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其實有些累，並不怎麼想出去。
可看顧行年的神情，似乎並不是真的要帶她出去玩，而是要帶她去一個特別的地方。
剛剛她也隱約聽到他和許賀在說什麼北郊，那裡……對自己來說特別嗎？
——
北郊離市中心有些遠，尤其是顧家的老宅是在南邊，要來這裡幾乎要穿過整個申城。
秦時在車上昏昏欲睡，後來不知不覺地就靠在了顧行年的肩頭。
於是，顧行年乾脆將她攬在了懷裡，讓她能夠睡得更加舒服一些。
大約過了半個多小時，車子在緩緩地停下來。
許賀回頭說：“顧總，到了。”
這麼多年了，其實顧行年也是第一次來這裡。
之前他也一直不知道秦時的養父母葬於這裡，還是在顧家老爺子去世之後，他讓人調查了才知道的。
這麼多年了，他未曾來過。
今天，和秦時一起來了。
秦時已然忘記了一切，站在墓碑前，看着墓碑上的名字才恍惚地意識到——
這塊土地下面，葬着自己的養父母。
顧行年站在她的身邊，輕聲說道：“雖然你不記得以前的事了，但是今天你應該來這裡。”
因爲，九年前的今天，就是她的養父母出事的時候。
秦時什麼都不記得，自然感觸沒有那麼深。
只是這心裡面，也不怎麼好受。
旁邊別人的墓碑上都是有照片的，但是這塊墓碑上卻沒有，以至於，她都不知道自己的養父母到底長什麼樣子了。
在剛失憶那會兒，她也曾讓秦非同拿照片給自己看看，可秦非同不想她傷心難過，一直拖着沒給她看照片。
“他們……一直都葬在這裡嗎？”
“嗯。”
“以前有人來祭拜他們嗎？”
身旁的人沒說話，但是秦時知道，一定沒有。
因爲墓碑前空空如也，一點東西也沒有。
心裡愈發地難過，她轉頭看着顧行年，啞聲問他：“爲什麼要帶我來這裡？你是想讓我記起以前的事嗎？”
“不想。”
這個世上，大概沒有人比自己更加不想秦時恢復記憶了吧。
縱然過去他們曾朝夕相處八年，可對顧行年來說，那八年的時間裡，快樂的回憶少之又少。
而黑暗和殘酷，卻多得數不清。
所以，她不要記起，自己記得就可以了。
“今天是你父母的祭日，你忘記了，所以我帶你過來看看他們。”
“祭日？”秦時冷笑，“顧行年，你爲什麼不說我爸媽怎麼出事的？今天會成爲他們的祭日，這一切還不都是拜你們所賜！”
她原本真的不想發火的，她也想就這麼稀裡糊塗地過日子。
縱然覺得自己對不起天上的父母，可實在沒有面對痛苦的勇氣。
但是這個混蛋，他非要逼着自己面對啊。
顧行年愣了愣，有些懵了。
他的出發點是好的，只是想帶秦時來這邊看看她已經過世的父母，正好今天又是他們的祭日。
只是沒想到，秦時的反應會這麼大。
“你……”
“顧行年，你是不是一定想要我記起來所有的事情？你就不怕我真的記起來了，會想要殺了你嗎？！”
“不怕。”
顧行年說着，竟然還笑了起來，“我爲什麼要怕呢？如果能死在你手裡，那也是我的幸運。”
想要自己死的人多的是，可她秦時——不會真的想要自己死！
秦時被他的話說的也是一愣，心裡竟然莫名就起了一種叫愧疚的情緒。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對顧行年愧疚，也不知道自己剛剛爲什麼要發火。
或許是因爲害怕，又或許，是因爲自己的內心深處，太想要跟他在一起了吧。
在自己父母的墓碑前，想要用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沒那麼愛他，其實仔細想想，未免覺得有些可笑。
——
北郊墓園這一趟走得很不開心，回去的路上，許賀明顯感覺到車裡的氣氛很壓抑。
他大氣不敢出，一路上只是專心開車，急着要回到顧家的老宅。
而家裡，陳媽因爲聽到了顧行年說要帶秦時出去玩，也沒多想什麼，還以爲是真的帶出去玩了，所以回來看到秦時那麼不高興，心裡就很奇怪。
顧行年亦是心情很不好，回到家之後就直接去了書房。
陳媽只能問許賀：“他們怎麼了？吵架了？”
“我也不知道。”許賀搖了搖頭，壓低着聲音，“顧總帶秦小姐去墓園了，剛到的時候秦小姐很生氣的樣子，一直在對顧總髮脾氣，後來不知怎麼的，兩個人就抱在了一起。”
“那剛剛——”
一個黑沉着臉，一個紅着眼眶，怎麼看都像是吵架鬧彆扭了啊。
許賀嘆着氣：“我站得有點遠，所以聽不清他們到底在說什麼，我只能看到秦小姐很激動的樣子。”
陳媽聞言低頭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問：“他們去哪個墓園了啊？”
“北郊的那個。”
“北郊……”陳媽一聽霎時瞪大了眼睛，然後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大少爺帶秦小姐去北郊的墓園了？”
“是。”
“那難怪秦小姐她……”
陳媽後面的話沒再說下去，只是表情很惋惜的樣子。
許賀本想問什麼，可陳媽轉身就走開了，似乎就是怕他多問。
事實上，秦時的養父母葬在北郊墓園這件事，陳媽一直都是知道的。
原本這件事只有顧家的老爺子一個人知道，後來有一次，陳媽聽到了老爺子和他的親信談話，所以才知道了這兒秘密。
老爺子說：這件事說到底是顧家欠下了兩條人命，我不想把這份孽債帶到下一輩的身上，所以……
當年，秦時的養父母出事之後，連個幫他們料理後事的人都沒有。
也是，那個時候，整個申城，誰敢輕易得罪顧家？
秦時一直不知道自己的養父母葬於何處，醫院那邊一點消息都聞不出來。
她甚至懷疑，自己父母的身體，說不定已經被偷偷火化掉了。
就算沒有火化掉，也可能是隨便扔到了什麼地方，或是用於別處，而顧家的人，是不會讓自己知道的。
誰曾想，顧家老爺子那般冷酷無情的一個人，竟會在逼死別人之後又幫着料理了後事。
而這可笑的一切，沒有其他人知道。