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八 旖月小屋 綿雨 取材自緋的手機日記
寧願出賣肉體,也不會出賣靈魂。
這句話桎梏着我一整個早上。
別人試圖毀滅我們,而我們更習慣毀滅自己。
這是我現在最真實的寫照。
刻意把窗簾拉得很低很低,以阻擋陽光背面的虛僞。
二十幾平方的空間陷入了莫名的恐懼中,我在仰望,試圖讓視線穿過窗簾上端的空隙處,還是有一絲陽光滲進。
摸索着在黑暗中環視房間的佈局,一套房,兩個單間,臥室和儲藏室有堵薄薄的木牆相隔,臥室連接洗手間,外面是小小的陽臺,儲藏室連着廚房,窄窄的通道僅容一人正身而過。儲藏室裡堆放着畫板和各式各樣的杯子,廚房幾乎是閒置着,偶爾煲壺水衝咖啡或方便麪什麼的。臥室裡除了牀和壁櫥外就是一張書桌,書桌正抵着通往陽臺的門,書桌的地點是光線最不容易到達的。
坐在書桌上,赤腳抵着木板門,雙手握着盛着熱騰騰牛奶的玻璃杯。
窗臺上壓着窗簾的收音機裡低啞地傳來倉木麻衣的聲音,獨獨喜歡這種被時代出賣了的帶式播放機,看着時間的軌跡被黑色的帶子上壓過,留下深淺不一的印跡,心有種釋然。時間確是在消逝,我聽到了時間走過的聲音。帶子的轉軸會製造些突兀的雜音,真實得不能讓人相信,這也許是從錄音堋裡產生的哩。
冰涼延着腳踝上升,溫熱順着手腕往下滑,“茲”的一聲在隱秘的地方炸響。
從披散的頭髮裡看到了龜裂中杯壁的細紋,細得符合頭髮的紋路。又碎裂了一個杯子,我微微笑着將牛奶一飲而盡。
杯子放在窗臺上,細紋擴大成裂痕,終於碎裂開,“啪”的一聲,如同崩潰的童話。
連看都不必,杯子碎成七塊,最大的質量是次大的十六倍,以此類推,而最小的那塊是我所需的。
將大的六塊碎片扔進垃圾桶中,這是這周碎的第九塊杯子。
手腕上深淺地躺着十幾條淡淡的痕,最長的那條是十八歲那年高考完後留下的,不是落榜,而是考得太好,和往常一樣是年段第一,比那所市重點的第二名高了二十分。
那天晚上屋裡的亮度和現在一樣,我清晰地看到紅色的液體漫過皮膚的近乎透明的蒼白,像一條蜿蜒的毒蛇,爬過小臂。
我是舉着手的,據說這樣,死的時候臉色不僅不會難看,反會和桃花一樣絢爛。我是舉着手來到人世的,離開的時候也應該是,什麼都不留下,什麼都不帶走。
帶着最美的笑離去,我想,事實上我從未笑過。
可是,桌上的收音機裡的轉軸太過晦澀,聲音交纏,迫使機子扭着身體從窗臺上摔下,砸翻了桌上的玻璃杯。
一樣,是七塊。
最小的那塊,保留至今。
而後,我的精神恍惚。
而後,我醒來的時陽光如桃花般絢爛,第一次帶着血的潮紅。
而後,我知道,我的情緒、生命以及種種已經被髮配到遠離手腕的血管。
手腕受到感情捉弄後遭到遺棄,再也承載不起。
我還是活了下來,玻璃碎裂的聲音葬送了我必死的絢爛。
模糊中歙簌的撬門聲,腳步聲……
——靈動地探向背後。
腦子裡後知後覺地感到子彈射穿虛無的背後。
從地上站起,杴開窗簾的一角,眼裡縝密的思路被暴進的陽光封殺,窗外祥和,租房區裡形形**的惑亂,嘶啞着在無形的鎖裡蠕動,這一帶習慣了一夜的騷動。
窗簾旁的插座有些鬆動,粉末簌簌地下滑。
最迷人的電壓是220伏特,可以讓自己從容地死在自己的屍體旁。
不覺啞然失笑,爲什麼一睡醒就想一些關乎死的事情,死是對自己不負責任的寬容,死是包裝奢華的糖果,死最是無用,不應附加除死以外的任何東西。
除此之外,殘存在腦子裡的還有一個字——性。
眼神不自覺地劃過那個酒杯,杯座是個裸女,撫摸盤繞着她,妨礙她的健康成長,杯壁是她上揚的頭髮,至或還有咖啡杯是女人的那個,而杯柄則是裸裎的軀體。
死和性往往是聯繫在一起的,欲生欲死。
“性”裡含有一個生字,遺憾的是部首是豎心旁,照常理言,應是月字旁,而月加上生,就是勝利,用肉體去生存。
古人的造字留下了懸而未解的迷,但我已在謎中走失,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