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兒的兩道黛眉情不自禁的蹙了起來,一雙秀目露出了倉惶之色,手臂也離開了楊霖的腰畔,兩隻小手不知所措的來回揉搓着衣袖,螓首低垂半晌不語。
“嫣兒幹嗎要嫁給他?我們在一起不是挺好的嗎?李二郎幹嗎來橫插一腳?郎君,你乾脆把他打跑,省得嫣兒煩心……嗯,能打死最好!”
小七的八卦之心得到了滿足,不過這個結果並不讓她感到快樂。雖然她整天跟嫣兒打打鬧鬧,但這畢竟是她最好的朋友,哪捨得她離開?在她的心目中,郎君是無所不能的,所以她忍不住替嫣兒開口,並習慣性的把問題叫給楊霖來解決。
楊霖苦笑道:“我要是能打死他就好了,可是我打不死啊,而且還不能打。嫣兒跟他畢竟有婚約在身,所以我必須徵求嫣兒的意見,尊重她的想法。”
小七覺得楊霖的話沒有道理,可是她想破了頭也沒想通到底哪裡沒道理。這時嫣兒突然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我……聽哥哥的……不,我聽楊霖哥哥的……”
楊霖剛要接話,腦袋上又重重的捱了一巴掌。他的心情本來就不好,挨小七一巴掌他沒轍,現在無緣無故的又捱揍他哪能不火冒三丈?楊霖跳起來剛要破口大罵,結果一眼瞅到罪魁禍首立馬就蔫了——廢話!挨母老虎揍,他敢吭聲就有鬼了。
滎陽軍加在一塊不過五萬多人,還得分別駐守三個郡偌大的地盤上,又要防瓦崗又得盯東都,連蕭銑和李淵這兩方勢力都不能掉以輕心,所以作爲滎陽軍中樞之地的滎陽城內竟是連一支正經的軍隊都沒有,全靠女營的一幫娘子軍湊數駐防,所以把李蔓珞忙了個腳不沾地。不過被楊霖的任性胡爲鬧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般的祖君彥靈機一動,便想出了一個好主意:正面勸諫楊霖這頭倔驢基本沒戲,不過這貨怕老婆那是出了名的,不如找李蔓珞吹吹枕頭風。所以他找到了李蔓珞,把事情跟她一說,果不其然李蔓珞比他還着急,立刻扔下手頭的活計跑回家找楊霖,方纔更是將他們的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
“怎麼還長出息了?我還碰不得你了?要不咱倆先練練?”
“你就是欺負我打不過你唄……不對不對!你說我在外邊忙活了這麼多天,好不容易剛回家就挨你一頓揍,我是招你了還是惹你了?我冤不冤啊……”
“你還喊冤?你剛纔說的那是人話嗎?你還是個男人嗎?”
“我又怎麼啦?”
“嫣兒是不是你花言巧語拐騙到手的?是不是你壞了她清白的身子?”
“冤枉啊!我怎麼花言巧語了?怎麼拐騙了?再說嫣兒多小啊,我也就拉拉小手摟摟小腰,我連你都沒得手過,也就無非是親親摸摸幾下下,怎麼可能壞了嫣兒的清白?唉喲……”
“你想死啊!你以爲女兒家的身子是你隨便碰的?再說你以爲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無非就是想讓嫣兒親口說出願意跟着你,這下你就可以理直氣壯的把她據爲己有了對吧?可是你想過嫣兒的感受了嗎?你倒是可以滿足了一個大男人的卑鄙的驕傲和虛假的滿足,可把一個小姑娘逼上前臺,替你承擔別人的壓力和非議,你就不覺得心裡有愧嗎?這就是你一個大男人的擔當?”
李蔓珞有着一顆豆腐心,卻長着一張刀子嘴,毫不留情的剝開了那層連楊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虛僞的外殼,讓他的心瞬間涼得像是墜入了冰窖,而臉上卻是火辣辣的如同烈焰炙烤,一種羞愧無地的恥辱酸澀的感覺充斥了他的四肢百骸,讓他恨不得扒條地縫鑽進去或者乾脆一刀把自己砍死。
“不不……不關楊霖哥哥的事,都怨嫣兒……嫣兒從小就是個麻煩,一直都是……”
嫣兒嚇壞了,死死的抓住楊霖的衣袖不放手,口中語無倫次的自責,眼淚卻撲簌簌的不斷從她那不過巴掌大的小臉上滑落。
“閉嘴!你這個傻丫頭,聽他怎麼說!”
李蔓珞卻沒有一點放過楊霖的意思,繼續步步緊逼。
楊霖在後世不過是這塊土地上億萬普羅大衆中的一員,既沒有天賦神授更沒有雄才大略,相反普通人的毛病倒是一樣不少。不過跟這個世界和這個年代的人相比,他曾身爲屁民的一個最大的好處就是臉皮厚、心態好,最擅長苦中作樂和自得其樂。所以他在短暫的羞愧與自責之後,馬上就發現這些日子裡讓他彷徨無助和心煩氣躁被李蔓珞一頓臭罵之後竟然像是在眼前打開了一扇大門,前路頓時豁然開朗起來。
於是他心也不涼了臉也不熱了,變戲法似的又恢復了那副嬉皮笑臉的模樣,他有些粗暴蠻橫的一把將已經哭成個淚人似的嫣兒攬進懷中,故意做出一副兇巴巴的模樣對她叫道:
“好啦小丫頭,我想通啦!你當定混事王妃啦!你不願意都不行!誰敢跟我搶,我就打折他的腿,有幾條打折幾條!”
然後他臉色一變,堆出一副諂媚的笑容又抱住李蔓珞大拍馬屁:
“我親愛的女俠姐姐,能娶到你簡直是你家夫君我的造化呀!你打得妙、罵得好,簡直連我親孃老子都拍馬難及,要不咱今後沒外人的時候我管你叫娘?”
李蔓珞一顆懸着的心終於落地,剛嬌笑着罵了句“死鬼”就發現鬼真的來了——那隻本來攬在她腰肢上的大手正在鬼鬼祟祟的滑向她的翹臀,於是曾經驕傲跋扈的華山女俠瞬間歸位,揪住楊霖的腦袋就要開揍。
不過楊霖居然破天荒的開始了反抗,一邊繼續作怪,一邊大叫道:
“老公調戲老婆天經地義!連你這個死婆娘都不讓我動,我還算什麼大男人?還能有個屁的擔當!”
兩人鬧成了一團,連嫣兒都跟着遭了秧,被楊霖捎帶腳的一通搓搓弄得小臉通紅還不敢反抗,不過這前一陣還狂風驟雨的場面轉眼間就換成了春意滿滿的閨房之樂,倒是把腦子慢了好幾拍的小七給弄傻眼了:
“你們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我看不懂呢?誰能給我解釋一下不?”
楊霖正忙,哪顧得上這個一臉蠢夢相的傻丫頭?他一邊到處追捕着李蔓珞東躲西藏的櫻脣,一邊含含糊糊的嚷道:
“那個小妞你也過來給大爺抱抱……等我再把你秀寧姐姐搶回來,咱們一家人就能整整齊齊的大被同眠了……”
李蔓珞一下子就警醒了過來,一把推開他訝道:
“你連秀寧妹子都給弄丟了?”
“不是……李小三說李老二醒過來了,秀寧要回家看弟弟,你說我能攔着嗎?”
“好了別鬧了……你說說這件事你到底打算怎麼辦?”
“其實我原來也不知道怎麼辦。人心哪,最搞不懂的就是人心!你也知道我一遇到難心的事就煩,就想着乾脆利落的解決掉,可是這些事哪有那麼好解決的?所以就習慣性的破罐子破摔。不過你剛纔把我罵醒了,有些事情躲是躲不掉的,必須得去面對,必須得去爭一爭!至於說爭不到……那就再說吧。”
“你還說被罵我醒了,我還你也就是對我們姐妹有能耐!什麼叫爭一爭?根本就不用爭!你得更強硬,管他們怎麼想的,先留住人再說,想走沒門!”
“可是留住了人留不住心哪……”
“什麼心不心的,哪個人的心還能長到身子外頭、還能長腿跑掉?”
“親愛的女俠姐姐,你是說該牛不喝水強按頭……”
“對!師父說過,一進一出,勢易倍之,不出不進,波瀾不驚。就算像你說的留住人留不住心,也比送人資敵強吧?再說你怎麼知道他們就不願意留下呢?”
“老婆,你真是夫君的解憂丹、開心果……來,再讓我親一個!”
……
一個時辰之後,驍果將軍府或者說是混事王府的聚將鼓又一陣緊似一陣的敲響了,上午剛被折騰過一回的滎陽軍大員們一頭霧水的從各自的公廨中走出,紛紛聚集到正堂之內。
以前都是大夥都到齊了,正主才優哉遊哉的從後堂轉出來。不過這回不一樣,大夥還沒進屋,楊霖就已經大刺刺的端坐在正堂之上,衆人剛要見禮,他就不耐煩的擺擺手,示意衆人安坐。
“本王近日外出,所以對政事嘛兩眼一抹黑,所以這才把諸位召來了解一下情況。那麼老房你先來說說?”
楊霖的這個開場白可是把衆人嚇了一跳。楊霖自稱混事王,把房杜等人氣個半死不說,他自己顯然也沒把這個狗屁倒竈的王當回事,所以“本王”這個自稱大夥還是頭一回聽說,不免有些稀奇之外還有點好奇,莫非他怎麼突然改主意了?而且這貨什麼時候冠心過政事?表面上他裝出一副開明大度的德性將軍政大權盡數放手給手下臣工施爲,實際上誰不知道都是因爲他懶得操心?還有,這傢伙上午纔跟大夥甩了一把臉子,這會兒又裝作沒事人似的扯起了政事,他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