腫起來了?”
“娘,淮兒說,過幾天請那戲班子來家裡唱堂會。”
宋淮坐起身來,脣角勾起嘲諷的冷笑,道:“讓爹爹的那三個好女兒好好聽聽這齣戲。”
聽這話,紀芸瞭然一笑,道:“等過幾日,你爹爹把案子查出來,就請人回來熱鬧熱鬧。”
“案子還沒查出來嗎?”宋箬溪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問道。
“聽你爹爹說,那幾個與他衝突的人,都有人證明,他們當時不在千層酥,那間鋪子裡也沒有搜出毒藥來。”紀芸皺眉,爲這個案子感到擔憂。
“象他那種愛惹事生非的人,只怕到處都有仇人,不能侷限在這幾個人身上,說不定,是京裡跟他有仇的人,尾隨而至,然後趁機下毒。毒藥都被他吃進肚子裡了,在鋪子裡面當然就搜不到毒藥了。”宋箬溪拿起碟子裡的蘋果,順嘴閒扯道。
宋淮眼中一亮,“娘,姐姐這話說的有理,我這就去告訴爹爹去。”
他一陣風似的走了,留下紀芸母女面面相覷。
半晌,宋箬溪眨眨眼睛,問道:“娘,我剛說什麼了?”
紀芸笑着摸了摸她的臉,“我家女兒說了有用的話,會解了你爹爹的燃眉之急喲。”
宋箬溪笑笑,啃了口蘋果。
母女又說了一會子閒話,宋箬溪就起身回院子,在院門遇到宋箬池。
“妹妹見過二姐姐。”宋箬池屈膝行禮道。
宋箬溪看她手上拿着個小包裹,笑問道:“三妹妹手裡拿着什麼?”
“池兒給母親做了一雙鞋。”宋箬池打開包裹,裡面放着雙繡着福壽紋的繡花鞋,做工細緻,針線細密。
“三妹妹這雙鞋做得真好。”宋箬溪真心稱讚,她繡活雖做的不錯,可鞋底始終納不好,這鞋子從來就沒完整的做出來一雙過。
“二姐姐若是喜歡妹妹的手藝,妹妹願意替二姐姐做雙鞋。”宋箬池怯怯地看着宋箬溪,臉上帶着一絲討好的神色。
“好,那就有勞三妹妹了。”宋箬溪有些同情宋箬池,這麼小的年紀,只因爲是庶出,就要低人一等,處處討好嫡母,看嫡母的面色生活,嫡母也不容易,待非己出的,要象親生,那是不可能,說來說去,都是男人造的孽。
“那一會,妹妹過去拿二姐姐的尺寸。”宋箬池欣喜地道。
“好。”宋箬溪笑着點點頭。
“二姐姐請慢走。”宋箬池笑道。
宋箬溪帶着香繡和香朵回了院子,趁着宋箬池還沒來,去找蠶娘,把在天籟居發生的事說了一遍,“蠶娘,你願意教香繡她們武功嗎?”
“她們學些拳腳功夫才能更好的保護姑娘,不過奴婢看那香紋不象安分的人,就別讓她學了。”蠶娘道。
“學功夫很辛苦,不是所有人都願吃這個苦的,你看着挑幾個人學好了。”
“奴婢會仔細挑的。”
婢女們學武功的事就定了下來,蠶娘選了七個人出來,香繡、香朵、薄荷和青荷,還有三個小丫鬟,分別叫:小紅、四丫和桃兒。蠶娘嫌三人的名字不好聽,要宋箬溪給換個名字。
宋箬溪覺得好笑,難道蠶娘這個名字就很好聽嗎?這話自是不好說出口的,拗不過蠶孃的意思,給三人改名,小紅改叫巧紅,四丫改名叫巧丫,桃兒改名叫巧兒。
這是後話,順帶提一句,宋箬溪與蠶娘又說了會子話,聽到門外說宋箬池來了,出來見她,閒話幾句,就讓香繡把鞋子的尺寸告訴了她,還讓香草裝了些蠶娘做的糕點送給她吃。
“謝謝二姐姐的糕點,妹妹先回去了,過幾天就給姐姐送鞋子來。”宋箬池屈膝行禮道。
“白天做鞋子,晚上別做,免得熬壞了眼睛。”宋箬溪溫和地笑道。
這關心的話,讓宋箬池心中一暖,點點頭,道:“妹妹知道,謝謝二姐姐,妹妹先回去了。”
宋箬池一出門,劉四娘就道:“姑娘,你怎麼讓她幫你做鞋子?”
“讓她幫我做雙鞋,有什麼問題嗎?”宋箬溪不解地問道。
“姑娘,你怎麼能穿她做的鞋?”劉四娘急道。
“我爲什麼不能穿她做的鞋?我娘也穿她做的鞋。”
“太太纔不會穿她做的鞋。”劉四娘鄙夷地撇嘴道。
宋箬溪眸中閃過一絲不悅,道:“行了,不過是一點小事,那有這麼多閒話說。”
“姑娘,奴婢……”
“好了,我累了,奶孃,你出去吧!”宋箬溪靠在美人榻上,背轉身子,不理她。
劉四娘看她這樣,委屈地癟了癟嘴退出房去。
這人不老,咋這麼糊塗?香繡輕輕搖了搖頭,取來薄緞毯子搭在宋箬溪身上,“姑娘,一會就要去花廳用晚飯了,你別睡着了。”
“我不餓,我不去吃飯了。”宋箬溪在紀芸房裡啃了個大蘋果,剛又吃了好幾塊糕點,那裡還吃的飯下。
“奴婢把飯傳回院子,放在小廚房裡熱着,姑娘什麼時候餓了什麼時候再吃,好不好?”青荷出主意道。
“好吧。”宋箬溪同意了。
青荷出門去傳飯,順便讓小丫鬟去告訴紀芸院子裡告訴紀芸,宋箬溪不去花廳吃飯的事。宋淮去衙門,估計不會回來吃晚飯,紀芸也懶得去花廳和宋箬池用晚飯,就打發人把飯傳到院子,又讓人告訴宋箬池,叫她也留在房裡吃飯。
次日,易家姐妹和江唯不請自到,紀芸聽到通傳,愣了一下,就讓人將四位姑娘領進了宋箬溪住的院子。
“溪兒姐姐,你說過要教我彈箜篌的,你要言而有信喲。”易友德進門就嘟嘴道。
“我言出必行。”宋箬溪笑,將四人讓進屋內坐下,“你先喝杯茶,歇歇,一會就教,可好?”
“三妹妹,你既要讓溪兒姐姐教你彈箜篌,你怎麼不行拜師禮呢?”江唯促狹地笑問道。
“誰說我不行拜師禮了?”易友德剛坐下,忙又站起身走到宋箬溪面前,收襝就要向她行大禮。
宋箬溪伸手攔住她,笑道:“唯兒妹妹在說笑呢,你別當真。箜篌我也只懂點皮毛,不過是把先生教我的,依葫蘆畫瓢再教你罷了。”
“溪兒姐姐太謙虛了,彈成那樣,還叫只懂點皮毛,那這世上就沒人會彈箜篌了。”易友賢掩嘴笑道。
婢女們沏了茶來送上來,易友德一掀蓋子,茶香嫋嫋,驚奇地道:“這是什麼茶,竟這樣的香?”
“這是香桂茶,我閒着無事,在書上看到個製茶的法子,就做了出來,我喝着挺好的,也不知道合不合幾位的口味?若是不喜,我叫她們換茗眉來。”宋箬溪笑道。
易友德吹了吹,喝了一口,品了品,道:“好喝,我喜歡喝,溪兒姐姐,你包點給我帶家裡去喝吧!”
“三妹妹。”易友貞、易友賢和江唯同時喊道。對易友德這個自來熟的性子,着實頭痛,雖然嘴上喊着姐姐妹妹,但畢竟才第二次見面,說話能不能婉轉點?能不能講點禮節?
“我什麼時候這麼受歡迎,三個姐姐同時喊我。”易友德沒心沒肺地笑道。
易友貞三人恨不得暈過去算了,帶這丫頭根本就是帶出來給她們丟臉的。
宋箬溪笑,“德兒妹妹的性子直爽,我喜歡,這茶一會包一大包,讓你帶回去泡着喝。”
“謝謝溪兒姐姐。”易友德笑嘻嘻地道。
易友賢橫了她一眼,道:“你倒真不客氣。”
易友德扮了個鬼臉給她看,拈起一塊糕點往嘴裡放,“真好吃,比家裡的糕點好吃多了,溪兒姐姐……”
“三妹妹,你該不會又想讓溪兒姐姐給你裝一匣子帶回去吃吧?”江唯打斷她的話。
易友德眼睛鋥亮,“唯兒姐姐,你可以當我肚子裡的蟲了!”
江唯輕啐她一口,對宋箬溪道:“溪兒姐姐,你別理她,她就是個雁過撥毛的傢伙,什麼都想要。”
易友賢起身對着宋箬溪行禮道:“溪兒姐姐,小妹真是失禮。”
“不妨事。”宋箬溪笑,“就是一點茶葉和點心,能得到德兒妹妹喜歡,我好高興。”
“這點心也是溪兒姐姐想出來的不成?”易友德眨着眼睛問道。
宋箬溪抿嘴笑着點點頭。
“溪兒姐姐,我真是越來越喜歡你了!”易友德歡呼雀躍。
“三妹妹,坐好。”易友賢要被氣死了,暗暗咬牙,回家後,定要讓娘好好整治這丫頭。
“賢兒妹妹,在我這裡沒關係,你就由着她吧!”宋箬溪笑,易友德這樣子才象個十歲的孩子,天真無邪,愛吃愛玩,比思春的宋箬涓要好得多。
易友德調皮地吐了吐舌頭,“溪兒姐姐,教我彈箜篌吧!”
宋箬溪讓香繡搬出來,教易友德彈箜篌,約教了小半個時辰,就快正午,宋箬溪就請四人去花廳用飯,又讓人把宋箬池叫來陪客。紀芸過來打了個照面,說笑了幾句就起身走了,並沒有與她們一起吃飯,免得她們拘束。
吃完午飯,略坐了坐,宋箬溪內急,告聲罪,去了淨房。從淨房出來,見江唯站在不遠處的樹下,“唯兒妹妹怎麼在這裡站着?”
“我有話要與姐姐說,特意在這裡等姐姐的。”江唯笑道。
宋箬溪攜着她的手,帶她到廊下欄杆邊坐下,“你要與我說什麼?”
江唯忽跪了下去,宋箬溪連忙扶起她,“有話你說,不要跪禮,你我平輩結交,這跪下去,我怎麼受得起?”
“姐姐受得起,當日若非姐姐,唯兒和哥哥就遭了大難。姐姐的救命之恩,唯兒終身不忘。”
“救命之恩的話,不要再說了。唯兒妹妹,我不知道你因爲什麼離開家,我也不問你,我只是想勸你一句,以後不管遇到什麼事,考慮周全了再做,萬不可讓自己陷入危險之中。”宋箬溪正顏道。
“姐姐的話,唯兒記下了。”江唯拿絲帕按了按眼角,“明天我就要回懷安了,今日是特意來向姐姐辭行的。姐姐日後你回京,可要來懷安看我。”
“懷安離廣陵很遠嗎?”
“有十天的路程呢。”江唯眸光微轉,“姐姐,肯定不知道懷安離京城有多遠。”
“我是不知道。”宋箬溪坦然承認,“懷安離京城有多遠?”
“半天路程。”
“回京後,我定去看你。你也要來看我。”
“好。”江唯笑靨如花,明眸流轉,風情無限。
宋箬溪伸手捏了捏她的臉,打趣道:“唯兒妹妹,你這麼笑啊,真是迷死人了,我要是男子,定要娶你爲妻。”
江唯沒料到一向正經的宋箬溪會跟她開這個玩笑,“溪兒姐姐,你這麼快就被三妹妹教壞了!”
“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宋箬溪眨了眨眼睛,狡黠地笑道。
“兩位姐姐的體己話說完了沒有呀?”易友德從走了過來,笑問。
“說完了。”江唯和宋箬溪異口同聲的道。
“你們說完了,我就有話說了。”易友德眯着眼睛,做出一副兇樣,“剛纔我聽到有人在說我壞話,是誰說的?”
“你聽錯了。”江唯笑道。
“是嗎?”易友德伸手去撓江唯的癢癢,嚇得江唯往宋箬溪身後躲。
宋箬溪笑着去攔易友德,三人鬧成一團。
“好了好了,唯妹妹,三妹妹快別鬧了,時辰不早了,打擾了這麼久,我們該告辭回家了。”易友貞笑道。
三人停止打鬧,整理了一下衣容。
宋箬溪就送四人到二門外,送給易友德一包茶和一匣子點心。次日,下起了雨,溼寒陰冷,紀芸不讓宋箬溪出門,宋箬溪只好讓香繡替她去給江唯送行。
接連下了幾天秋雨,天氣愈加的寒冷,這天下午,宋箬溪窩在紀芸的房裡,在紀芸的指導下學着打算盤計賬。
“太太,老爺回來了!”婢女揚聲稟報道。
紀芸擡頭看看了時辰鍾,申時初,老爺這麼早就回來,難不成出什麼事?有幾分詫異和擔憂地迎了出去,宋箬溪起身跟在後面。
“老爺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紀芸拿着帕子,擦去宋綏肩上的雨水笑問道。
宋箬溪見宋綏面帶喜色,笑問道:“爹爹可是有什麼喜事?”
“有什麼喜事,讓我們爺這麼高興?也說出來讓我娘倆樂上一樂?”紀芸接過婢女送上的茶杯,親手奉到宋綏面前。
“到也不算什麼喜色。”宋綏在椅子上坐下,接過杯子,“就是庹炬的案子已查清,兇手抓着了。”
“恭喜老爺。”紀芸鬆了口氣,這案子再拖下去,麻煩可就大了,現在查清,抓着了兇手,當真菩薩保佑。
“爹爹好厲害。”宋箬溪小拍了一下宋綏的馬屁。
宋綏喝了口茶,笑道:“這事不是爹爹厲害,是淮兒提醒了我,讓我查查與庹炬在來廣陵府之前是不是與人結過怨仇,這一查就查出來了。這事,當記淮兒一功。”
“原來是這樣,那就是不淮兒的功勞,是溪兒的功勞。”紀芸在宋綏對面坐下。
宋綏訝然,“夫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紀芸就將那日宋箬溪順口說的話說了出來,“老爺,這難道不是溪兒的功勞嗎?”
“夫人說的極是。”宋綏朗笑,“我家閨女是巾幗不讓鬚眉。”
紀芸撇撇嘴,“老爺就會嘴上誇誇。”
“夫人要爲夫如何做?請細說分明。”宋綏心情極好,捋着鬍子問道。
見狀,宋箬溪悄聲退了出去,幾個婢女也跟着退了出去,留下空間讓夫妻倆打情罵俏去。
“女兒回來已經二十多天了,就隨我出去做了一回客。我想過兩天請個戲班子回來,請關係近的幾家夫人姑娘來聽聽戲,玩鬧一天,老爺可同意?”紀芸偏頭問道。
“這等小事,夫人自己作主就成,無須問爲夫。”宋綏笑道。
紀芸眸光微轉,“請戲班子的銀子誰出啊?”
宋綏一愣,哈哈笑道:“自是老爺出。”
紀芸起身,笑盈盈給他行禮道:“妾身就謝謝老爺了。”
“夫人只嘴上謝謝爲夫可不成。”宋綏手一攬,將她摟入懷中,嘴就往她臉上湊,這些日子沒心情行這樂事,今日機會難得。
“老爺,這大白天的……”紀芸驚呼一聲,話還沒說完,人已經被宋綏抱走,往內室走去,紅暈佈滿雙頰,也不掙扎,雙手緊緊摟着他的脖子,把臉靠在他的臉上。
夫妻倆在牀上直鬧到月亮升起,才叫丫鬟和婆子進來擺飯,用過晚飯,又上牀窩着,翻雲覆雨,被浪起伏,折騰到三更半夜才安生。
屋內傳來的細細碎碎的呻吟和求饒聲,讓守夜的榮蕎聽的面紅耳赤,羨慕不已,太太真是有手段,老爺縱有四房妾室,加起來留宿的日子也沒太太一人多。
次日清晨,柳姨娘、鄒姨娘、玫姨娘在院外侯了許久,被秋風吹得全身冰涼。妾室給正房請安,一日都不許誤,這是規矩,就算凍病了,與不能用怨言。
等到日上三竿,正房的纔有了動靜,丫鬟們忙碌起來。姨娘們知道,太太起來了。過了一炷香的時間,銀翹出來請三位姨娘進屋。
宋綏和紀芸一左一右坐在圍榻上,宋綏神清氣爽,嘴角帶笑,紀芸面色紅潤,神情嫵媚。
三個姨娘請安畢,榮蕎進來道:“老爺太太,剛已去給二姑娘二少爺三姑娘傳過話了,知道免了今日請安,二姑娘還在睡覺,二少爺已經出門往書堂去了,三姑娘在房裡繡花。”
“溪兒比以前貪睡些了。”宋綏笑道。
紀芸橫了他一眼,道“溪兒還小,還在長身體,多睡會兒好。”
“夫人說的是。”這點小事,宋綏不與她爭執,捋着鬍子,女兒已十四了,等嫁了人,天天要立規矩,在家裡也沒幾年了,嬌養着吧!
婢女擺上早飯,三個姨娘服侍宋綏和紀芸用罷早飯,漱了口。宋綏要回衙門,紀芸和三個姨娘就上前伺候他穿好官服。
送走宋綏出了門,紀芸坐回原處,淡淡地道:“後日,家裡請客,若是大姑娘病好了,就讓她出來坐坐吧。”
紀芸主動放宋箬湖出來,令柳姨娘感到十分意外,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呆愣住了。
“怎麼?這大姑娘的病還沒好嗎?”紀芸聲音一沉,冷冷地問道。
“不是,大姑娘的病已經好多了。”柳姨娘回過神來,忙道。
紀芸把手中的茶杯往桌上一放,道:“病好了,就要多穿點衣服,不要風吹吹,又病倒了。”
“太太放心,賤妾會伺候好大姑娘的,不會讓大姑娘再病倒了。”柳姨娘忙道。
“那就好。”紀芸清咳了一聲,“去把許姨娘叫來。”
等了一會,被禁足的許姨娘帶到了紀芸面前,“賤妾給太太請安,太太萬福。”
“後天家中請客,你好好伺候着四姑娘,別讓她做些不該做的事,說些不該說的話。”比起裝病的宋箬湖,紀芸更恨不知羞恥的宋箬涓。
許姨娘和柳姨娘一樣,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忙道:“賤妾會時時刻刻跟在四姑娘身邊的,不會讓四姑娘出任何差錯。”
“沒什麼事,你們下去吧!”紀芸嫌惡地皺了皺眉,將四個礙眼的人打發走,叫管事的去請戲班子,派人給各府下帖子。
這天黃昏,守在大門的小廝讓二門上的婆子到宋箬溪的院子稟報,說是蠶孃的侄兒遣人送來些東西,要給蠶娘。
侄兒?
蠶娘疑惑地皺眉,她無父母無兄弟姐妹,從哪裡冒出來個侄兒?
宋箬溪想了一下,抿嘴淺笑,招手讓蠶娘到她身邊來,湊到她耳邊道:“蠶娘,是陸綮顏。”
蠶娘恍然大悟,笑呵呵地去大門外見“侄兒”派來的人。
大門外放着個大木箱,木箱旁邊站着兩個彪形大漢,這兩人不認識蠶娘,見她出來,先確認身份,“你是蠶姑姑?”
蠶娘從懷裡摸出一方小銅印,兩人辨認後,單膝下跪,“陸無影,(陸無窮)見過蠶姑姑。”
“東西我收下了,你們回去吧!”蠶娘把銅印放回懷裡。
“是。”兩人齊聲應道,起身就走。
蠶娘要宋家將木箱擡進去,兩個下人擡不起,四個人才把東西擡起。蠶娘納悶,少爺給姑娘送得是什麼?這麼沉,難不成是銅鑄鐵澆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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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此劇借用了越劇《淚灑相思地》的唱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