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都勳貴們見識再廣,也從沒見過這種無恥到極點的人物,所以他們連怎麼抗議都沒想好,就被押解下去了。至於楊霖的那幫部下們,雖然對自家主公的這副臭不要臉的德性早就習以爲常,可畢竟也不能明目張膽的不以爲恥反以爲榮吧?而且滎陽軍確實是窮得要命,他們這幫當官的現在可算是有俸祿了,不過發下來的除了粟就是麥,他們都不惜得去領……所以楊霖的手段雖然卑劣,但要是能弄回來真金白銀,他們覺得也沒啥不能忍的……
今天的正經事算辦完了,楊霖便領着老婆們回家,還不顧堯君素的反對,順手把楊侗給抱走了。
可問題是老楊家被皇帝拆得那叫一個乾淨,他能回哪個家?
楊霖的答案很簡單:皇帝拆了我的家,那我就去住皇帝家。
紫微宮不能住也不敢住,他的屁股哪怕是一不小心在那張龍椅上沾了個邊,楊霖都得成爲天下公敵——當然這不可能是出於對他褻瀆皇權的義憤,而是天下各路梟雄都得集體患上紅眼病。所以楊霖可不敢給自己找不自在,沒看他連乾元殿都沒敢進嗎?他要住的是顯仁宮。
顯仁宮,又稱會通苑,說白了就是皇帝他家的後花園。別人家的後花園都修在自家宅子的後半部分,要不怎麼不叫“前花園”呢?可是皇帝家就不一樣,楊廣大手筆的在紫微宮後門外修了曜儀城、圓璧城兩座軍事要塞給自家站崗放哨,那麼後花園修到哪裡去了呢?答案是在城外。顯仁宮北至邙山,南抵伊闕,西至新安,東臨東都,周圍二百餘里。顯仁宮又分成苑囿區和宮苑區,前者位於顯仁宮西北,面積佔到整個宮苑的三分之二,其間青山秀水處,錯落着景華、凌波等十一處離宮,每座離宮均建有規模龐大的宮室和園林景觀,供皇帝郊獵寓居或消暑休憩。此外,苑囿區還具有駐軍、軍事演練、提供林木薪柴等功能,產出的蔬果糧食亦能完全滿足宮中生活所需。
宮苑區毗鄰紫微宮以西,與皇城相連,大體在洛河以北、邙山以南、澗河以東的這片區域內。宮苑內設明彩、麗景等十六院,對美好事物極度癡迷的楊廣讓他的頭號狗腿楊素給他蒐羅來十六個大美人,然後每院置美人一名,授予四品夫人頭銜。楊廣每每攜蕭後等嬪妃郊遊到此,均不勝感嘆,不知道留下了飽含深情的詩作。可惜時光飛逝,年華易老,再完美的佳人也免不了時光在容顏上刻下的印痕,於是皇帝流連於此的日子就越來越少了,後來又迷戀上了揚州的瓊花,終致十六院愈發的悽清冷寂。不過院中的清溪依舊潺潺不絕,奇花異草照舊爭芳鬥豔,渠架飛橋,殿築水中,幽窗曲室,壁砌生光,“壯麗巧絕”之處依舊巧奪天工,令人流連忘返。
十六院中還各置一屯,使宮人管理,養魚飼畜,種植蔬果,一派絕佳的田園風光。在此,可泛輕舟畫舸而習採菱之歌,可升飛橋連廊而奏春遊之曲,所以皇帝不來,卻擋不住東都乃至來自各地的世家子弟聞風而至,只需對宮人賄以錢財,便能與友朋寄居於此,抒發寄情山水、樂歸田園的雅士情懷。
宮苑內聚石爲山、鑿地爲湖海。每湖方十里,湖中積土爲山,山上建有亭、殿,曲折環繞,窮極人間奢華。苑中鑿有大湖曰“大海”,方圓四十里,湖中仿建蓬萊、方丈、瀛洲三仙山。山上極盡奢華的建有各式臺榭迴廊,其中最著名的風亭、月觀景色尤佳,使人徜徉湖畔,望亭、觀隨日升月落忽升忽沒,宛如仙山樓閣,凡人莫辨,令人歎爲觀止。
祖君彥是楊家舊臣。想當初楊玄感爲了迷惑皇帝,爲自己的造反大業打掩護而大肆賣爵鬻官、胡作非爲,當然花天酒地、狎妓冶游的事更沒少幹,顯仁宮就是他的據點之一,老祖也有幸跟着沾光來此遊賞過。楊霖這個土老帽在來東都之前跟大夥詢問過有什麼地方好玩,老祖自然要把顯仁宮大肆吹噓一番。沒想到楊霖把這事記得倒挺清楚,沒房子住立馬就想到了顯仁宮。
顯仁宮好啊!既然是皇帝他家,住起來肯定又寬敞又舒坦,而且還毫無風險。沒聽老祖說嗎,就算以前皇帝還在蹲在東都的時候,也經常恩賞一些近臣重臣到顯仁宮度假療養,就算皇帝沒請你也不要緊,照樣也能進來,無非是花倆錢而已。顯仁宮這麼大,皇帝又不常來,只要不靠近離宮禁苑,其他地方隨便你玩,顯然皇帝是把這地方當五星級度假酒店經營來着。
楊霖抱着他的大外甥楊侗,領着老婆和一羣親兵浩浩蕩蕩的進了顯仁宮,後邊還跟着一個不放心的老堯。進了園子沒多久,楊霖就看見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剛要進去瞅瞅就被老堯攔住了。老堯告訴他,這是顯仁宮的十一座離宮之一,名曰凌華,非皇室不得入住。楊霖的級別不夠,又沒有皇帝的邀請,踏入一步便是大逆,要砍腦袋滴!
楊霖惱火的揉揉鼻子,抱着幸災樂禍得嘎嘎大笑的楊侗打馬就走。沒跑出去多遠,又看見一座佔地數十畝的大院子,不過這座院子大是大,卻是一派白牆黛瓦、煙雨樓臺、小橋流水的江南風光。楊霖吃一塹長一智,先拉住老堯這個前御前侍衛問個清楚:
“這裡還是皇帝的離宮?”
老堯木着臉答道:“非也,此乃顯仁宮十六院之凝暉院。”
“那我能進去住不?”
老堯突然樂了:“這倒無妨。十六院並非大內禁地,除非陛下御駕親臨否則並不禁有五品以上官身者出入。不過陛下在十六院中各設四品夫人一名主持院務,此院中的凝暉夫人與老夫同品同級,但是按例老夫仍須先行參見。至於你嘛,小小的從四品果毅郎將……呵呵,則須拜見!怎麼樣,還想進去住嗎?”
自魏晉之後,中原大地上胡風日盛,其表現之一便是漢人一直遵奉的“男尊女卑”的傳統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女性在政治經濟文化甚至家庭中的地位得到了極大的提高,並在隋唐時期達到了高峰,比如大名鼎鼎的獨孤皇后,再比如說彪悍無比的大唐公主們,更不用說則天大帝了。像房玄齡這樣千古流芳的“妻管嚴”在這個年代並非孤例,所以楊霖再怎麼被一衆老婆們收拾得服服帖帖,也沒多少人覺得稀罕。
不過男人嘛,畢竟還是要面子的,就算在家天天跪搓衣板,出了門也得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一家之主的德性,老婆就算再彪悍,也得在人前裝出一副小鳥依人的乖巧模樣,這一點古今皆然。所以按老堯說的,楊霖須得大禮參拜那個什麼凝暉夫人顯然是個很沒面子的事情,可能楊廣當初想出這麼個餿主意來,就是爲了擋住那些死要面子還想嚐個新鮮的臣子們禍禍他家。
不過對於楊霖來說,面子這種東西……幾文錢一斤?他可不在乎這些不值錢的玩意,老堯的話反而讓他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了起來、
“那個……老堯啊,你說的這個凝暉夫人跟咱們英明偉大的皇帝陛下是啥關係?有沒有點不得不說的故事……”
“放肆!”老堯大怒,“十六院夫人乃是陛下欽點之女官,並非嬪妃,須得是冰清玉潔之女子,豈容你這小子褻瀆……”
“這算什麼事?”楊霖有點失望,“把人家關在自己家裡,不許婚嫁不說,自己還不用,這何止是不人道,簡直是暴斂天物啊……”
“老子……老夫揍死你這個嘴上沒把門的混賬!”
還沒等火冒三丈的老堯一馬鞭抽下來,楊霖就哈哈大笑着躍馬衝進了凝暉院,守在門口的兩個宦官哪裡敢攔,連滾帶爬的躲到了一邊。
“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擅闖凝暉院……越王殿下?”
楊霖剛一進門,迎面便撞見一個女子。只見這個女子素面朝天,不施脂粉,眼角處已經現出淺淺的細紋,但是僅從其如畫般的眉眼、顧盼間的風姿便可透過歲月的侵蝕,看出這個女子當年必是個萬里挑一的大美人。只是她除了用一襲白衣包裹住曼妙的身姿之外,全身上下僅有一支青木簪挽住了一頭青絲,素淡得仿若天外之人,根本無法判斷出她的身份。
“你是……”
“貧道凝暉,奉聖諭忝爲凝暉院住持。自大業九年陛下將十六院改爲玄門修真之所在,凝暉院便不接外客。請問將軍何人,緣何攜越王殿下貿然來訪?”
得!皇帝夠狠,生怕自己出門了以後別人來禍禍他家、禍禍他那些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大美妞,乾脆讓大美妞們統統出了家成了黃冠,十六院也成了道觀——這事看來老堯也不清楚,否則能讓他進來就有鬼了。要知道尼姑、女冠修行的地方變成藏污納垢的煙花柳巷的代名詞那都是明清以後的事了,在這個年代人們普遍對待宗教還是比較虔誠滴,出家人就是出家人,沒有後世那些歪門邪道。所以從這個角度上講,皇帝提前佈下的這一手確實是絕了楊霖想要霸佔他家的念頭。
不過楊霖豈是這般容易善罷甘休之人?他只說了一句話,便讓早已心如死水的凝暉花容變色、心如鹿撞:
“這麼漂亮的姐姐出家了多可惜……呃,本將楊霖,現在在東都我說了算,現在我來問你,若是本將許你還俗嫁人,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